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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第二十七章

      若按白五爷往日的性子,万事不求人,天塌下来不皱眉,一身铮铮傲骨一力承担便是。然则为了欧阳春,一则男儿大丈夫一诺千金,在茉花村之时已有承诺,二则亦是源于道义,既请了欧阳春前来,必然须得护他周全,说不得,也只好去求一求人了。好在是无有外人,与颜查散也是自家兄弟,万事好说。
      颜查散此时已与柳小姐成亲,宅子在南门北里巷,五爷平日也是常走动的。前来应门的乃是雨墨,一见是他来了,自是高兴:“白大叔,前几日我家大人还念叨你哪,快请。”白玉堂未曾多想,一边随他往里走,一边随口问道:“你家大人可在?”哪知道雨墨回得倒轻巧,就是干干脆脆两个字:“不在。”
      白玉堂一皱眉,停住了脚步:“不在?”雨墨道:“小的也不甚清楚,好像就是为了审那个什么案子,和杭州倪太守有关联的,太师在皇上面前奏了本,为求公正,但凡主审官员,结案之前一律到大理寺暂住,免得再闹什么徇情、送礼的故事。我家大人今日一早就走了。”白玉堂一听,哪里还猜不到这是太师一党和马家沆瀣一气,故意拿来掩人耳目的伎俩,只是他和颜查散之交满朝皆知,所以顺便借此机会令他插不上手倒是真的。
      颜查散既不在家,白玉堂自然也不便多留,跟着雨墨去向颜老夫人请安问了个好,随即便告辞出来。自回了东京,他这一日几乎还没歇过,只是心里有事,哪里还顾得上累?这一路走,一路心中烦闷,等再一抬头,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东华门。先是一怔,继而忽然想起“亚父”陈林来,二人一向关系甚好,走动频繁,陈林对自己这位救命恩人也是向来另眼看待。如今义兄颜查散身不由主,看来唯有请陈亚父相帮了。
      既打定主意,白五爷便径直到了皇城门前,向守城的御林军一点头。御林军哪个不认得白五爷?况且他如今是御前护卫身份,正得圣眷,又与亚父交好,自然争着招呼问好:“五爷,可有些日子没见了啊。”
      玉堂应付着:“前些日子去杭州出了公差,今日方才回京,来看看亚父。”一行说,一行到了都总管的衙门。门前小太监一见五爷,立即笑迎:“白五爷,千岁爷今天早上还念着您哪。”在前引路,带五爷进到里面。
      白玉堂心里实则仍有些忐忑,因陈林乃是内官,不知他能否管到外面衙门的事,所以满怀心事,兼之此时天已近黄昏,却未到掌灯时分,因此光线有些不明,一时走到了内堂仍未察觉,仍要向里走,陈林忙道:“玉堂,这是怎么了?”
      白玉堂这才收回心神,向陈林问好。二人随即就坐,小太监献上茶来。一时用茶已毕,陈林问道:“玉堂,我看你素日可不是这个样子,想必是有事吧?”玉堂正待说,想到方才的顾虑,甚而若插手此事,会否影响陈林的清誉,却又将话咽了回去。陈林见状不由笑道:“玉堂哪,你向来爽快,今日这是怎么了?还是跟我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白玉堂便将说起霸王庄的案子,种种因由,前因后果,再将自己此去杭州之事详尽述说一遍,最后才道:“欧阳春因对我信任,放心随我进京投案。只是这案子……马家似乎咬得很紧啊!万一有个三差两错——”说到这里,生平第一次求人,这当日闹东京、闹皇宫,开封府受审,连带着金殿面君都未皱一皱眉的硬汉子,竟隐隐见了汗。
      陈林听完,想了一想,问道:“玉堂,你能肯定马家在这案子上做了手脚?”他倒不是担忧旁的,就是担心白玉堂为人仗义,坦诚直率,待人以诚,若是被人刻意蒙蔽了,怕是有些挂碍。白玉堂道:“若是马家秉正无私,这案子依法审讯即可,怎么竟惊动了圣驾亲自过问,连带着对倪继祖、欧阳春甚为恼怒?且不说别的,廖天成那礼单不就是出自马朝贤之手的么?郑王爷又怎可能有此虚言?只不过他是一时大意丢了证物,才被廖天成反咬一口。”陈林不禁点了点头,自语道:“马朝贤此人确实可恶!养子不教,还包庇纵容,陷害朝廷命官,蒙蔽圣聪。实在是可恶至极!”
      陈林说到这里,又沉吟道:“今上喜爱弈棋,马朝贤常伺候皇上的棋局,想必他就是因此仗了圣宠,胡作非为。只是,若皇上已然发了话,怕是有些难办……”白玉堂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便是连累了他人,一听此言,随即站起身来一拱手:“陈千岁不要为难,若是此事不成,玉堂自然不敢相强。”转身便要走。陈林忙喊住他:“哎呀,你先坐下!年纪轻轻,性子这么赶。我只说此事难办,又没说不能办。难道我这堂堂的亚父还及不上一个马朝贤了?来来,坐下,要办好此事,咱们当然须得商议个万全之策才好。”
      “千岁,我现在是心急如焚……”白玉堂正说着,见陈林又招了招手,只得回去坐下。陈林这才道:“玉堂,你一向重情重义,言出必行,我自是知你此时心中定不好受。这般说吧,你想让我帮些什么忙?”白玉堂道:“若是旁的事我也就不张这个口了。千岁,我只想您能确保,五堂会审的这些主审官员们公正无私,不袒护哪一方便可。若能如此,欧阳春这一场官司就绝不会输。”
      陈林听罢,他是老成持重之人,若是换第二个人来,只要拿不出马家贿赂官员的确凿证据,也绝不轻易吐口。但白玉堂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又素知白玉堂的为人,就冲着二人这份忘年相交之情,他也是必然应允下来的。因此点头道:“那好,我且试上一试。”
      白玉堂亦是聪明人,他知这无凭无证的案子,陈林应允全是看在自己面上,忙着谢过。陈林笑道:“这有什么可见外的。欧阳春既是被冤,理当还他清白。”白玉堂心中感激,又略坐了坐,看时候不早,随即起身告辞。他这一日奔忙,直到天色已晚,总算是有了着落。
      这时白锦堂夫妇早已由金华赶来,住在白玉堂的寓所里。他们得了白福送信,本是为了兄弟和甜儿的亲事来的,什么金珠宝物、锦绣绫罗,连带着丫鬟、仆妇、随从,带来了不知有多少,唯恐大礼上有哪些不周到的。白锦堂来了这些日子,还没少在这东京城里转,打算着为二弟成亲再购一处新宅子。哪知道来了十余日,连新宅子也看了有三四所,兄弟才出公差回来,回来了还一直在外张罗,至晚方才归家。
      白大奶奶心疼兄弟,自从一早白安回来报信,就知道二弟已到了汴梁,早早命人炖了汤,一直温在火上,见玉堂回家,忙着让人端上来。白锦堂只有这一个幼弟,哪怕他早已长大成人,乃是江湖上威名远震的“锦毛鼠”,在他眼里始终都是当初那个垂髫的孩童,又哪有不疼的?自然也少不了问候。只是夫妇二人虽则情切关心,盼着兄弟顺顺利利地成家,到底更知公务为重,并不曾过分追问了。
      第二日原该展昭护送当班,护送包拯上朝。白玉堂只因允了欧阳春、智化,特地绝早起身,与展昭换了班,伴包公上朝。
      到了朝堂之上,钟磬声响,天子临朝,问及朝中诸事。包公禀奏,说起欧阳春已然归案,又道杭州百姓翟九成、朱焕章等人进京,呈状开封府,状告马强鱼肉乡里、私设牢房、强抢民女等罪,因与倪继祖、欧阳春一案有关,所以请圣上定夺。
      仁宗天子因信任马朝贤,先前对倪继祖的为人曾有了几分成见,又因为的公正起见,倪继祖既为包拯门生,便令开封府回避了此案。怎知这案中有案,多头分支,不由得皱了皱眉,即传下旨意,凡是与此案有关的,一应案卷统交三法司,不予另外立案。包拯自然明了圣意,接了旨意。却有大理寺卿文彦博上奏:“启禀万岁,臣老迈昏聩,难当此重任,五堂会审之主审之责,请皇上另选干员。”
      只因前番堂审,文彦博已然觉察廖天成、陈文义二人沆瀣一气,与其说是审问,倒更似是逼供,旁的不提,郑王爷粗心失礼单,丢了凭证,他当时却是瞧得一清二楚的。他纵然一向为官清正,又怎会瞧不出这其间种种利害纠葛,只怕断难轻易分了黑白,自己这主审官员被架空了不说,倘若稍有不慎,卷进这汪浑水去,更于一世清名有损。因此决意适时抽身。
      官家不明所以,挽留道:“文老爱卿,旁的人撤出来便罢,你这主审怎能轻易言退?若有哪些不便之处,你但说无妨。或是调换陪审官员,亦无不可。”太师庞吉在旁听出来门道,赶紧出列奏道:“万岁,审理此案理当以三法司为主,中途换人大可不必。”
      汝南王郑黑虎亦奏道:“万岁,臣知文老大人为何欲请辞本案。”仁宗天子不由得追问道:“为何?”“就因为那廖天成!”郑黑虎心性憨直,虽说是觉出了本案有弊,倒是就给他认准了一个廖天成,“当日我在大理寺听审,本应三人审案,就见了他一人在堂上胡搅蛮缠。文大人乃是主审官,却被他当成了摆设,一个劲地喧宾夺主,强词夺理。我主圣明,您说说要是就这么着,文大人这案子要怎么个审法?”
      天子微微点头,文彦博忙道:“我主万岁,实乃微臣才疏学浅,难以担当主审官之职,请万岁另委高明。”官家因见双方各持一词,一时拿不准主意。便在此时,陈林上前来道:“万岁,臣倒有一策。”仁宗一喜,问道:“亚父有何高见,不妨快些说来。”
      “依臣来看,主审官不必撤换,陪审官员却可调换一二。既然廖天成在断案上有些争议,换他下来自然无忧。”陈林从容道。一旁太师听了着急,官家原指定的五名干员,乃是文彦博、庞吉、廖天成、陈文义、颜查散五个,太师一党五占其三,原是稳赚的买卖,亚父提出撤换廖天成,无异于削弱他的势力,怎能沉得住气。忙着道:“陈千岁,既是要撤下廖天成,可有何人能顶替他这缺位?”
      陈林已料到了这一节,一指自身,道声:“我。可使得?”“这……”这却出乎庞吉意料,陈林乃是当今天子的亚父,单论爵位,与诸王平行,只因是内官,处处谨慎小心,平日在朝上并不多话,今日竟突然提出要主审倪继祖一案,怎能不让他又惊又疑,偏偏不能相驳。只是若然圣上当真准了陈林之奏,主审的五名官员再去掉一个廖天成,明显的是太师一系力量减弱,他又哪里甘心,忽然间计上心来,追捧道:“自然是好。有陈千岁坐镇会审,水落石出指日可待。万岁,既然是这样,便可准许文大人的请辞了。至于换下廖天成,臣保举工部侍郎李天祥补此陪审之缺。”
      文彦博只求脱身,保全清正之名,见事已有了转机,亦道:“太师所言极是,臣甘愿让位于贤。”话说到这份上,包拯等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么个调换法,太师及其门生仍是五占其三,这买卖的确不亏。
      天子准奏,此事议定,又问文彦博既已请辞,主审官的人选该落谁家。
      庞太师的算盘原打得不错,按朝廷惯例,当是以爵位高低来定主审,但陈林分属内官,不可能主审,除陈林之外,爵位以他为尊,这主审的位置是跑不了的。偏生天子多问了一句:“老太师,依你看来,该选何人主审啊?”他倒一时讷了口,要说自荐主审,仓促下这话未免说不圆全,两眼直溜李天祥、陈文义二人,眼巴巴盼望着能有一个灵醒些推荐自己。
      陈林又道:“万岁,倘依旧例,主审官一职该按品阶而定。只不过那虽属惯例,却非朝廷章制,不必拘泥于此。说句不谦之词,审理此案的人中,臣享国之俸禄最高,但微臣自知无法胜任主审之责。微臣若不做,想来庞老太师自也不会争这位置,是也不是?”把话却又抛给了庞吉。庞吉心里再骂,口上也只能应道:“额,千岁说的是。”
      “若臣与太师不做主审,那三位大人年纪尚轻,怕是谁也不便主动请缨。”陈林早有主意,“不如推举一位大人担当主审得好。三法司既已大理寺为主,那就由大理寺少卿颜查散来做这个主审,如何?”
      颜查散在五官之中年纪最轻,资历尚浅,骤然蒙陈林推举,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赶忙出班,才要推辞。陈林道:“颜大人请先不必着急,由圣上定夺。”官家看在眼中,深感颜查散为人谦和,亚父这举荐甚好,点了点头。
      庞吉怎肯甘心,忙道:“万岁!颜大人虽好,只是太年轻了些。”陈林道:“哎,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我大宋当朝的即是少年天子,英明神武,教化四方。可知年轻人正是要多历练才好。”一席话,说得庞吉不敢再言语。仁宗天子微微一笑,当即传旨,五堂会审人选,及主审官员,就此定下。
      包公全都看在眼里,心中暗想陈千岁既是这般安排,想必亦是看出了庞吉的用心。一时下朝回府,白玉堂护送在侧,听说了朝上之事,暗暗感激陈林,才算是稍稍放下了心。
      且不论马朝贤听到消息,得知陈林亦为五堂会审官员之一,私底下与庞太师如何商议、如何定计,又有甚暧昧贿赂之事。到得次日,大理寺升堂,上首拉开五张公案,正是五堂会审的势派。正当中是颜查散之位,左有庞吉、李天祥,右首是陈林、陈文义。
      五人彼此见过,随即坐定。颜查散便按规程,先传原告,再带被告,一一进行审问。大堂正门大开,不少百姓在下挤着围观。待到欧阳春上堂,见他相貌奇特,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就在人群当中,有十来人不声不响,只关注着堂上动向,正是陷空岛五义兄弟、展昭连带赵虎等开封府校尉。
      就见颜查散端坐堂上,打量了欧阳春一番,依次问过姓名、籍贯、年龄等,继而问道:“欧阳春,马强状告你勾结杭州太守倪继祖,明火执仗,劫掠他家财物,并将其人绑走,可有此事?”欧阳春坦然道:“绝无此事,马强纯属凭空捏造,诬告不实。”
      因有陈林在旁,庞吉唯恐欧阳春说出什么不利之词来,猛地一拍惊堂木,断喝道:“住口!你夤夜之间,两次潜入马家,是何居心?讲!”欧阳春道:“第一次,草民是为救倪太守而去。马强称霸一方,强抢民女,倪太守因为民伸冤,遭马家人劫持,并欲行伤害。草民恰巧遇上此不平之事,所以出手救太守脱险。第二次,是受太守之托,带领府衙差官捉拿罪犯马强归案。这便是草民二入马家经过,请大人详查。”
      李天祥接着问:“欧阳春,那倪继祖私行出游,官入民宅,到马家敲诈勒索,怎能说成被人劫持?分明是你二人早有勾结,里应外合,预谋作案,还不给我从实招来!”陈林听在耳中,眉头一皱,看向李天祥,才要开言,庞太师突然又是一拍桌案,大声道:“快说!赶快招供!”欧阳春道:“倪太守遭到劫持一事有倪家老仆倪忠为证,他与太守同时遭绑,可以为证。”马强急了,抢着道:“不可!大人,倪忠与倪继祖乃是同党,其人的证词怎能采信?”
      太师道:“着啊,倪家之仆不得作证。”欧阳春道:“那马家之仆能否作证?马强之妻的贴身婢女朱绛贞,亦能证明马强劫持太守一事。”庞太师闻言,看看李天祥、陈文义,正要强词夺理一番,马强插口道:“不行。朱绛贞虽是我家丫鬟,但此女被倪继祖拐骗私奔,她的证言也不能作准。”陈林听了这半晌,马强在堂上仍气焰嚣张,分明是在借词开脱,不由得气往上撞,喝道:“混账!这个不能作证,那个不能作证,我看你倒是在无理狡辩!”
      庞吉一看不好,赶紧接过话头:“欧阳春,你自供第二次夜入马家是受倪继祖之托前去捉人,我且问你,这是官府公事,还是你等私下之举?”
      欧阳春道:“草民乃是受命于太守,带有太守衙门的飞签火票。怎能说是私下之举?”“那倒怪了。”太师终于抓住了个由头,急忙道,“既是官府公事,为何不能青天白日去做,偏要暗夜行那暧昧之举,是何道理?”
      倪继祖本来一直恪守理法,既未问到自己,绝不逾越抢话,这时却也按捺不住,说道:“只因马家豢养了许多江湖豪客、恶奴打手,倘若白日公开派人前去江马强捕获归案,其势必倚仗人多势众,拘捕殴差,发生争斗。因此这才夜间行动。自古以来,为便宜行事,官府夜间行事不在少数,敢问有何不可?”
      太师庞吉绕来绕去,只盼着在倪继祖、欧阳春二人话中找出破绽,才好定罪,奈何几次逼问,皆被对方反问得失理失据,只能一味蛮横到底,再猛力拍了一下惊堂木,怒道:“大胆!倪继祖,本太师问的乃是欧阳春,何用你越俎代庖?”倪继祖道:“欧阳春夜间抓捕马强,本是下官做主,此事理当由下官辩明。”
      陈文义见老师脸色铁青,适时接口道:“欧阳春,当你拿人之时,马强大多财物遭到洗劫,这岂不是你同匪伙所为?”欧阳春虽不认得这堂上的众官员哪个是哪个,但这一过堂,孰忠孰奸逃不过他的眼去,知道这人乃是仗势构陷,淡淡一笑道:“大人,常言道‘捉贼要脏’,马家被洗劫之事说是草民所为,有何为凭?况且当日我欧阳春并非孤身前往,同行的尚有太守衙门的二十名差官,同去同回,并无一人走散。这些人均可为证,欧阳春到马家,除捉拿首犯马强之外,秋毫无犯。”
      陈文义一急之下,大声道:“大胆!纯属强词夺理!秋毫无犯也是你的一面之词!拿人与抢案乃是同时发生,竟敢还说与你无关?”倪继祖道:“大人,欧阳春捉拿马强,他是只身一人进入马家的,而且不过须臾,就已擒获了其人。此事同去的差人均可作证。马家呈报被抢的财物价值万金,上至金珠细软,下到顶箱立柜、桌椅板凳,连大门都被人摘了去。下官敢问一句,欧阳春单身一人,凭他有多大的本领也只得两只手,哪里拿得了这么些财物?”
      陈林闻听此言有理,不由得点了点头。庞太师立意绝不能让陈林插话,赶紧再拍惊堂木,将话又抢了回去:“呔!大胆的倪继祖,不该你多嘴,你却三番两次插口多言,分明是藐视公堂,无视法规,哪里容得?如此刁吏,不用大刑谅你是难以驯服。来呀,把倪继祖、欧阳春拉下去,每人重责四十!”说着就要发签。
      他这话一出,两旁差人答应一声,往上就闯。欧阳春仍是淡然一笑,倪继祖怒道:“此乃国之公堂,怎能不讲公理?”庞吉猛拍桌案,大发淫威:“给我打!打完了再讲!”
      外面厅堂的人丛当中,白玉堂兄弟皆是心中一紧。其中尤以白五爷为甚,他离开茉花村之前曾当着众人承诺绝不让欧阳春“胸膛挨地,脸上受热”,这该死的庞吉一搅合,若真是让北侠在此时此地受辱,将来又有何面目去见江湖朋友?当下,他手上扣住两颗飞蝗石子,攥得几乎出了汗,只是不敢贸然发出,他虽无惧,然则这事关联到北侠和倪太守二人的清白、前程,断不可冲动行事,直急得额上青筋暴起,眼睁睁一直看着陈林。
      陈林实则早已憋了一肚子气,只因他不是主审官,目下不过是强忍,且看颜查散如何应对,再一并瞧瞧这当中水到底有多深。
      自升堂到此时,颜查散只在入座之时与诸人见礼说过一句话,他这主审官竟成了名副其实的摆设。这一刻见到庞太师胡批横断,不分青红皂白便要用刑,实在没有道理,他再看不下去,一摆手,道:“且慢。”陈林暗暗点了点头,心道:“这年轻人倒有几分气魄,我只当他也畏惧于太师之威,原来也是个敢出头的。”有意看他接下来当如何。
      庞吉知晓颜查散是包拯门生、白玉堂的结义兄弟,自然不是自己这一党的,只是虽则如此,他却也未瞧得起颜查散。没成想就是这个他眼中的羸弱书生,竟有胆子抢着开这个口,他不禁乜斜着眼瞅了瞅颜查散,说道:“颜大人,有何见教?”“见教”二字拖长声音,咬得极重。
      颜查散拱手道:“太师息怒。还请暂把这打记下。”庞太师一瞪眼:“怎么,你是说老夫打错了?”颜查散微微一笑,解释道:“太师切莫误会。下官因还有话要问,所以想让他们先回来。”庞吉一脸的不以为然:“哼,有什么话,打完了再问。”“若是那般未免不大方便了。依下官的意思,刑罚还是莫要擅动为佳。太师请先消消气。”颜查散好言好语劝道。
      奈何庞吉摆起架子,偏不肯听:“本太师话既出了口,那就绝不更改。今天便是打错了我也得要打。给我打!打!”这人一耍威风,饶是颜查散满腹的道理,竟而无从辩驳。正在这时,陈林“啪”地拍起了惊堂木,借着这话道:“很好,打!既然要打,自然要原告、被告公平论之,来呀!把马强给我拉下去,重责八十!”
      马强在底下听了就是一惊,眼看着差人们过来拽人,慌得忙喊:“冤枉哪,冤枉!”
      堂外围观的百姓见了,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从来听堂没见过原告、被告一起打的,这下子倒是痛快,不论有理无理一起打,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啊!
      庞吉自是知道陈林这是冲着他来的,然则方才的话说得太满,一时之间不好往回收,瞪着大眼不知该如何接话。颜查散于此时拿出了主审官的权威,下令道:“来人呐,把案犯带回来,本官要继续审问!”李天祥赶紧应声附和:“对对,应该继续审问。”陈文义也没话找话道:“是呀,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还是要主审官拿主意。”接着应声道,“快把犯人带回来!”
      差人这才将三个人分别带回。
      到了此时,白玉堂方舒了一口气,只见庞太师拉着一张老脸,脸上又青又红,在那边鼓着气。陈林却是一派怡然自得,说道:“颜大人,不错,不错。你就继续问吧。”颜查散微微点了点头,道:“下官这里有开封府转过来的两份呈状,与此案有关。”陈林问道:“是甚么呈子?”“是翟九成、朱焕章二人进京上告,状告马强强抢民女,讹诈民财,私设地牢,扣押太守。”
      方才的气庞吉还没出来,又听到这边说起告马强的呈状,立即道:“此等区区小事,不必拿到这里来问。本案已经惊动圣聪,尚且未得明白,若再节外生枝怎么向官家回禀?”陈林听着实在不像话,说道:“这两件呈子与此案有关,自然是要一并审的,想必审明了两案,本案也便水落石出了。”继而吩咐,“让告状人上来。”
      庞吉见势不妙,今日这案子若再审下去,让那个什么翟九成朱焕章上来,怕是事情越发不可收拾,遂假作举袖抹汗挡住了脸,抽冷子冲李天祥递了个眼色,忽然用手一捂太阳穴,叫声:“哎呀!”顺势趴在了桌案上。李天祥忙着起身扶住,一片声道:“太师爷,您这是怎么了?”“呃,我……我头晕得厉害。”陈文义见机欠身离座,上前来一摸庞吉额头,也不知是瞧出有病没病来,架势倒是做了个十足:“不好,不好!主审官,太师爷突然发病,似是急症,须得赶快送回府里请医延药。”李天祥借着补了一句:“不如今日暂且退堂,改日再问。”
      颜查散见了这般情形,无可奈何,只得吩咐将案犯欧阳春、马强仍旧押回刑部监牢,倪继祖在大理寺监押,就此退堂。
      陈林看李天祥、陈文义一左一右搀着庞吉,一直到门外上轿去了,不由摇头笑道:“这三人实乃一丘之貉也。”转过身来又问,“查散哪,接下来,对这案子你有什么见解?”颜查散让人取来一叠呈状,请陈林过目:“陈千岁,这些都是新递来的呈子,全是在状告马强的。朱家父女不单告其私设牢房,而且还开设了一座‘招贤馆’,招纳了许多匪伙强盗。若然属真,此事非同小可,因此需进一步查实,才好再行审问。”陈林点头道:“那好,就依你的意思办。”
      两人又叙了几句话,陈林自行回宫。颜查散暂住在大理寺,回房拟下奏章,说明本案尚有需查实之处,因而请官家暂缓几日。
      庞太师与李天祥、陈文义二人回去商议,也不知他们又定了什么计策。白玉堂兄弟五人、展昭连同一干听堂的差官好歹算是松了口气,无论如何今日北侠并未吃亏,虽有太师大发官威,但听颜查散在堂上言辞之意,此案应有转机,也算是好事一件。众人自大理寺退堂之后,皆在开封府,既商议这官司之事,又方便听到消息,饭也是在府里和大伙一起用的。白五爷一直忙到天色近晚,方才回到自己寓所,哪知一进门,白安递来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斜斜五个大字“欧阳春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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