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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第十一章

      展昭径向门内直闯,到得门前,岂知这边的门仍是封锁,从门缝内观瞧,一片漆黑,诸物莫睹。他又到两旁的房屋去看了看,连个人影儿也不曾见到,无可奈何下,只得顺着路往西去,走出没多远,又见一座广梁大门,与这边的一样。上了台阶细看,双门大开,门廊上高悬着铁丝灯笼,上面有朱红的“大门”二字。迎面影壁墙上又挂着一盏绢灯,上有“迎祥”二字。这一路忙活,又折腾到大半夜,展昭早憋了一肚子气,暗暗地想:“看来姓白的必然是在此处了?待我进去一观。”一面迈步向前走,一面暗地留神,看上去似乎悠闲,却是用脚尖点地而行。
      绕过影壁墙,只见前有垂花二门,迎面四扇屏风,上挂方角绢灯四个,分别写着红字“元”、“亨”、“利”、“贞”。这二门又绝比外面高了些。展昭顺势上了台阶,进了二门,依然是滑步而行,走出没多远,就看到正中五间厅房,内里却一丝灯光也无,只在东角门内隐隐透出光亮来,不知是什么所在。展昭随即来到东角门内,又是台阶,比二门又高出了些,到这时候方才猛然省悟:“是了,他这房子一层高似一层,竟是随山势盖的。”又上台阶,再往里看,但见东面一溜五间平台轩子,俱是灯烛辉煌,门却开在尽北头。
      展昭不知这是遂山势地形精妙设计过的,心中嘲笑:“这成个什么样子?好好的五间平台,为何不在正中间开门,却在北边开门呢?可见山野草民与人家住房不同,只知任性,不论样式。”这念头一起,便也瞧不大起白玉堂,一直紧绷的神经自然而然稍稍松了些。这样想着,已穿过游廊,到了北头,眼见开门处是一个子口风窗,便将滑子拨开,往怀里一带,觉得甚紧,耳中听得“咯吱吱”声音,门已打开。
      房内迎面有桌,两旁有椅,且在开门的瞬间,见到一个人影向里间屋去了,背影上依稀披着松绿大氅。展昭心中更宽,心想:“这必是白老五,不肯见我,躲向里间去了。”急忙举步紧跟着到里间,掀起软帘,却见那人进了第三间,露了半面,似是五爷的情形。又有一个软帘相隔,展昭不禁有气:“到了此时,就算你见到我羞愧,难道还跑得出去这五间轩子不成?”紧赶一步,到了门口,再掀软帘一看,最里面三间却是通透的,灯光明亮,照耀真切。又见那人背面而立,头戴武生巾,身穿花氅,微露出藕色衬袍,足下官靴,俨然是白玉堂的形景。展昭心中得意,口中却呼道:“五贤弟请了,何妨相见。”再三呼唤没有回应,不由得性子上来,上前伸手一拉,哪知那人转过身来,竟是灯草做的假人。展昭立知不妙,才说声:“不好!”欲待转身,早已经踏着绷簧,登翻了木板,直挺挺往下落去。
      上面突然响起一阵铜锣声音,不少人乱喊:“有人啦!”原来那木板下面中空,半空中悬着一个皮兜子,四面俱是活套,人落在里面往下一沉,四面的网套便向下拢。因有一根大绒绳总结扣住,所以外来人再挣扎不得。
      这五间轩子犹如楼房一般,早有人从下面东明儿开了槅扇,进来无数庄丁将绒绳系下,先把宝剑摘下来,然后才绑了展昭。像这些下人,一是总要向着自家人的,二来为了有人夜间闯入,闹得不得安寝,人人怀有怨气,既逮到了机会,免不了刻薄挖苦。展昭此时只能置若罔闻,一言不发,将这笔账暗暗算在了白玉堂头上。却听有庄丁说:“咱们员外同客人饮酒,正入醉乡。此刻天已交三鼓,暂时不必回禀员外了。且把他押在通天窟内收起来,我去找何头儿,将这宝剑交明,然后再去回话。”众人皆道好。便推着展昭往南而去。
      走不多时,已见有山,一道石门,是由山根开錾出来的,虽是双门,却只一扇是活的,另一扇是山石上的假门,假门上有个大铜环。庄丁上前用力一拉铜环,上面有机关将那扇活门撑开,刚好容纳一人,便把展昭推进去。这门只能从外面拉环,里面是决计开不了的。庄丁再一松手,铜环往回里一拽,山门随即关闭。
      展昭到了里面,只觉冷森森一股寒气袭人。原来内里深邃悠长,却全无可扶手之处,用油灰抹亮,唯有头顶上的山缝当中有一线,望时可以见天,正是通天窟的由来。展昭借着天光,只见洞内有一小横匾,上面龙飞凤舞三个大字“气死猫”。这时候也由不得他不长叹一声,大声道:“哎!我展熊飞枉自受了朝廷的四品护卫之职,不想今日误中奸谋,被擒在此。”
      话音一落,却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了声:“苦也!”倒把展昭吓了一跳,仔细观瞧,原来暗处有块石头,后面影影绰绰似有一人,忙问道:“你是什么人?快说!”那人颤颤巍巍道:“小老儿名叫郭彰,乃是镇江人士。只因带了女儿上瓜州投亲,不想在渡船遇到一个叫做胡烈的头目,将我父女抢至庄上,欲要将我女儿与什么五员外为妻。我说小女已有人家,此番到瓜州投亲就是为完成此事,谁知胡烈听了,登时翻脸,骂小人不识抬举,就把我捆起来,监禁在此。”
      展昭听了,心念电转,平心而论,他不信白玉堂会做出此等事,况且他跟在包拯身边日久,深知若有案情,必当多方调查、寻找证据,最忌听取一面之词,而这郭老口口声声说的是胡烈抢人,当中与白玉堂有无干系仍未可知。只是白玉堂为找他比武,已出了这许多乱子,他偏生左躲右闪,不肯直面切磋,这还罢了,还凭借着宝刃两番毁掉白玉堂的兵器,这样的话传到江湖上,岂不成了他这位受过皇封的堂堂南侠有违江湖规矩了?如今好不容易天降良机,不管是不是白玉堂所吩咐,这都是送上门来的把柄,岂能放过。当下怪叫道:“好白玉堂呀!你作出这等好事,还称什么义士!你就如绿林强寇一般,我展熊飞倘能出此陷阱,定与你势不两立!”郭彰又问展昭因何到此,展昭知道多个人见证也好,左右白玉堂绝不可能杀了二人的,便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不知过了多时,天边渐渐现出微光,忽听外面有人嚷道:“带刺客!带刺客!员外立等。”原来这时已交四鼓。随着人声渐近,石门咕噜噜打开。展昭就等着这个机会,急忙出来问道:“你们员外可是白玉堂?我正要见他!”这时候白玉堂是否主使强抢民女已然不重要,他要借着这个题目发挥,自然做足了姿态,气忿忿,迈开大步,跟着庄丁来至厅房以内。
      厅内四下点着灯烛,一片光明,正中设着酒筵,上面坐一人白面微须,展昭未曾见过此人,不过他来陷空岛之前,为怕白玉堂邀请朋友相助,特地向蒋平打探五爷在江湖上的至交好友,因此一见之下,猜也猜到了此人乃是柳青。白玉堂在旁陪坐。
      展昭一上陷空岛,白玉堂实则已经知道。只是他在开封府欲与展昭比武而不得,既然想方设法把人引来了陷空岛,自然不只比武,实则也有比一比机关消息的意思。因此从展昭来到卢家庄,直至坠下陷阱,无非是白玉堂巧妙设下考题,想见识一下名闻江湖的南侠客在机关上的能耐,据他想来,些微小事,南侠一路闯过必然不成问题。怎知展昭偏偏就不懂消息埋伏,中了机关,下人又自作聪明,不曾及时禀报,反倒将人押进了通天窟。通天窟那块“气死猫”的匾额虽是白玉堂手书不假,却是他年少好胜,一时好玩而写,本想着比武若能赢得一招半式,便拿出来,对着展昭戏谑一番,定然有趣。岂知两下里一凑巧,展昭心中这个结越来越大不说,还抓住了郭彰之事作为把柄,哪还有个好声气?
      白玉堂不知个中如此曲折,他是少年人的性子,好玩爱闹,故意和柳青大声言笑,谈笑自若。展昭见此光景,心内越发长气,如何还能按捺得住,一声吆喝道:“白玉堂!你将我堂堂四品朝廷命官押在这里,还要怎样?讲!”白玉堂方才回过头来,他只当展昭因为被下人自作主张关了面子上下不来,也不介意,佯作吃惊,道:“原来是展兄到来,怎么手下人回我说是刺客呢?实在不知。”连忙过来,亲自解缚,谢罪道:“小弟委实不知下人所为,只听说擒住刺客,哪知竟是‘御猫’,真是意想不到之事!”又向柳青介绍道:“柳兄不认得么?此位便是南侠展熊飞,现授四品护卫之职,好本领,好剑法,天子亲赐封号‘御猫’的便是。”他不介绍还罢,一介绍“好剑法”,展昭只当是在讽刺自己削他兵器之事,越发怒气上涌,冷笑道:“可见山野的绿林,无知的草寇,不知法纪。你既非君上,也非官长,何敢妄言‘刺客’二字,说的不知伦理。这也不用苛责于你,但只是我展某今日误堕于你等小巧奸术之中,遭擒被获。可惜我展某时运乖蹇,未能遇害于光明磊落之场,竟自葬送在山贼强徒之手,乃展某之大不幸也。”
      他这里骂得痛快,白玉堂仍不知何故,还以为是因为被关在通天窟,一时气忿的话头,所以并不生气,只是笑道:“小弟白玉堂行侠尚义,从不打劫抢掠,展兄何故口口声声唤小弟为山贼盗寇?此言太过,小弟实在不解。”展昭就等着问这句话,当下恶啐出口,声色俱厉道:“你说谎话哄谁?既不打劫抢掠,为何将郭老儿父女抢来,硬要霸占人家有婿之女?那老儿不允,还要把人囚禁在通天窟内,如此行为不是强寇是什么?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侠义’,岂不令人活活羞死,活活笑死!”
      白玉堂闻言甚是诧异,不解道:“展兄,此事从何说起?”展昭赶紧将在通天窟遇到郭彰的话从头到尾学了一遍。白玉堂道:“既有胡烈,此事便好办了。展兄请坐,待小弟立剖此事。”急传令让人去将郭彰带来。
      不多时,郭彰带到。伴当对他指着白玉堂道:“这就是我家五员外。”郭彰睁着昏花老眼看了一阵,摇头道:“不是,抢我女儿的绝不是他。”展昭急忙道:“他要抢人,难道还亲自动手不成?”柳青一直在侧,扫了展昭一眼。郭彰听了,连忙跪倒向上叩头道:“大王爷爷,饶命呀,饶命!”展昭在旁听了呼白玉堂为大王,不由得哈哈大笑,一阵忿忿神色。白玉堂却不动气,笑道:“老丈不要害怕,我非山贼盗寇,不是什么大王寨主。”伴当在旁提醒:“你称呼员外便是。”郭彰这才颤巍巍起来,说道:“员外在上,听小老儿诉禀。”遂将带领女儿上瓜州投亲,被胡烈截住为给员外提亲,因未允便将小老儿囚禁在山洞之内等事,一一细说一遍。五爷问:“你女儿现在何处?”郭彰回说:“听胡烈说,将我女儿交在后面去,不知是何去处。”白玉堂随即唤伴当到近前,吩咐道:“你去将胡烈好好唤来,不许提郭老者之事,不能有半句泄露!”伴当答应,即时奉命去办。白玉堂又命将郭老带至一边。
      少时,伴当同胡烈到来。胡烈面有得色,一时参见已毕。白玉堂满面笑容问道:“胡头儿,你连日来辛苦了!这几日船上可有什么事情没有?”胡烈回道:“并无他事。唯有一件,小人正要回禀员外,只因昨日有父女二人乘舟过渡,小人见他女儿颇有姿色,却与员外年纪相仿。小人因想着员外尚未娶妻,意欲将此女留下与员外成其美事,不知员外意下如何?”说罢,满面欣然,颇为得意。白玉堂听了胡烈一番说辞,未尝动气,反倒哈哈大笑,道:“不想胡头儿你竟如此为我挂心,但只一件,你来的时日不多,如何就知道我没有妻室,深得我心呢?”
      原来胡烈共是兄弟两个,他兄弟名叫胡奇,皆是新近才被荐过来上岛的。胡烈忙道:“小人既来伺候员外,必当尽心报效。倘若不秉天良,哪里还敢奢望员外看重?”说到此处,忽然想起近日里听说,五员外在家乡是有未婚妻子的,前日上岛来小住,只是这位五夫人形容瘦弱,听大员外庄上的丫鬟们私下议论,颇有些弱不禁风之态,以为五爷是为此事质询,忙道,“五员外放心,我找这女子来,无非是因夫人身子若不适,能代为伺候的,绝不敢与夫人争先。”言语至此,他以为必然合了员外之意。
      哪知道白玉堂生平无所忌讳,唯独最烦有人拿甜儿的身子状况说嘴,况且胡烈在外胡作非为,败坏的是他的名头,只是耐着性儿道:“好,好!倒难为了你想得周全!此事可是我素来有这个意呀?还是听别人说起的呢?还是你自己的主意呢?”胡烈唯恐有旁人争功,连忙道:“是小人自己巴结,一团美意,不用员外吩咐,也无旁人告诉。”白玉堂回头问展昭道:“展兄可听明白了?”展昭听白玉堂剖析得明白,全是胡烈所为无疑,亦无法再有甚异议。
      白玉堂又问:“此女现在何处?”胡烈道:“已交小人妻子好生看待。”白玉堂吩咐伴当去后面传话带人,满面笑容说声:“很好。”踱到胡烈面前,冷不防抬腿一脚,踹倒胡烈,伸手一拉宝剑,长剑出鞘,斩在其左膀之上,把个胡烈疼得满地打滚。白玉堂此时面上早换了严霜:“好大胆的奴才,竟敢私自在外坏我名声!”吩咐人道,“将胡烈搭下去,明日交松江府办理。”这边才处理完,丫鬟已将郭老的女儿郭增娇领至厅上。
      郭彰一见女儿,自然嘘寒问暖,百般的安抚。那女孩儿却满面欢欣,反道:“爹爹,你可知是谁请了咱们来吗?原来是名满天下的白五爷,这可真是再意料不到的。”郭彰不解其语,只说:“既然五员外开了恩,咱们理当尽早就走才是,耽误了行程,让你翁家枯等可不是玩的。”白玉堂问郭彰道:“可还有什么东西?”郭彰回说:“还有两个棕箱。”五爷便命人即刻抬来,好令当面点明。就在这么个工夫,郭增娇偷偷瞥五爷一眼,连忙低头,满面红晕,又偷偷瞥一眼,听爹爹一心急着要走,这才急了,道:“明明说要我,要我……”她女孩儿家到底说不出口,只好改了嘴,“伺候五爷的,怎地变了卦,又要走?”郭彰急得连忙捂她嘴:“你这丫头说什么疯话?都是快要嫁人的了,莫要再说这些不经之谈,岂不被人笑话!”一边说,一边冲着坐于一旁的展昭施礼道谢:“多谢展老爷,若非展老爷仗义执言,我父女不能得脱困境。”
      展昭赶紧谦虚道:“在下分内之事,理所应当的。”郭增娇听说是展昭出头,令她不能留于五爷身边,虽是胆小腼腆的女儿家,也由不得怒目瞪他一眼:“你是这人好生无礼,怎地平白来管旁人闲事?”展昭一怔,再想不到她竟是这般说辞,忙道:“姑娘此话从何说起?你既是有婿之女,又被迫到了此处,我身为朝廷命官,为民做主乃是当仁不让之事,怎么叫做管闲事?”郭增娇越发愤怒:“当初那位胡头儿带我们来时是蛮横了些不假,可你知晓什么为民做主?白五爷名动天下,能在他跟前,那是……”终究不好直说下去,只是瞪着展昭:“你胡乱出头,不是多管闲事是什么?”
      柳青听到这边争论,戏谑地瞧了白玉堂一眼,其意昭然若揭:“五弟呀五弟,你可是为名声所累了,招来多少闺阁相思呀!”白玉堂颇觉头疼,然则对这些女孩儿家的痴想,说又说不得,理也理不得,只能趁着棕箱被人送来,立即交郭彰查验,着人送他们出去。郭增娇原本因突遭劫持,不知对方所系何人,心内惧怕,然则后面被胡烈浑家一劝,得知竟能有机会跟在以前只能在少女私下倾慕、春闺梦里出现的白五爷身边,少不得转惊为喜,含羞带怯,想起了女孩儿的心事。可是怎知事情又有一变,突然多出个展昭来,令她诸般心事成空,竟然胡头儿也未曾猜中五爷的心思,五爷原来并不是想要她跟,反倒想要她走,短短不足一日光景,经历了几番心思上的起落,怎能不急。她也再顾不得矜持,猛地抬起了头,道:“五爷,小女子愿追随在您身边,只求能侍奉左右……”
      白玉堂甚是无奈,只得和颜悦色道:“郭姑娘,白某已有未婚妻子,你亦是待嫁之女,不便久留,还是早些启程吧。”又叫伴当赏了二十两银子于郭老,派了头领何寿带水手二名,吩咐用妥船将他父女二人连夜送往瓜州,不可有误。郭增娇虽仍不愿走,怎奈她的老父不肯,执意拉了她,分别谢了白玉堂、展昭,告辞而去。
      到了此刻,时辰已交五鼓,白玉堂处理诸事已毕,笑盈盈道:“展兄,此事若非兄台被擒在山窟之内,小弟无从得知胡烈的所作所为,险些儿被坏了名头。只是一样,小弟的私事已了,展兄的官事又该如何呢?”展昭未料到郭彰父女如此简单就被打发了,不甘亦无可奈何,气忿忿地反问道:“依你便怎么样呢?”五爷毫不介意,坦然道:“并无其他。小弟无非是久仰展兄威名,盼能切磋一二,增长学问见识而已,奈何展兄不肯赏这个光。如今,小弟既单身将三宝盗来,展兄若能凭借一己之力反将三宝盗回去,小弟自然甘败下风,情愿跟随展兄上开封府去。如若不能时,展兄也就不必再上陷空岛了。”言谈之间,正是一场豪赌,他若胜,展昭无非从此隐姓埋名,再不必上开封府,若败,之前罪犯天条,肩上担着极大的干系,他却也无惧,甘愿赴一场生死之约。
      展昭听罢,心想绝不能让白玉堂小觑了,口中便道:“很好,很好。我须要问明,在于何日盗宝?”白玉堂因了昨夜展昭误中机关一事,知他并不通晓消息埋伏,有意宽延,道:“日期近了,少了,显见得小弟为难展兄。如今定下十日期限,过了十日若找不回三宝,展兄便悄声回开封府罢了。”展昭想起来时曾吩咐下的松江府使船人,心知只消三日一过,此人必回太守衙门报讯,如若等到十日,自己不能破解陷空岛上的机关,被太守派兵来瞧见,反倒不好看了,因此两眼一瞪,作出几分气势来,道:“谁有那工夫和你斗口?俺展熊飞只定于三日内就要得回三宝,到时可不要改口。”
      白玉堂也不生气,仍是笑道:“如此很好,若要改口,岂是大丈夫所为。”说罢,请柳青作为见证,双方击掌。白玉堂又命人将展昭送回通天窟内,再与柳青饮了几杯,各自回去歇息。
      到得第二日,白玉堂练功归来,先去看了甜儿。田甜儿正与霍莹莹在一起,当着她的面,五爷也不好直接赶人,无非闲话几句,说起和展昭的赌约。田甜儿道:“二哥,展昭可是单身前来的?”白玉堂点头道:“这个自然,据守卫的说,昨夜上岛的只他一人。”霍莹莹忍不住插了句嘴:“这可说不准,我可是听说展昭不会水的,也不会使船。单凭这一项,他单枪匹马怎么上的岛?”白玉堂看了她一眼,正要说话,田甜儿也道:“霍姑娘言之有理。展昭既先拜会了松江府太守,他是京里来的护卫老爷,即便是他推辞,太守衙门也必然要派人的,至不济也要派人使船,总不能由他亲自掌舵。展昭既然绝口不提此事,二哥,你须得当心才好。”
      白玉堂安慰道:“你放心,我自然理会得。”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来报,说是何寿与那两名奉命送郭彰父女的水手回来了。白玉堂便起身出来,到得外面,见了何寿等三人,只见几人皆是一身水渍淋淋,狼狈不堪,细问究竟,才知道原来昨日处置了胡烈,其弟胡奇心中不服,却又不敢向上质询,竟去拦截送郭彰的船。何寿因随身未带得兵刃,交战下吃亏,竟至脚下一滑,落至水里,他一走,两名水手更不是对手,只能先后跳水,凫水回岛。
      言至此处,白玉堂忙问:“你们逃生固然是好,可郭老父女手无缚鸡之力,岂不糟糕?”何寿回道:“员外放心,我在水中之时,见荡北有船过来,茉花村那边来人喝止胡奇,想来是郭老父女必没有妨碍。”白玉堂闻言点头,安慰几句,命他们回去换衣、休息。五爷心中实似明镜一般,茉花村中人救了郭彰,免得无辜遭害,自然是好,只是丁家听说未来姑爷上了陷空岛,定然要来上门的,这虽无惧,但原和展昭定下的切磋比较之事,怕是又要因此多生枝节了。
      正想着,又有庄丁来报,说是丁家的大员外丁兆兰带了两名伴当,押送胡奇并原来船只回来。白玉堂心如明镜一般,胡奇只是一个小小名目,丁兆兰此来为的展昭才是真,略为忖度,便有了主意。他遂亲自迎出门外,见了丁兆兰各道寒暄,拱手让至厅房,又与柳青彼此见了。丁兆兰先将胡奇之事交代明白,五爷对这小人的确是一把怒火,自认失察之罪,又谢过了丁大员外的护送之情。这么彼此谦逊半晌,时候就已不早,五爷吩咐摆下酒宴,招待诸人就座。留下丁兆兰饮酒畅叙之余,更吩咐将胡奇、胡烈一同送往松江府究治。
      丁兆兰与乃弟不同,处处言语谨慎,不露于形色。只是他此番前来,乃是奉了严母之命,来寻展昭的,绝不可空手而返,待酒至半酣,终于问起道:“五弟一向在东京,作何行止?”白玉堂已猜到他来意,却故作不知,有意高谈阔论,将寄柬留刀、忠烈祠题诗、万寿山杀命,乃至于搅扰庞太师府等等诸事,说个不停,说到最后,终于论起盗三宝回庄。“不想展熊飞却自投罗网,目下已被擒获。我念他是个侠义之人,以礼相待。谁知姓展的不懂交情,是我一怒,将他一刀……”说到此处,丁兆兰不由得“唉哟”一声,失声出了口才想起晚了,连忙收神,改口道:“五弟呀,你此事却闹大了。想那姓展的乃是朝廷命官,又是奉了包相爷之命前来的。你当真伤了他的性命,便是背叛,朝廷如何与你甘休?此事岂不是你闹大了么?”白玉堂点头笑道:“别说朝廷不肯甘休,包相爷那里不依。就是丁兄昆仲,大约也不肯与小弟甘休吧!小弟虽然糊涂,也不至到此地步,方才之言特取笑耳。丁大哥放心,小弟已将展兄好生看承,待候过几日,就将展兄交付大哥便是了。”丁兆兰知道自家妹子与展昭结亲之事白玉堂必然已知晓,因此才有一番说法,被这么反过来将一军,也就无甚话可说了。
      又喝了些时候,柳青先告不适,离了席。丁兆兰一心记挂着未来妹婿,又想把话往展昭身上拉,没说几句,五爷忽然站起身来,笑道:“丁大哥,此地有酒有菜,还请慢用,小弟有事在身,便不多陪了。”说罢向旁一闪,那门一开,等他出去,忽又自动关上。丁兆兰就是一惊,心知不妙,也忙起身去赶,那门倒是开了,怎知跨过一道门,所见竟是与方才一模一样的布置,连桌上的酒菜亦无二致,身后声响,再回头看时,来时那道门已然闭上,这边的厅房里如前番一样,后门已毕,竟似与墙体合而为一,难以分辨,唯有前边一道门,恰似方才进来时的情形。丁兆兰再从前门出去,竟还是一般无异的厅房格局,桌上酒菜、前后二门,后门已在踏入之时自动关上,仅留下前面一道门。如是再三,到得后来,丁兆兰已然晕头转向,不知在此地转了几个圈、进过几间屋,只记得来来去去,竟然全是一样的房屋布置,怎么也出不去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丁兆兰一个人左旋右转,直至整整地闷了一天,偏生又无人可以打听展昭在哪里,只剩下了无可奈何。一直到掌灯时分,听外面隐隐有打更声音,已是到了初鼓,丁兆兰正昏昏欲睡,朦胧中听到有脚步声音,急忙睁眼,只见一老仆从轩后不知何处过来,带领着的小主约莫有八九岁,长得方面大耳,面庞颇似卢方。那老仆向前参拜了丁兆兰,又对小主说道:“这一位正是茉花村的丁大员外,小主上前拜见。”这小孩子便上前深深打了一躬,口称:“丁叔父在上,侄儿卢珍拜见。奉母亲之命,特来与叔父送信。”丁兆兰已知此乃卢方之子,急忙还礼,又问老仆道:“你主仆到此何事?”老仆道:“小人名叫焦能,只因奉了主母之命,唯恐员外不信,所以特命小主跟来。我家主母说道:‘自从五员外回庄以后,每日不过早间进内请安一次,并不见面,唯有传话而已。’岂知上次五员外将护卫展老爷拘留在通天窟内,今闻得又把大员外拘留在这螺蛳轩内。因此处非本庄人不能出入,所以恐怕耽误日期,有伤护卫展老爷,难以向朝廷交代,故此特派小人送信。大员外需急急写信,小人即刻送到茉花村,交付二员外,早为计较方好。”卢珍继而又道:“家母多多拜上丁叔父。此事需要找着我爹爹,大家共同计较,方才妥当。因此命侄儿转达叔父,千万不可迟疑,愈速愈妙。”丁兆兰自是满心欢喜,连忙答应,立刻修起书来,交予焦能,令连夜赶到茉花村投递。
      焦能道:“小人须打听到五员外安歇了,方能抽空到茉花村去。不然,唯恐五员外犯疑。”丁兆兰点头道:“既如此,随你的便罢了。”又向着卢珍道:“贤侄回去,替我给你母亲请安。就说一切事体我已尽知,势必赶紧办理,再也不能耽延,毋庸挂念。”卢珍连连答应,同着焦能转向后面,绕过几个蜗角,便不见了。
      却说这一夜,因田甜儿之前自东京日夜赶来,本就舟车劳顿,未能好生歇得,这几日她口内虽不说,实则心里一直在替五爷盘算,既扣留了展昭,官面上应当如何,若卢方等人回来,又当如何等等,未免心身过劳,犯了旧疾。珊瑚欲待去请白玉堂,被小姐止住,不令因这些小事打扰二爷。田甜儿自己就是医生,随身携带有药,命珊瑚自行去煎一副药来就好。结果珊瑚去了,端了药往回走的工夫,只见前面有灯光,过来一老一小,她急忙让路,因是夜间,老者眼花,小孩子也未细瞧,未曾发现她,只管悄声嘀咕什么:“丁大叔的信件定要收好。”“小主放心,三更之后,老奴即便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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