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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第十二章

      珊瑚在陷空岛上住了几日,除服侍小姐,便每日一早随着小姐到卢家庄后宅去给卢夫人请安,依稀瞧着那小孩子似是卢夫人之子。她不知这二人深夜去做何事,虽然有些疑惑,但一心记挂着小姐,忙着端药回房,服侍小姐吃了药。直到第二日晨起,梳妆之际,才将这事跟小姐说了。
      田甜儿一听珊瑚说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她虽上陷空岛时日不久,但是随着白玉堂,每日入内去向卢夫人请安,也亲身有过不少接触,纵使未曾见过卢方,却知卢夫人治家甚严,绝不可能让稚龄幼子深夜外出。且眼下这时机亦非寻常,卢夫人纵然能协助卢方治理家业,非一般凡俗女子可比,然则俗语有云,“民不与官斗”,她到底是一介平民,对官府敬畏之心极深,展昭却是受过皇封的御前护卫……
      思念至此,田甜儿又向珊瑚细细询问,昨夜可听到卢珍和焦能说些什么。珊瑚与那二人距离不近,又是匆匆过去,哪里听得真着,只记得提到了丁兆兰。便是这一句,让田甜儿心生疑惑,想了想,也不令人去找白玉堂来,只待梳妆完毕,换了一件衣裳,便入内去和卢夫人闲话家常。无非说些当初随同恩师学艺,幸得有一技傍身,才有机缘为太后医治双目,得享太后恩典,并将太后亲赐的一匹葱绿盘丝绣金锦作为礼物,赠予了卢大嫂,说起太后厚赐来,日后再有机缘进宫,必当全力以报。
      这边说着闲话,却见卢夫人脸上笑意不似往日,眼神稍嫌飘忽,尤其当甜儿提及在宫中,太后的恩德,目光中便带了闪烁,不知是懊悔还是略略带了担忧。田甜儿只作不看见,又叙了一会儿话,再三赔礼,只说当初因为太后留于宫中不肯放人,多日未回家中,以至于惦念家里,兼之为图路上轻省,上岛之前先派了人回家乡去打扫,并将太后之赐送了不少回去,未能及时收拾出给大嫂的礼来,请大嫂宽恕。卢夫人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发僵,勉力应酬着,似是有话要说,几次张口却欲言又止。田甜儿这边却起身告辞,言道卢大嫂持家有道,事务繁忙,自己身子又不适,明日再来请安。
      出得门来,田甜儿实则心内仍有些乱跳,她本非倚势之人,更是深知以白玉堂的性情,宁肯肝脑涂地也绝不会喜她求托人情,以太后之势压人,只是旁人却不会作此想,若与官府中人与平民相争,纵然是结义骨肉,亦难免将官府一方视为了大局,要想助二哥偿了心愿,保障这场比试公平,不得不如此。然则她却不知,她虽一番苦心,但到底晚了一步。珊瑚只是隐约听到一句,并不知卢珍与焦能究竟所图何事,此时即便卢夫人或惊或悔,然她已然派了焦能去向茉花村送信,荡北丁家知晓真相,必然有所行动应对,这事却绝不能宣之于口。
      田甜儿这里回房不提,白玉堂自留下了丁兆兰,心里早有准备,且不说丁兆兰必是做好了万全吩咐才上来的陷空岛,即使他未吩咐,既一夜未归,那丁兆蕙又岂是个省事的?必然少不得多方筹划,或是上岛来要人,或是暗中做甚准备。若是要人,丁兆兰自然可以由得他去,展昭却仍有一赌约牵制,不能立即任其离开,丁兆蕙纵然不知有赌约,想必也能料到了这一层,因此上只怕是暗地上岛,救回他们丁家自己人的可能性更大些。
      所以白玉堂吩咐岛上加强戒备,不但岛上,有去打鱼的渔船,这几日也当远离芦花荡,以防被人借故搅浑了水。但是一日下来,明面上却显得颇为平静,并无甚大事发生。过了晌午,霍莹莹单独来找五爷,也并未多加客套,一见面,直言不讳,言道刚刚收到教内传讯,卢方、徐庆、蒋平三人已然回到松江,却不上陷空岛,而先进了茉花村。白玉堂冷冷道:“我几位兄长要做什么,自有他们的用意,霍姑娘你的好意白某心领,只是我兄长又非疑犯、凶嫌,还是莫要再派人监视他们为是。”霍莹莹也不生气,直言道:“五爷既然知晓了此事,我自然无须再多此一举。五爷放心,你不喜之事,我便不做又有何妨?”说罢一笑,径自去了。
      白玉堂虽不喜霍莹莹的做派,竭力维护三位兄长,然则他内心再清楚不过,大无量教内的消息传递何等严密,既然言明三位兄长已去茉花村,那就是再没有错的。如若……念及至此,他心中打定了主意,既然是要与展昭一较高下,必定要比得彻彻底底,只是要顾全结义之情,给三位兄长留有余地,那便需当……决心已定,五爷反而传令,将岛上的守卫戒备撤掉一半,特别在蚯蚓岭一带,不予设防,若要赌,索性便来一场豪赌。一赌,赌的是卢、徐、蒋三人,究竟是顾念结义之情,还是做准了偏帮外人。二赌,赌的是如若当真与众人对上,那便不仅仅是陷空岛与茉花村、锦毛鼠与御猫相争了,而是他以一人之力,相抗众人,帮手至多仅柳青一人耳,输赢局面虽然悬殊,却也值得一赌。
      到了这时,白玉堂放开胸怀,任他们在外算计什么,无非是等着揭开赌局的那一瞬间。这一日反倒是平静异常,于不知情者看来,当属波澜不惊,与往日无异。待到晚间,白玉堂去看过了甜儿,回到前面来传令摆酒,请了柳青,他又亲自去螺蛳轩请了丁兆兰出来,三人同坐宴饮,不动声色,静待局面的揭晓。
      三人讲讲谈谈,开怀痛饮,不知不觉已近三鼓时候。白玉堂和柳青高谈阔论,丁兆兰心里有事,他既估摸着最迟便在今夜,自家二弟必会有所行动,心神便有些不宁,敬酒他便喝,与他说话也“嗯”、“啊”地答应着,只是令人一见可知与素常不同。
      柳青也是多年的老江湖了,何等乖觉,既亲眼所见丁兆兰的情形,再思及前日展昭上陷空岛来,前因后果种种,纵然不知确实形景也猜到了三四分。只是玉堂既然不发话,他便也不动声色,只管讲讲说说,捡些江湖上的异闻来谈。不多时,他正端杯饮酒,空隙里见玉堂似是用了个眼色,又向一旁伺候的人中扫了一眼,便已会意,开口道:“五弟,你从东京汴梁盗回的‘三宝’,可否给愚兄拿来开开眼界?”
      白玉堂暗喜柳青明白自己的意思,顺势叫来白福,命他去取三宝来,特别吩咐了三宝是在自己平日待的书房里,莫要弄乱了房中的布置。白福日间已得了自家爷的吩咐,况且白玉堂一回来就将三宝交予了田家小姐收着,莫说是为了赏宝这等小事,就是真出了大事,他一个下人哪能直接进到小姐闺房?因此到了这时没有不明白的,自然是听从吩咐,到后面去了。
      丁兆兰目光闪了闪,开始频频劝酒。白玉堂就似毫不介意一般,来者不拒,酒到杯干,也不知究竟干了多少杯,开始有些摇晃,目光亦渐朦胧。丁兆兰借机又提起与展昭打赌一事。白玉堂微微一滞,随即神色如常,信口道:“小弟不妨告诉二位兄长,总要叫御猫服输到地儿,或者去了官职,那时节小弟心满意足,方才能出这口恶气。我只看将来我那些哥哥们怎么见我?又怎么对得过开封府?”说罢哈哈大笑。
      柳青虽也已有了醉意,但是在江湖上讨生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乃是必须,这时亦察觉到了厅外有人,虽是尽力屏息蹑足,到底仍有迹象可循。他隐约猜到了五弟的用意,不由略感心惊,定一定神,却更佩服五弟的胆识心智,遂尽力夸赞。
      他们这边正说着话,突然之间,外面有脚步声响起,甚是沉重,厅门被人撞开,忽地闯进来一人,手持利刃,叫嚷道:“姓白的,先吃我一刀!”正是三爷“穿山鼠”徐庆。白玉堂,连同柳青在内,实则早已觉察他们在厅外多时,只是白玉堂性情刚烈,决议要赌上这一把,且看他们到底是以兄弟之情为重,还是将报效官府置于了结义之情以上,因而一直隐忍未发。柳青隐约猜到了他这个意思,所以附和,只是有意想助好友一把试探,暗暗期盼切莫出现最糟那一种局面。然则徐庆闯入,当头这么一喝,两人这番苦心皆都白费了。
      白玉堂心中一冷,虽早已料到可能会有此情形出现,事到临头,委实令人齿冷。他急忙伸手去摸腰间宝剑,就在这等紧要当口,哪知竟摸了一个空。原来白玉堂事事尽在胸中,偏偏算漏一步,因他不知焦能私下里为丁兆兰传信,不仅给丁兆蕙带了书信回去,又转过来向丁兆兰传话,这位丁大员外早知今晚动手,更知道卢方、徐庆、蒋平三人已站到了自家一边,所以早做着防备。方才徐庆手举钢刀往内一闯,他早已瞅准了时机,将那宝剑窃回在手。
      徐庆身材高壮,步子极大,转眼间到了跟前。白玉堂手无寸铁,情急之下将身一闪,提起椅子来猛地抡起向上一迎,只听咔得一声,椅背被砍得粉碎。柳青暗暗心惊,有心将自己的兵刃给五弟,只是已然来不及了。徐庆不依不饶,又抡刀砍来。白玉堂本就没有醉,飞快闪了一步,咬了咬牙,喝道:“姓徐的,你先住手!”徐庆倒是住了刀,叫嚷道:“你还有何话说?”白玉堂双目如电,冷然直视着他:“我知道你的来意,因为我拿住展昭,犯了官家的忌讳。你们便汇合丁家兄弟前来救他,再将拿去邀功请赏!大丈夫敢作敢为,本就无所顾忌,只是我有言在先,已向展昭言明,不拘时日,他如能盗回三宝,我必随他到开封府去。他说只用三天,即可盗回。如今虽未满限,他也尚未将三宝盗回。你明知他断不能盗回三宝,恐伤他的脸面,如今仗着人多,欲将他救回,三宝也不要了,也不管姓展的怎么回复开封府,怎么觍颜见我。你们不要脸,难道姓展的也不要脸么?”
      徐庆闻言不由得一阵大笑,骂道:“姓白的,你还做梦呢!”回身大叫:“展大哥,快将三宝拿来!”白玉堂闻言脑中“嗡”地一声,登时勃然大怒,三宝是交给了甜儿收藏,甜儿断不可能向他们交出,若是被他们拿回三宝,只有一种可能,即是眼前这一干人等不顾体面礼数,直闯甜儿卧房,硬生生夺回来的!如此行径,即便拿回了三宝,又与暴徒恶匪有何分别?恰在此时,展昭托了一个黄包袱进到厅内,笑吟吟地道:“五弟,劣兄幸不辱命,果然不出三日,已将三宝取回,特来呈阅。”
      柳青实在按捺不住,骂道:“果然好御猫,好本事!原来盗回三宝凭的是倚多为胜的本事,有这几人……”他怒冲冲一指徐庆,正好卢方也于此时进来,“……兄弟反水,偏帮外人,何愁三宝盗不回来,果然是堂堂正正!”这时白玉堂心念电转,一方面暗暗纳罕展昭何时出来的,一方面却也想到方才打发白福出去,其实就是向后面通传,一旦前边有变,立即送甜儿她们离岛,以甜儿的性情,虽然必会把三宝带在身边,却绝不会交予旁人,纵然展昭等人想动武强夺,一边可还有霍莹莹在,绝不致悄无声息便被人得了手去。再看那包袱,乍看去倒是无差,细细再瞧大小形状,似是仍有些微不同。到了这地步,白玉堂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所谓夺回三宝只是个幌子,竟是三位哥哥不肯得罪官府,不知怎么联合茉花村救出展昭,一起前来赚他的。想到此处,只见卢方和丁兆蕙正站在厅门处,那边徐庆横眉怒目,摆明了展昭并未取得三宝,故意前来诈他,他又手无寸铁,只消提一句验看的话出来,被这些人近了身,势必再难得脱出去。况且关心则乱,虽知甜儿必然无恙,仍要亲眼见了方能放心,绝不能在此空耽搁着。
      正在这时,徐庆不知底里,仍以为展昭拿的就是三宝,嚷道:“姓白的,事到如今,你又有何话说?”白玉堂自己做下来的大事,原没打算牵累任何人,因此也不曾对柳青明说了计划,只是事到如今,柳青如何还看不出来,义气为重怎能看得过眼去,只见白玉堂面带焦急,知他必有要事,拉刀挺身上前道:“五弟,愚兄虽不才,这里有我,你有甚事,只管放手去做。”话音刚落,卢方、展昭、丁兆蕙等人一齐涌上,当下展开刀法,奋力抵抗。
      那边徐庆持刀砍向白玉堂,白玉堂情急下用砍伤的椅子一挡,又被徐庆将椅子砍碎。就这么顿了一顿的工夫,白玉堂已脱下葱绿大氅,从后身脊缝处撕为两片,双手抡起,施展“捻布成棍”的内家功夫,挡开了利刃,急急出了五义厅,径向西边竹林奔去。卢方还想喊:“五弟且慢,愚兄有话与你相商。”哪里还看得到人影?倒是丁兆蕙乖觉,见卢方不肯相强,也就不加追赶,唯有愣三爷徐庆,当真给人卖力气,持刀紧紧跟随。
      白玉堂一路脚下不停,暗暗估摸着,有白福提前报信,甜儿应当是已经乘船离岛了,只是未曾亲眼得见,她又是个不懂武功的弱女子,就算有霍莹莹回护,也难免“双拳难敌四手”,怎能让人放心。不若先到江对面的渡口的“波心亭”去,那是二人事先约好的去处,若是离岛,必在亭中汇合,倘若不见甜儿,再想办法救人。因此他到了竹林密处,只将一片葱绿氅搭在竹子上,自己直接穿林而过。后面徐庆赶来,以为白玉堂在此歇息,这位愣爷倒是实诚,蹑足潜踪赶将上去,将身子往前一窜,牟足了劲往下一按,一把抓住,说声:“老五呀,看你还跑到哪里去?”伸手一提,却是半片绿氅,早没了白玉堂的踪影。
      这时白玉堂已出了竹林,往后山而去,看见立峰石,又将另半片绿氅搭在石峰之上,随即越过山去。那边徐庆知道中计,又往后山赶来,远远瞧见五爷在那里站着,连忙上前,仔细一瞧,却是在立峰石上搭着的半片绿氅。他虽憨直,也知玉堂已经去远,追赶不及,只能怏怏往回走。
      此刻在五义厅上,柳青以一敌三,哪里还讨得了好去,被卢方命庄丁绑了。柳青却不惧怕,昂然道:“卢方,你拿了柳某,我却护了白五弟脱身,这买卖做得过!与你等与白五弟在神前结盟,口口声声生死与共之人相比,柳某非但无愧,乐得看你这场笑话!”卢方正没好气,一肚子怒火恰出在了柳青身上,命庄丁将他带到厅上,正待发落,却见徐庆进来说:“我追赶五弟,见他过了后山,去得踪影不见了。”
      卢方闻言跌足道:“诸位贤弟不知,我这后山之下乃是松江的江岔子,越过水面,那边松江极是捷径之路,外人皆不能到。五弟在山时,他自己练的独龙桥,时常飞越往来,行如平地。”诸人听了,免不得七嘴八舌议论道:“既有此桥,咱们何不追了他去呢?”卢方摇头道:“去不得,去不得!名虽叫独龙桥,却不是桥,乃是一根大铁链,有桩二根,一根在山根之下,一根就在那泊岸之上,当中就是铁链。只因五弟不识水性,因而打造此桥,为的是练习轻功而用,以为能够在水上飞腾越过,也是一片好胜之心。不想他闲时治下,竟为今日忙时所用了。”众人听了,由不得发怔,俱各束手。
      柳青笑道:“不是号称‘钻天鼠’么,还有因轻功窜蹦灵便得了皇上‘御猫’之封的展南侠,照理说都是轻功一等一的好手,怎地遇到独龙桥,五弟过得,诸位便过不得了?”卢方等人面皮紫涨,皆向他怒目而视。丁兆蕙乖觉,转了转眼睛,忽然道:“这可要应了蒋四哥的话了。”原来不知为何,蒋平竟未跟来,因此有他这一说。众人忙问是什么话。丁兆蕙便道:“蒋四哥早已说过,五弟不是没有心机之人。巧咧,他这一走,要自行到开封府投案,岂不把众兄弟们都裹在里面了?”卢方、展昭听了,更觉为难,均道:“似此如之奈何?我们岂不白费了心么?怎么去见相爷呢?”柳青听了冷笑道:“好个情同手足的结义兄弟!五弟若自行投案,让你们没脸面了,难道合该着舍弃五弟一人,任由你们五花大绑送到开封府,舍他一人,全你等的脸面?人家四品护卫展老爷如此还情有可原,可笑只可笑在有些人生死结盟只是在嘴上说的,原来为了自家颜面,出卖兄弟妥妥的咧!”
      徐庆听不过耳,上前猛推了柳青一把,柳青被推得一个趔趄,兀自冷笑。卢方自悔方才失言,被柳青这一数落,脸上也觉热辣,然而柳青亦是江湖之上数得着的侠士,确又不能如何,只有强作镇定,说道:“我若将你伤害,岂是我行侠尚义所为!所怪你者,实系过于多事耳,至于我五弟所为之事,无需与你细谈,你走罢!”命庄丁给他解开绳索。
      柳青道:“兄弟萧墙,还有什么好说,你这里就算再留,柳某也不屑于多耽。只是我要去寻五弟,将来在江湖上也好有个见证,知道友人以大欺小,以多胜少的体面!”迈大步就往外走。徐庆犹不服气,还想阻拦,卢方却知道,纵然拦下了柳青还能如之奈何,唯有止住徐庆,任柳青去了。展昭等人亦假作不曾听见。
      丁兆蕙见场面尴尬,卢方、徐庆二人脸上都不好看,便打圆场道:“还好,还好,幸亏二位兄长将三宝盗回,能够交差,盖得过脸儿去了。”展昭看了他一眼,以假乱真、假充三宝的主意是丁兆蕙上岛救他出来时,二人一道想的,原以为必能令白玉堂乱了阵脚,借以伺机找回真三宝,哪知三宝没找到,白玉堂也不见了踪影,这才真叫不能交差。偏偏眼下这话说不得。丁兆兰毫不知情,说道:“天已亮了,莫若俱到舍下,与蒋四哥共同商量个主意才好。”卢方遂吩咐水手预备船只,同上茉花村。
      他们这边怎么忙乱、如何商议不说,白玉堂一路到了山根之下,正想飞身越渡,先去松江,哪知仔细瞧时,登时一惊。原来铁链已断,沉落水底。白玉堂是武圣人的关门弟子,得到恩师亲传,虽然年轻,如内家修为这等需时间历练之功,不可一蹴而就,但是练得一身好轻功,实已能做到登萍渡水,凌江飞跃。唯独一件,人身再轻,要踏江飞渡,到底非是易事,这江面宽阔,纵能过去,耗费元气不说,双脚也必然半沉在江水里,裤脚、官靴湿透,以往也还罢了,可今日非但难以更换,说不定过了江仍需一战,弄得耗损内息,再兼腿脚精湿,拖泥带水,实非上策。
      正在为难时,忽听芦苇一响,芦花荡深处摇出一只小渔船儿来。白玉堂一见甚喜,连忙唤道:“那渔船快向这边来,渡我过到江那边,自有重谢。”那船上摇橹的是一个老年人,连连摇头:“老汉我以捕鱼为生,清早利市,不定得多少大鱼。如今渡了客官,耽误工夫,岂不误了生理?”白玉堂道:“老丈,你只管渡我过去,到了那边,我加倍付你船钱如何?”渔翁一听眉开颜笑,说道:“既如此,千万不可食言!老汉渡你就是了。”说罢,将船摇到山根。
      白玉堂纵身上船,船身轻轻一晃,老渔翁赶忙拿篙点住,教训道:“客官好不晓事。此船乃捕鱼小船,俗名划子,你为何猛力一跳?幸亏我用篙撑住,不然连我也就翻下水去了,好生的荒唐呀!”絮絮叨叨,数落个没完。白玉堂也不与他一般见识,只管暗暗琢磨接下来当做的事宜。那老渔翁一边絮叨,一边摇船,把船撑到江心,却不动了,发话道:“大清早起的,总要发个利市。再者俗语说的是,‘船家不打过河钱’,客官有酒资拿出来,老汉方好渡你过去。”白玉堂道:“老丈,你只管渡我过去,我是从不失信的。”渔翁只管摇头:“难,难,难,难!口说无凭,多少总要凭信的。”
      白玉堂一摸衣袋,因出来仓促,大氅又在方才失掉,身上并未带得银两,想了一想,里面还有一件旧衬袄可遮体,便将外面的衬袄脱了下来,道:“老丈,此衣足可典当几贯钱钞,难道你还不凭信么?”渔翁接过来又抖又看,方才道:“这件衣服若是典当了,可以比捕鱼有些利息了。客官休怪,这原是我们船家的规矩。”
      二人正说话,那边飞也似的赶来了一只渔船,掌船的说道:“好呀!清早发利市,见者有份,须得沽酒请我的。”说话间,船已临近。这边的老渔翁道:“什么大利市,不过是件衣服。你看看,可典当多少钱钞?”说罢,便将衣服掷过。那边的渔人将衣服抖开一看,道:“别管典当多少,足够你我喝酒的了。老兄,你还不口头馋么?”这边的老渔翁道:“我正在思饮,咱们且吃酒去。”便“嗖地”一下跳到那边船上,那边的渔人将篙一支,登时飞也似的去了。
      白玉堂见他们去了,失去衣服是小,心中随之起疑,然则要登萍渡水过江,必然消耗真力,眼下唯有保存体力才是上策,没奈何,只得自己尝试将篙拿起来撑船。然则他素来不识水性,亦未曾习得撑船,忙活了多时,累得通身是汗,那船只不往前走,停在江心打转儿。白玉堂不由得暗自道:“懊悔当初没下功夫练练渔船,以至今日有此境地。”他开始是满怀心事,之后忙着撑船,自然未多留意左近,恰在此时,小小的船舱里走出一人,头戴斗笠,伸手将斗笠摘下,道:“五弟久违了!世上无有十全的人,也没有十全的事,你还想抱怨怎地?”白玉堂一见正是穿着水靠的蒋平,登时全都明白,怒道:“好病夫,如此赚我,这时候又喊哪个五弟?”蒋平嬉皮笑脸道:“哥哥是病夫,好称呼呀!这也罢了。当初叫你练练船只,你总以为这没要紧,必要练那出奇的玩意儿,事到如今,你那独龙桥哪里去了?”白玉堂怒气更炽,顺手伸篙一点,蒋平便就势落下水去。玉堂立即意识到,蒋平号称“翻江鼠”,水性极佳,这是变着法子在给自己下套,当下暗暗提气,以备万一。
      不过须臾,蒋平突然自水中露出头来,把住船边,飞快地道:“小五啊,你喝水不喝?”话犹未落,用力一翻船底。他打的主意倒是好,想把白玉堂掀在水里,趁他喝水昏迷,方好拿住,到了茉花村,众人皆在,是打是劝,总能让他交出三宝,同回开封府投案。
      哪知道白玉堂已然猜到他必有此招数,船翻的一刹那,惯性使然,身子虽陡然向下沉去,但他一口罡刚真气随即提起,只是小腿以下没入水中,竟不再往下沉。随即施展凌空飞渡的轻身功夫,真气提到颈嗓咽喉处,趟着水浪,飞身向江对岸掠去。
      蒋平一惊,他素日只说五弟心高气傲,常喜欢弄些常人不可为之事,虽显技艺高超,到底难以实用,不过是些争强好胜的把戏,偏偏塌不下心做些实际可用之事。这次的算计便是出于此,他料定了卢方、徐庆难以困住白玉堂,所以事先找借口不随丁兆蕙等人上岛,却悄悄带了人来,先毁去独龙桥,又暗中布置下人手,分派该当如何如何,调停妥当,候在此处,单等着五弟到来。岂知道千算万算,他所料虽然不差,白玉堂果然到此,却还是算错了一步,低估了五弟的轻身功夫,到了此时虽也猜到了飞身渡江必耗心力,因而五弟起初宁愿坐船,但是事到临头,毕竟能由困境中脱出,这江中拿人的法子竟然行之不通。
      蒋平知道不妙,忙扶着船探出身子,打个呼哨,他带了不少茉花村的水手来听用,先前或藏于渔船,或潜身在芦花荡中,听到蒋四员外召集,纷纷现身。蒋平便分派出一部分人手,飞速去茉花村报信,请卢方、徐庆并展昭、丁家双侠,从速到江岸渡口去,截住白玉堂。他自己则跳上一只由人从芦花荡中撑出的快船,在后面追赶。
      这时节天尚未暖,又是天方蒙蒙亮的时晌,江水冰冷。白玉堂凭借着一身绝佳的轻身功夫到了江对面,真力耗损大半,双足已然湿透。因体力消耗太过,没奈何,只得就地打坐,运内息运行一个周天,调息培元,驱散寒气。待稍有恢复,他才站起身来,往波心亭去,远远得就看到几人在亭中焦急地不断向江上张望,正是田甜儿、霍莹莹等人。
      田甜儿等人也看到了白玉堂,白福额头上肿着一个大包,一拐一瘸,和珊瑚一起迎了出来。主仆三人到了亭上,白玉堂未及问起白福怎地成了这般模样,田甜儿、霍莹莹二人见他没了外面的衬袄,只穿着一件贴身旧袄,双膝以下,从裤脚到靴子,拖泥带水,泥泞不堪,额上却见了汗水,不由得又是心痛,又是诧异。田甜儿道:“二哥,你让白福给我们送信,务必从速离岛,其后又出了何事?怎么竟会如此?”白玉堂且不回答,先问:“你们出来的路上可还顺利?白福那是怎么了?”霍莹莹见问,冷哼一声,道:“本来自从白日里五爷你吩咐了,我就一直陪着田姐姐,不敢有片刻离步,晚上我们也都不敢睡。到了近三鼓时,珊瑚前来通传,说是白福来让我们动身,我就猜到了恐怕前边有变。因此我们收拾起身,让白福先去备船。哪知过了一刻不见白福回来,没奈何,我和田姐姐只能出外去迎,却见却见在靠码头不远的竹林外,白福倒在地上,双手被绑,身上还被压了石头。等我救他出来,才知道白福吩咐下了船,正待往回走时,正巧遇见丁家的老二趁夜色上岛救出展昭,一看见白福,并朝他逼问三宝何在,又拿了石头压在他身上,还说什么‘你敢动一动我瞧瞧,如若嫌轻,我再给你盖上一个’。因为逼问无果,又不知前面他们进行得怎样,这才算罢手,丢下白福去了,不然,怕是白福这条小命也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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