《暖序》种昼

31、Chapter 30

　　【我的冬天又变得这么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可是怎么办，这一次，我好像不可以逃了。也再也，没有地方逃了。
　　——1月1日】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她觉得时间过得好慢，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久。可是此刻却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她好像刚刚才和他坐下，他就要离开了。

　　叶周不情愿地想着，磨磨蹭蹭地跟着陆夏阳出了咖啡厅。

　　“我先送你回家吧。”陆夏阳回头说。

　　“啊？不用不用。”叶周马上连连摆手，又发现自己似乎反应太强烈了点，补充道，“我是说，不用麻烦你了，这里离幼儿园近，我的车就停在园里，我走回去取一下就好了。”

　　“嗯，那好……再见。”陆夏阳微顿了顿，然后笑着道别，就好像普通的朋友，就好像真的会再见。

　　叶周垂眸，眨了眨眼，然后才看向他，点点头，笑得依旧灿烂：“再见。”

　　看着陆夏阳转身离去后，叶周一边打了个电话一边偷偷跑去路边拦计程车。等陆夏阳开车出来，叶周也已经打到车跟了上去。

　　二十多分钟后，陆夏阳便到了住宿的酒店，停了车上了楼，没发现后脚跟着进了旋转门的叶周。叶周迅速走到大堂的报刊架后，随手拿了份报纸挡住大半张脸，偏头翘首记下了陆夏阳按下的楼层号。然后重新低头，站在原地看完了半份报纸后才走向服务台：“你好，我要订17楼陆先生隔壁的房间。”

　　“好，麻烦稍等一下。”接待小姐的笑容十分专业甜美，低头查了查后说，“17楼的陆夏阳先生是吧？1708有客人入住了，您要订1706吗？”

　　原来是1707。

　　“可以。”叶周笑着点头，拿出证件和钱包……

　　【我寻找了四年，终于等来了你在我隔壁。如果……我现在搞清楚了重点，你愿意回来吗？
　　——10月24日】

　　酒店的空调系统很好，连墙壁也似乎带着暖意。叶周带着几分得意坐靠在墙上压低声音大笑，发现自己很有成为优秀跟踪狂的潜质。

　　陆夏阳回来了，就在隔壁。

　　叶周转身，伸出手掌轻轻贴上了墙壁，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消散，眼眶却在瞬间便红了，然后成串的泪水涌出，叶周捂住了脸，坐在地毯上埋头大哭。

　　等到她眼睛肿成核桃，哭声终于渐歇之时，电话响了。叶周擦擦泪，看一眼来电显示，按下接听键：“小晴。”

　　“妈妈，你怎么还不回来？”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稚嫩的童音。

　　笑容瞬间重新在叶周脸上绽放：“暖暖乖，你今天先跟小晴阿姨睡好不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吵闹声音却委屈得很：“可是，我想跟妈妈睡。”

　　“好啦好啦，我把你妈妈找回来就是！”叶周还没有说话，万里晴的声音从那头传来，然后电话便换了个人接，“周周，你还要多久搞定？我可搞不定你儿子了啊！他的“乖乖听话却可怜兮兮让人不忍”技能更加炉火纯青了，少女我撑不住了！”

　　叶周忍不住轻笑出声，觉得万里晴“少女”的命名十分贴切，暖暖的系统自带技能的确异常强大，想了想后说：“我这里暂时也搞不定，不如你帮我把暖暖带来这儿吧，顺便麻烦你帮他收拾几件衣服过来，哦对，还有我的。我在……”

　　四十分钟后，门铃响起。叶周从猫眼往外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开了条门缝，却被万里晴一把推得大开：“放心吧，隔壁门关着哪，不然我也不敢站这儿啊。”

　　“妈妈！”一个包得快跟汤圆一样圆的小小身影扑到叶周怀中，糯糯地喊着。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小脸蛋圆嘟嘟的，眉目间却依稀能看出陆夏阳的轮廓。

　　“暖暖。”叶周抱起小男孩，脸上的笑容更加甜了，低头宠爱地亲了亲他的左脸，暖暖十分自觉地歪歪头将右脸也凑了过来。叶周笑眯了眼，又亲了亲他的右脸。

　　身后正关上房门的万里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陆暖序，你一个男娃哪里学来这么多撒娇神技？羞不羞啊你！”

　　暖暖显然听不出她的嘲讽，十分认真地想了想后回答：“园长老师教的，她说当你的朋友亲亲你的左脸时，你就要将右脸也凑上去。”

　　“……”万里晴眼角不由抽了抽，的确很有园长的风格。

　　“妈妈，你又难过了吗？”搂着叶周脖子的暖暖，细心地发现了她红肿的眼睛。叶周心中一软，又亲了亲他的额头：“没有，这一次妈妈是高兴。”

　　叶周让暖暖看到自己大大的笑容，暖暖仔细地看了看妈妈的笑容才放心下来，高兴地点点头：“嗯，是高兴。”

　　叶周揉了揉他的头，心中不由酸涩又愧疚。大家都夸暖暖很乖，可是只有她知道，那是因为她没有给他可以任性和不乖的环境。她在难过的时候忘了，小孩子比大人以为的要聪明和敏感得多。

　　“没搞定你高兴个屁啊！好好的大房子不住偏要跑来住酒店。”对于一毕业就一直在幼儿园工作至今的万里晴来说，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显然是“大人”们最麻烦的特长。她可记得当初陆老师对那个宝贝地藏在家里的女朋友有多好，而周周也盼了陆老师四年，不管当初他为什么离开，反正娃都生了，撒撒娇让他回来应该不难吧？再说陆老师看着也不是不负责任的男人。

　　万里晴的“大房子不住”让暖暖也想起来了问道：“妈妈，小晴阿姨说我们今天晚上要睡这里。为什么我们不回家？”他更喜欢熟悉的床和熟悉的枕头。

　　叶周微侧脸在暖暖暖烘烘的颈间蹭了蹭：“因为……妈妈想带爸爸一起回家。”

　　暖暖眼睛一亮，还没有开口，万里晴就将他从叶周怀里拎出来举起：“那就赶紧啊！把这个萌物拎过去，我看他马上就能跟你回家了。”

　　叶周闻言却眼眸一黯，如果可以这么简单多好，可是他说过，那个孩子，也不是重点。

　　她不想再吓跑了他，也不想让他有负担。她只是想告诉他，现在她搞清楚重点了，他还愿不愿意回来？

　　对于叶周不打算采用她简单高效明智的好主意，万里晴表示十分不满，几番说服不成，怨念地离开了酒店。

　　叶周帮暖暖洗漱完毕后带他躺到了软软的大床上，将小小软软的身体轻柔地抱在怀中，又吻了吻他的脸蛋：“晚安，宝贝。”

　　这个小小的宝贝是她当初全部的力量。

　　叶周关了大灯，暖暖却似乎不习惯陌生的床，不安分地在她怀里蹭了蹭，又蹭了蹭，再蹭了蹭，最后还是没有睡着，搂住叶周的脖子问道：“妈妈，睡在这里，陆夏阳就能跟我们回家了吗？”

　　“陆暖序，叫爸爸。”叶周的声音多了几分严厉。她知道暖暖很想要爸爸，暖暖也知道他的爸爸叫陆夏阳，可是每次他羡慕别的小朋友而忍不住跟她提起的时候，喊的却从来不是爸爸。

　　“妈妈，陆夏阳回来了会带我放风筝吗？”

　　“妈妈，陆夏阳为什么不要暖暖？”

　　“妈妈，等我满四岁的时候陆夏阳是不是就回来了？”

　　……

　　他不回来，不是他的错。他也不知道还有一个暖暖。叶周忍不住又强调了一遍：“不能叫陆夏阳，要叫爸爸。”

　　暖暖在黑暗中嘟了嘟嘴，却还是乖乖地应道：“哦，爸爸。”妈妈说，爸爸叫陆夏阳。可是园长老师上课的时候说，会送宝宝上学，会接宝宝放学，会带宝宝骑马马，会亲亲宝宝、会举高高的，才叫爸爸。

　　园长老师从来不会骗人。所以爸爸叫陆夏阳，可是陆夏阳不叫爸爸。

　　暖暖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可是他说陆夏阳不叫爸爸，妈妈好像会不高兴，在这个“很大”的烦恼之中，暖暖终于抱着妈妈迷迷糊糊睡着了。

　　在暖暖均匀平稳的呼吸中，叶周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Take care.”熟悉的温醇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和悲意，却透着坚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似乎又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脸颊之上……

　　叶周猛地睁眼，急促地呼吸。四周一片漆黑，叶周睁着眼晴好一会儿才适应黑暗，也恢复了清明。

　　旋开床灯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

　　叶周关上灯，闭眼，重新入睡。却发现，即使抱着暖暖的暖暖，也再也睡不着了。

　　叶周吻了吻还在熟睡中的暖暖，轻手轻脚下了床，抽出房卡，轻轻打开门，再轻轻关上。走到隔壁的1707前，靠着房门缓缓坐了下来，仿佛守在这里就能安心。

　　没事了，梦已经醒了。他在这里，就在这扇门的后面。

　　可是，明明已经这么近了，却还是感受不到他的温度。她对暖暖说，有一天，妈妈一定会把爸爸找回来。但是，真的会找回来吗？

　　咖啡厅里，他们像很久没见意外重逢的普通朋友，客气地聊着天。她积攒的那些，等了很久很久的，要对他说的话，一句也没有说出口。也不敢问他现在有没有结婚，有没有新的恋人，有没有喜欢上一个更加值得喜欢的人。她害怕他点头，如果他说有，她要怎么办？

　　她还是那个很笨的懦弱的叶周。只是现在在努力地想要变聪明变坚强，她还来得及吗？

　　叶周靠着门板胡思乱想，想着想着，眼皮开始打架，终于再次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