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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第二十八章

      五爷这一惊非同小可,急问白安是谁送来的,白安见爷变了脸色,知道不是好事,苦着脸道:“小的不知。这是方才有人敲门,小的去开门,又不见有人,只见地上有这个字条,还用石头压住了。”“你就不曾找寻一下?”“小的找了,只见巷子口有个要饭的老花子,不见有旁人。”
      白玉堂顿时明白:“啊呀,又是他!”对这几次三番指点的世外高人他并无疑虑,当下转身又出了家门,直接回到开封府。此时已然不早,旁的人早已各自回去,只有韩彰当值。他便直接跟二哥说了此事。韩彰道:“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须得赶快想个法子,先救出北侠再作打算。”五爷深以为然。
      兄弟二人一合计,包公本就刻意回避本案,此事断不能求包相,想要救人还是须仰仗陈林之力。因此白玉堂带了二哥,连夜拜访陈林,大致说明此事。陈林犹觉不信:“岂有这等事?皇上已经亲自过问本案,庞吉焉有这般大的胆子?”
      “不管他们有无这么大胆子,小心总不为过。”玉堂急道,“您还是先把人要出来再说。”陈林略一思考,道:“这样,你先拿我的手谕,先去把人提出来,说我有意夜审。只是提出之后该当如何?”韩二爷为官的日子虽尚短,但他为人精细,考虑周详,立即想出了主意:“大理寺是文大人的衙门,太师断无可能插手进去。不如就将北侠送往大理寺天牢看押,必定万无一失。”
      陈林遂写了手谕交予他兄弟二人。五爷唯恐耽误的工夫大了生变,急急与二哥告辞出来,风风火火赶奔刑部监牢。他们也顾不得什么依例问询、记录,一边让狱卒进去通禀,看那狱卒脸上颜色有变,知道不对,一边就径直跟着闯了进去。
      果然,那狱卒找牢头通禀,慌慌张张直往里走,竟是一直走到最里面的死囚牢门前,连呼带唤,好大一阵工夫,才将牢头叫了出来。那李世充一脸慌张出门一瞧,白玉堂就站在当地,神色上就有些露迹,才一张口,白五爷抢在了他前面厉声问道:“欧阳春呢?”李世充就是一个哆嗦,大着胆子道:“啊,那个,他……睡了。”
      白五爷早看出了有异,大声道:“赶快叫起来,提审!”李世充一脸的别扭相,还想问有无陈文义的口谕,韩二爷上前一步,道:“陈侍郎的口谕并无,却有‘亚父’陈千岁的手谕,你这里认不认?”李世充哪里还敢多说二话,连声道:“认,认,自然是认的。”偏生嘴上说着,脚下就不动地方,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死牢的门前,显而易见内中当有暗昧。
      五爷见了愈发起疑,一把揪住这李世充衣领,怒道:“人呢,快交出来!我看你再敢磨磨蹭蹭!”李世充哪儿禁得住五爷这一吓,慌忙道:“您,您先稍候,他在里屋睡了,我这就去给您叫起来。”费力挣开了,急急忙忙往屋里走,一不留神脚下还绊了个趔趄。
      白玉堂向二哥点点头,兄弟俩直接跟着就进了牢间。只见屋内一张偌大的铁床,四角上各有铁环,又皆缀着一个皮扳手,床头又有一个铁环。欧阳春披头散发坐于正中,犹有一足被束于铁环之中,由皮扳手紧紧勒住,旁边站了个狱卒,正在手忙脚乱意图打开。
      玉堂虽为官已有些时日,却也从未见过这等刑具,然则怎能看不明白,这是狱中有人要暗下毒手之意,不由得失声道:“欧阳大哥,让你受苦了!”转眼一看李世充,目光中迸出怒火。李世充吓得扑通跪倒,哀求道:“老爷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对不起您。白五爷饶命呀,小人哪敢有这般大的胆子,这是我们大人吩咐下来的,小人不敢不从呀……”
      白玉堂咬牙哼了一声,他当然知道,李世充口中的“大人”正是刑部侍郎陈文义。他这时候也无暇跟这些小人纠缠,当下撂下一句话:“差事,我带走了!”命那狱卒把欧阳春被缚的左足解开,与二哥一道,带欧阳春离了此地。
      待离了刑部,三人先到了白家。五爷没惊动家人,只让白安预备些酒菜,便直接将二哥和欧阳春带至书房,面上已带了惭色:“大哥,小弟对你不住。”欧阳春道:“兄弟何出此言?哥哥心里明白。”玉堂忆及今日之事,倘若迟去一步,后果不堪设想,不由得道:“欧阳大哥,趁着今日,你还是快些离京,远离了这是非之地吧。”
      欧阳春摇摇头:“我若一走,你们提我出来,要如何交待?”玉堂昂然道:“这里的官事,小弟一力承担就是。”韩彰道:“五弟,咱们兄弟二人同做此事,自然不能少了二哥的份。”欧阳春摆手道:“二位贤弟的美意愚兄心领了。当初既是要来,我也不是未曾料到其中或有不测之事,若要畏惧便不会来了。况且愚兄要走,倪太守又当如何?既已来了,当然不能半途而废。”
      白玉堂甚觉为难,说道:“可是小弟请大哥来了,却险些连累了大哥,我这……”声音略略带了些惨切。欧阳春道:“这事本与你无碍,贤弟不必放在心上。”几人正在商议,忽觉外面隐隐有风声过。三人皆江湖经验丰富,立即察觉这是有夜行人经过,不约而同扬声问道:“谁?”
      却听外面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道:“是我。”窗子自外面开了,一人探头进来,原来是“黑妖狐”智化。众人一见,又惊又喜,欧阳春问道:“智贤弟,你是何时来的?”智化笑道:“欧阳哥哥,自你离了茉花村,我便也动身进京了。不单小弟,丁氏昆仲,连同艾虎,一道都来了。我们下榻在城外,大家因不放心,特让我来进京打探消息。”说着进屋。
      韩彰、白玉堂兄弟与智化见过了,玉堂便将别后经过,连带着今日得到传讯一事详说一遍。正说着,白安送来吃食,五爷便让他下去,不必再过来伺候。智化方才一直听玉堂说,这时细想了片刻,说道:“我想此事关系非浅,这场官司明面上斗的乃是马强,实则全因马朝贤在其中撑腰。若不扳倒马甲这棵大树,怕是非但官司赢不了,还将后患无穷。”韩彰问道:“那要怎地才能扳倒马朝贤?”
      白玉堂想起陈林曾说过的,冲口而出:“马朝贤因常伺候官家棋局,甚得圣眷。”智化一拍手:“着啊,就是如此。因皇上信任他,纵然这马朝贤监守自盗,欺心之事并未少做,等闲事皇上也必不肯信。须得想个法子,做一件大事,让皇上不得不怒,便好办了。”韩彰问道:“何事?”智化道:“此事全在我的身上,定要扳倒马朝贤,助欧阳兄、倪太守打赢官司,恢复清名。”韩彰、白玉堂又问,智化却道:“有道是‘真言不传六耳’,目下尚不便说破。兄弟们还是等着听消息吧。不过,欧阳哥哥的安危,就要托付二位兄弟了。”
      白玉堂一力应承,韩彰也道:“大理寺卿文彦博大人素有清正之名,在他那里定然无失。”欧阳春说道:“不劳兄弟们费心,为兄的心里还是有数的。今夜之事乃因一时疏忽,误听了那牢头说要应付上峰查验的谎言。断不致再有下次的。”
      众人喝了几杯酒,智化起身告辞回去。白玉堂与二哥也便连夜将欧阳春送去了大理寺。
      因有颜查散的上奏,又有陈林作保,仁宗虽关注马强、倪继祖一案,亦是准了他们慢慢查访、不必操之过急的请求。是以一时倒是风平浪静。
      白玉堂自回京以来,未有一日得闲,全在为公事奔忙。好不容易稍有片刻闲暇,有心去探望甜儿,但是他们此刻名分已定,成亲不远,未婚夫妇私下见面,于礼上未免有些不合,只能权且耐住。好在林琮是说好了要等喝了他们喜酒才走的,这些天一直留在京城,有她陪着,又有自家大嫂、卢家大嫂关照,想来应该无恙。
      因为智化许诺了定要回去想个万全之策扳倒马朝贤,五爷和二哥心里知道此事,但事未成之前总不能说出口,也不便有甚贸然之举,免得打乱了他的计策。韩二爷道:“还有不足十天,就是五弟你成亲的大好日子。既是要等智贤弟的消息,五弟正好也要张罗下自己的亲事了。”白五爷面上微红,心头却热,这些天来全赖大哥大嫂以及几位兄长操持,也怪不得四哥调侃自己这新郎官做得轻省了。
      因而他足足忙了一日,什么准备请柬,量成亲的吉服,等等一应琐事,直到天晚仍不得闲。便忍不住有感,竟是比练功还要累人,这些日子实是劳烦兄嫂了。第二日仍有许多要忙的,因白锦堂夫妇须得先去拜望卢方夫妇,又准备着再到城里看看,哪处的宅邸宽绰些,好为兄弟、弟妹买下,因此只留了玉堂一人在家,核对礼单。
      五爷看了一个上午的礼单,头都有些疼了,才站起来走动一下,舒活舒活筋骨,白安忽然来报:“爷,跟着田小姐的珊瑚姑娘来了。”玉堂闻听,以为甜儿有事,忙让请进来。
      一时珊瑚进门,她原本在这宅子里住了多日,也是走惯了的,也不知为何,竟被那门槛绊了一下,险险摔倒,还亏白安在旁扶了一把。白玉堂见珊瑚脸上神情也不似往日,心中更疑,忙问:“珊瑚,你来了,可是甜儿有事?”珊瑚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笑容来,道:“五爷放心,是小姐让我送个字笺过来的。”
      玉堂接过来一瞧,上面约他午时自清茗居相会,却未说明是何事,正是甜儿的字体。还想再问珊瑚,她只是不说,转身走了。玉堂转念一思,虽有礼法所拘,他和甜儿却是从小一道长大的,情分不同寻常,赴约亦不妨事,也好借此探望。因此吩咐了白安,只说不回来用饭,饭后定然回来,即赴约而去。
      那清茗居乃是汴梁城中的一处雅致去处,既为酒楼,又是客栈,却非寻常的酒楼、客栈。内中庭院宽敞,有翠竹亭亭掩映,又引了一道活水,自竹丛穿过,林中水边,环着数间客房。房屋分别隔开,不致相互打扰,然则内中敞亮,又可赏室外景色,又可闭门入内读书,均是别有一番清幽雅致的。像这等的所在,东京之中难寻第二处,而且这里的主人又请了位好厨子,手艺绝伦,菜肴做得分外丰美,所以一座难求。不过田甜儿曾以医术救过主人患了疾症的独子,因此只要她有求,这清茗居中便有她的位置。
      白玉堂到了清茗居,早有伙计在外候着,见他来了,分外殷勤,引他到里面“竹林雅韵”的客房中。尚在门口,已闻到屋内清香扑鼻,进到室内,菜肴已然上桌,田甜儿正等在这里,也不知是菜肴的香气还是房中熏香所致。
      “二哥,坐。”田甜儿起身相迎。白玉堂依言在桌边坐下,见她精神还好,面上有红润之色,心也就放下了,笑道:“糖球儿,你今天倒好雅兴啊。哎,怎么不见珊瑚?”甜儿笑道:“她被店主的公子拽去一起玩了,顺道留她一起吃饭。今日这里,只有你我。”白玉堂心中一动,眼前的甜儿言笑盈盈,正是他心之所系,只是这话……还未等他疑问,甜儿已亲自斟了一杯酒,送到他手上:“二哥,自从,自从……你提了亲事,我们还未曾好好在一起吃一餐饭呢。”
      白玉堂失笑道:“是啊,我这些日子也忙,未能去探望你。我原想着等等,等行了大礼,就向包相告几日假,你我出去散散心,免得终日闷在城里。”甜儿眼中现出神往之色:“是啊,京城再好,终究不是故土……”又道,“况且这大江南北,多少名胜风光,岂是在京城能遍览了的。”又为白玉堂布菜。
      白玉堂知道甜儿心中所忧,以为她担心凭自己的身体不能出门,劝解道:“放心,既有了林姑娘所赠的‘雪莲丸’,相信你这病终无大碍的。糖球儿,不若到时你随我一道上天山,去面见林姑娘的师傅,一则谢过前辈,二则求赐‘雪莲丸’的药方,岂不甚好?”一边说着,一边饮尽了杯中之酒,看甜儿又要斟酒,忙执起壶来,自斟了一杯,又为甜儿斟了一杯茶,“糖球儿,你不宜饮酒,用茶陪我就好。”
      田甜儿笑着应了,与五爷边饮边聊,说些有趣的话题,一会儿问他去没去过天山,一会儿又说起绣嫁衣时,大嫂帮着为衣襟上的一对鸳鸯配色。玉堂道:“这些细琐之事太费心神,你可不要劳乏了。”因说着话,不知不觉,酒已有了六七分。五爷想着大哥的意思是今日须将礼单核对清楚,酒还是莫要多了,忽听甜儿问道:“北侠客可还好?”
      白玉堂以为是因自己前些日子二次去杭州的公事,大哥回家说起,甜儿方才知道的,逐笑道:“自然一切无事,你不必费神。”田甜儿道:“二哥,你还要瞒我么?你为了公事去找北侠,险些被逼自尽!”白玉堂闻言吃了一骇,这些话怎么传到甜儿耳中的?看着甜儿正要开口,她已说道:“二哥切莫问我从何得知,你只说可有此事?”白玉堂原觉得此事并不好说出口,但是在甜儿面前还有什么不好直陈的?遂点了点头,解释道:“当时只因我误会北侠,以为他不肯进京,未免因渎职受辱……事已过去,糖球儿,你尽管放心。”
      田甜儿声音有些凄切:“二哥行走江湖,如今又担了官差。虽然你天赋甚佳,又得名师指点,到底仍是年纪太轻,修为时日尚短,怎能与北侠这等年长之人相比?你一心为公,竟险些遭此大祸。”说着,眸中隐隐有水光闪动。白玉堂最怕甜儿伤心,慌忙道:“当日之事原是我思虑过于极端,且如今我和北侠已经化解误会,情如兄弟,自然无事。糖球儿,你这是做什么?”
      “我自然信得过北侠乃是赤诚君子,既已误会解除,便是皆大欢喜。只是,二哥,以这江湖之大,难保有甚修为老辣的匪人强徒,若是官家再派你去剿灭,遇上如北侠这般功力功力却不比北侠为人的,岂不受害!”田甜儿说着站起身来,白玉堂也想起身解释,孰料酒有些沉了,一时竟站不起身。
      甜儿续道:“我受师父教诲之时,曾习得四十九路‘百炼续神针’,乃是为习武之人打通关窍的。你我自幼即长在一起,我自是知你天赋出色,只是苦于年轻,功力修为未能打开经络关窍,是以不及那些练功年深日久之人。二哥,让我为你施针,打通经脉。”白玉堂忙道:“不可!你才好了些,怎能再如此自己的身子?”他虽不懂医道,但亦知医者之中,施针最耗心血,那“百炼续神针”乃是江湖中已失传近百年的针法,传闻之中,若得此套针法打通经脉,功力定会一日千里,前途不可限量,而施针之人却免不了心血耗尽,心力憔悴而亡。甜儿既得了“神针婆婆”真传,会此针法虽不出奇,可是又怎能让她为己施针?然则他愈是急着站起身来,竟愈是手足无力,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田甜儿道:“二哥待甜儿这份情意,甜儿自是知道的。只是……”忽觉眼角有泪,轻轻抬手拭去,“……命不由人。我的这身病是自母体得来的,即便得了千年冰蟾,也无非是取那万中之一,或可治愈。如今既无,别说是‘雪莲丸’,纵然神仙降临,也是药石无效的。甜儿的命中本就活不过二十度春秋,如今多出这一年来,是二哥你和大哥、众位兄长用多少奇珍灵药硬生生透支出来的,只是,也已经到了头,再非人力可以勉强。我的这条命已然时不久矣,与其白白虚度浪费,不如为二哥施针,也好助你行侠仗义,少经磨难。”
      白玉堂大急,想说:“并非如此!你千万不要!”竟而张口亦是困难,急得只能虎目圆瞪。甜儿微微笑道:“二哥放心,这‘甜梦香’只是让你一时无力,难以开口。甜儿知道你断不会答允我的,只好出此下策,二哥勿怪。待我施针过后,只消半个时辰,其效自然可解。”一边说,一边叫了珊瑚进来,主仆二人合力把白玉堂扶到里屋的竹床之上。田甜儿道:“好了,你下去吧。”
      珊瑚显是已知小姐的主意,向外走了几步,倏然回身,猛地跪下,叫道:“小姐!”田甜儿淡淡一笑:“好了好了,这是干什么,‘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病,即使师傅再生也救不了的,差着一两个月有何区别?”珊瑚知道小姐所言属实,心中纵有万分难舍,到底不能逆了小姐的心愿,含着泪磕了一个头,咬咬牙,转身离去,自外面将门带上。
      白玉堂不知这“甜梦香”是什么东西,然则身子不能动一动,又无力张口,只能拼命睁着双睛,看着甜儿,心中大喊:“不能啊!甜儿莫要这样,二哥不要你舍命如此!糖球儿,你还是还肯听二哥的话,就快快罢手……”偏偏说不出声来。
      甜儿却似是看透了他目光中之意,嫣然笑道:“二哥,糖球儿一生都听你的话,这一次,你却要听糖球儿的。将来,霍姑娘也好,林姑娘也好,或者同乐公主,你一定要找个好姑娘结亲,多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娃娃,才不违我的心愿。不然,糖球儿死不瞑目。”她这一笑风姿嫣然,竟是说不出的美丽。
      白玉堂想说:“我谁都不要,你我都要成亲了,你跟我说那些姑娘作甚?”却看见甜儿忽而背过了身,似是从袖中取出什么东西,依稀就是林琮那个玉瓶,一股儿倒出最后两粒雪莲丸来,一并放入口中咽下,然后才转了过来,双颊红俨胜火,一双眸子里光彩大盛。白玉堂这才知道,方才见她精神健旺,原来她就是这般撑着的。
      “唉,我的嫁衣还未绣完,大嫂帮我描的花样真好看……”甜儿轻轻喟叹一声,随即又露出笑颜,“二哥,你……我,糖球儿一生都是你的人,理应不算越礼。”说罢,轻轻为白玉堂除去外衣、衬袄、中衣等,待手指碰上他□□的胸膛,二人心中皆是一跳,脸上火热。白玉堂心中着急,唯独苦于难以开口,动弹不得,甜儿却只是顿了顿,弯腰拾起方才珊瑚带进来的药箱,放于床头,打开取出一排银针来。
      田甜儿拈起一根银针,她虽非习武之人,但是从小研习医术,穴道认得极准,只是这“百炼续神针”过于霸道,不能轻易练习,所以从来只是对着书卷揣摩、研习,今日乃是生平第一次实用,所以提了十二分的小心,下针极慢。一针下去,白玉堂竟未感到疼痛,甜儿似是知他所想,轻声道:“‘甜梦香’有缓解疼痛之效,可助人入梦。二哥,你好好睡一睡吧,睡醒了,自然就好了。”
      白玉堂心内叫道:“我不要睡!我要看着你!”但也不知那“甜梦香”到底有什么古怪,竟是当真的眼睑沉重,头脑隐隐地发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玉堂心急如焚,纵然甜儿借助了外力,他又怎能睡得踏实,期间几次微微睁开眼眸,隐隐可见胸前扎了一片的针,甜儿额角上已被汗湿透了。朦胧之中,他又仿佛被人扶起,坐于床上,背后也有针刺入。每一针到处,灵台上便多一分清明,丹田内的气息隐隐随着银针引导游走,行于奇经八脉之间,四肢百骸竟是说不出的舒服。如此运转一个周天,心头便热一分,五脏六腑暖烘烘的。
      时候不知凡几,白玉堂直觉胸前背后的针被陆续取下,一双玉手扶自己复又躺好,盖上被子,隐隐听到甜儿在说:“好啦。二哥,你好好歇歇,甜儿去了。记得,千万珍重,找一个好姑娘成家立业,糖球儿才能放心。”他想说:“你不要走!”但是真气即反运行,竟是说不出的疲累,加上“甜梦香”的作用,终究又再度沉沉睡去。
      待到白玉堂再睁开双眼时,外面天色已晚。他记起之前的事,大叫着“甜儿!”猛地坐起,发觉已经能动、能说了,急忙起身下床,穿好衣服,再跑出门外,哪里去寻甜儿的影子?他这一急非同小可,险些坐到地上,心头一直默念着甜儿绝不会有事,忽然想到以甜儿的性子,在大哥家住了许久,断不会全无交待,急忙赶奔卢方家。
      岂知才到卢方寓所的门外,就看到不少下人忙忙碌碌,似是在挑幡挂灯。白玉堂心中更惊,连问声下人也顾不得,直闯进去,只见灵堂已经设好,斗大的一个“奠”字,堂前摆放着一具棺木。几位结义兄长,自家的兄嫂皆在此处,人人身着素服,大嫂正在拭泪。
      五爷忽生惶惑之意,倘若不行上前,立即远走,是否甜儿依然无恙?却已呼唤出口:“大哥!”诸人闻言回头,见他来了,卢方道:“五弟,你怎么才来?”玉堂听到此言,一个个望过去诸位兄长、嫂嫂的面容,心越来越沉,一步一步走上前去,自知最后一线希望已经破灭。
      白锦堂双目亦是红肿,拉过兄弟,一直到了棺前:“二弟,甜儿她……我和你大嫂,还有你结义的哥哥们,找了你半日啊!你再看看她吧!”白大奶奶伸出手来:“你到底去哪儿了啊!”看兄弟双目如血,每一步似有千斤之重,毕竟不忍再说,只是又看到棺木中的甜儿,本来好好一桩喜事,怎么转眼间竟变了丧事,又是不解,又是伤痛难耐,忍不住又哭出声来。
      白玉堂此时心中已没有了知觉,真真的好似大梦一场,甜儿双目轻合,神色安逸,明明只是睡着了,怎地就会不在了?心中痛极,他忽然眼前一黑栽倒。白锦堂离得最近,急忙搀住兄弟,卢方、韩彰等也围了过来。玉堂此时却又清醒过来,低声问道:“这是何时的事?”众人怕他再有个三长两短,一时相顾无言。
      半晌,蒋平方道:“今日下午,田姑娘进宫去了,陪太后说话儿。谁知,就在宫里……”白玉堂登时醒悟,甜儿给太后治好双眼,甚得太后喜欢,若是依着原本说的回去家乡也还罢了,如今自己入开封府为官,甜儿也随着久居在京城,太后哪里有不知道的。当今天子膝下尤虚,太后尚无孙辈环绕,老年寂寞,因此常常宣召甜儿入宫相伴,后来更赐予了腰牌,每隔三日,或是五日,总是要入宫伴凤驾的。白玉堂原本也知甜儿受诏伴驾太后一事,却未料到她竟连这也已考虑到了。她无论仙逝在何处,太后总免不了生气伤心,甚而有可能迁怒于人,因此才定下今日为己施针,为的便是今日乃是伴驾太后之日,唯有在宫中去,才可能避开牵连他人。
      念及至此,心中疼痛更甚。
      白玉堂站在棺前,凝望着甜儿的容颜,良久,蒋平忽然惊道:“五弟,血!”徐庆亦惊呼道:“血泪!”众人朝他脸上望去,只见两行血泪缓缓淌下。白锦堂夫妇才失弟妹,生怕兄弟急痛攻心再有不测,欲待扶他暂且坐下,韩彰忙着扯过一张椅子,玉堂突然摇了摇手,说道:“我没事。”接着后退两步,跪倒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白锦堂道,想要搀起兄弟来,卢方跟着道:“五弟,有话尽管直说,何须行此大礼?”白玉堂举袖抹去脸上泪痕,看着众人道:“诸位兄长、嫂嫂,小弟有一事相求。”白锦堂到底了解兄弟,问道:“是和甜儿有关的?”白玉堂道:“正是。我与甜儿自幼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虽说如今,如今……我是仍要与甜儿成亲的。甜儿盼我成家,日后我自当成家立业,只是我二人的亲事不变,她总是我的原配发妻,日后便是成家,那也是续弦。”一言既出,诸人皆惊。卢方道:“你这是,这是要结冥亲啊!可是以白家的身份,你若要娶孤娘,这……”
      白锦堂想了一想,道:“好,玉堂,为兄的允你了。”玉堂叩头道:“多谢大哥!”这兄弟二人竟是一般无二的惊世骇俗,只重情义,不拘礼法。白大奶奶方拭去眼泪,见此情景又不禁淌下泪水,说道:“好,好兄弟……”
      卢方仍怕这事有些不宜,才想开口,韩彰拍了拍他肩膀:“大哥,五弟之意已决,白家大哥也无异议,不如就按照五弟的意思来办为好。”徐庆摇着头不知想到些什么,蒋平也道:“五弟重情重义,我们做哥哥的怎能不成全。”卢方长叹一声,虽觉委屈了五弟,可是念及田甜儿对五弟的一番真心,也便许了此事。
      当夜,白玉堂为甜儿守灵,月至中天之时,有风吹进,蜡烛熄灭,却有一人走来。白玉堂心中虽痛,警觉不失,厉声喝问道:“谁?”那人是个熟悉的女声:“二爷,是我,珊瑚。”“珊瑚,你去哪里了?”白玉堂取出火折子点亮蜡烛,果见是一身孝服的珊瑚,又想起甜儿来,一日之间,谁料到竟有如此巨变,心中一阵酸楚。
      珊瑚上前来给小姐磕了头,又取过纸钱来烧了,方才讲起白日之事,确与五爷所料不差。原来甜儿自得知冰蟾失去之后,便知自己已无幸理,一直在暗暗筹划今日之事,只是苦于身体难以支撑。却是林琮赠药,给她提供了方便。白玉堂提出亲事,她曾想过不若成亲之后,再为二哥施针,却又赶上了钦命寻访北侠一事。几下里凑在一起,因此她才选定了今日。
      听珊瑚讲起甜儿的良苦用心,白玉堂又是悲从中来。珊瑚忽然取出一物,说道:“二爷,这是小姐留下的。”白玉堂接过来瞧,竟是一份清单,上有田家家产数目、仆役姓名等等,甚觉诧异:“这是……”“小姐自愿为二爷施针,我本不能怨恨任何人,只是,二爷,我……”珊瑚一行说一行低下了头,忽又抬起头来,“我听到了二爷愿为小姐结冥亲,知二爷对小姐亦是一片真情,因此不能辜负小姐临终之托,这个是小姐希望给你的。”
      白玉堂正色道:“我决意结冥亲,为的是甜儿对我的恩义,以及我二人之情,这些身外之物留他无用。”珊瑚劝道:“田家已经无人,二爷若接管了,也算是给我们这些下人留下一碗饭吃,我们也仍算是田家的人。此乃小姐之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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