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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飞琼落散 亦真亦幻 ...

  •   “宁格格?”怡萱困惑的抬眼望去,俯在自己耳旁讲话的是位老人,虽已是满头银丝,却很是健朗。
      “苏茉尔,让她再去歇歇吧!这孩子生有不足之症,自我身子不爽利以来,哪天不是她跟前儿跟后儿的伺候?昨儿个才因胸痹发作传了太医,今儿个才卯初便巴巴的过来伺候着,你舍得她在这儿守着,我还舍不得呢。”怡萱一震,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当她们四目对接时,她知道眼前这位雍容贵妇分明就是赠她镯子的婆婆!她略带疑问的轻声呢喃道:“婆婆?”斜躺在床上的女人却爽朗的笑出声儿来。
      “我还真得感谢这病!原先让萱儿叫我皇祖母,她总说主仆有别,怎么都不应!如今叫起婆婆来,听着都觉得可心儿!”
      “可不是么,老祖宗待宁格格就像嫡亲曾孙女儿似的。宁格格这般叫您不是正和了您的心愿?一声婆婆,真真把您给叫年轻了,这样甜的小嘴儿,老祖宗不疼,奴才倒觉得奇怪了!”
      “苏茉尔,这么些年过去,别的不见你长进,这嘴可是越来越能说了!”话毕,主仆俩不禁都笑了起来。
      宁格格?怡萱暗自思忖,莫非,就是自己?事至如今,她仍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告诉自己只要将镯子归位,就可以知道一切的婆婆不认识自己了?
      忽然外间传来静鞭的声音,一名小太监匆匆忙忙的跑进来报道:“太皇太后,皇上来了!”
      “宁格格,你先陪着老祖宗,奴才出去迎迎皇上!”怡萱忙不迭的点头,她猜测,许是刚才因为有苏茉尔在,所以婆婆才不方便告诉自己真相,现如今苏茉尔出去了,自己的谜团也许马上就可以解开了!
      “你快去吧!”怡萱瞅着苏茉尔出了门,忙问道:“太皇太后,我……”不等她说完,妇人便打断了她的话。
      “这些日子,难为皇上和你了。玄烨日日处理朝政,还要到我这老婆子这儿来,衣不解带的陪着,到今儿个,也有三十五昼夜了。萱儿,我已知自己大限将至,今后没了皇祖母的日子,有苏茉尔陪着你,也是一样的。”怡萱不明白她说这些颠三倒四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玄烨?那早是几百年前的事儿,难不成自己要在她这似戏非戏的演绎中探寻真相?
      “皇阿奶,孙儿来迟了,您现觉得舒坦点没?”一名身着明黄缎绣云金龙袍子的青年男子走进屋来,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威慑,怡萱思索了片刻,方才明白那威慑来源于帝王之气!他,是皇上?她,是太皇太后?自己,是宁格格?难不成竟是回到了百年之前?怡萱不敢接着往下想。
      “苏茉尔,带萱儿下去歇歇吧!我有几句体己话儿要交代与皇上!”
      “嗻!”苏茉尔轻扯怡萱的衣袖,附于她耳边道:“宁格格,奴才先带您下去歇着。”怡萱不明就里,只得跟着苏茉尔出了屋。
      已是寒冬天气,雪霰子纷扬洒落,满地都已被冰雪覆盖,踩上去软软的。怡萱懵了,分明是初夏时节,怎的突然飘起了雪?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怡萱硬着头皮问。
      “宁格格考奴才记性呢?奴才老是老了,可这记事儿,清楚着呢!刚刚才打过子时的更,现是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前些日子才熬了腊八粥,格格不记得了?”怡萱不知自己僵硬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康熙二十六年?难道所谓的真相需付出的代价就是要慕容怡萱完完全全的在人世间蒸发么?“格格,你身子弱,快进去歇着吧,若是着了凉,老祖宗又要责备奴才的不是了!”
      “苏麻喇姑?”怡萱试探的叫道。她只依稀记得原来在电视剧上看到是这样称呼苏茉尔的。
      “格格不开口,奴才也知道!格格打进宫来就最爱看雪,只是身子弱,老祖宗从不许格格就这样儿站外头,怕让雪珠儿给淋了。”
      “我就只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怡萱只想要一点点独处的空间,她需要整理思绪。
      “夜里凉,奴才去给你拿端罩和手炉。”怡萱微微点了点头,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苏茉尔所说的是什么东西。
      慈宁宫内,皇帝怒气冲冲,太皇太后再度陷入昏迷,康熙虽是龙颜大怒,可又怕扰了太皇太后,只得默不作声。
      “雅图,雅图……皇额娘对不起你,别怕,皇额娘就来找你了!额娘以后好好疼你。”
      “皇阿奶,您要什么?孙子去给你找!”太皇太后突然醒过神儿来,拉住皇上的衣角,道:“皇上,你去把雅图找来,我要见她!”
      “皇阿奶,姑姑她已经去了近十年了!”
      “不!我刚刚还看见她的,玄烨,自小皇阿奶就是最疼你的,快,快去把雅图找来!”
      “皇上,裕王爷在宫外侯着!”
      “快,快传!”康熙正愁如何完成太皇太后的心愿,这会子福全来了,总有个可商量的人!
      “皇上,皇阿奶,她?”
      “二哥,皇阿奶要见四姑姑,可她……”
      “皇上忘了一个人,她兴许能帮得上忙。”
      康熙恍然大悟,“九功,快去传宁格格!”
      怡萱看着雪花儿飞舞,渐渐恍惚了眼,就像梦一般。她明明感到刺骨的寒冷,明明看到一群与自己所在世界截然不同的人,可是,不久之前,她还在初夏的21世纪。
      “宁格格,皇上请您进去!”这样儿的声音除了在电视上,她还从没有听过,可此刻,她却笑不出来!
      “嗯!我知道了!烦劳公公告诉苏麻喇姑,我已然先进去了,请她不必四下里寻我。”
      “宁格格不必担心,奴才自会转达苏嬷嬷。”怡萱转身走向慈宁宫,一路的碎琼乱玉,北风正紧。
      “宁丫头,快来!”这人明显让怡萱感到轻松,虽然他身上亦带着皇家风范,可与康熙却是两种的。说话间,太皇太后忽从床上坐起,面色红润,鹤发童颜。
      “雅图,快来,让皇额娘好好看看你!”怡萱迷惑的往前走,还没近前,太皇太后却从榻上踉踉跄跄的走了下来,皇帝刚伸手去扶,却被拂了开。
      她轻轻捧起怡萱的脸庞,轻抚,如同天下最慈爱的母亲。怡萱感到有些晕眩,几天前,自己还在恋眷母亲的温暖,而如今……
      “皇阿奶!”两个男人同时惊呼,与此同时,怡萱脸上的手缓缓滑落。
      “孙之鼎!你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前些日子你不是告诉朕太皇太后只要再坚持服用你开的方子,必然大好?方才见太皇太后容光焕发,朕以为并没有错看你,现如今又厥了过去!你……!”
      “奴才有罪,奴才万死!适才太皇太后乃是回光返照,臣恐……”
      “你们这群饭桶,通通给朕滚!”孙之鼎见皇上勃然大怒,裕亲王的脸色也十分骇人,忙退了下去。此时被福全搀到床上的太皇太后微微张开双眼,脸色已不见适才的红润,她的嘴唇动了动,却全然发不出声儿。
      “皇阿奶要和孙子说什么?”
      她伸出手抚摸着康熙的前额,轻声道:“皇帝纯孝,亘古所无,大孝性成,超越古今!现如今我要去了,惟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萱儿!”
      “皇阿奶宽心,孙儿在此立誓,定像待亲生女儿般待宁丫头,断不会让她受半点儿委屈。”
      “皇上如此,我便安心了,我只是要回到我该回的地方。你们看,科尔沁的天空,多明净,科尔沁的草原……”她的声音渐弱,一只手从康熙前额滑落,另一只死死攥住怡萱的手也渐渐松开。
      苏茉尔从慈宁宫的西配殿取出一只画海棠珐琅双鹿手炉,这手炉素为太皇太后所爱,二十四年时赏给了初进宫的宁格格。虽是小物件儿 ,太皇太后和宁格格却都很看重,苏茉尔也从不敢掉以轻心。今儿个却不知怎地的总感到手上乏力,竟是拿不稳这小小的手炉。突然间一声脆响,手炉在地上开了花儿,苏茉尔自言道:“伺候老祖宗这么些年,从来不曾出过纰漏,今儿个却打坏了这劳什子,莫不是有什么大祸?唉!”
      “苏嬷嬷,苏嬷嬷,快……快”苏茉尔边收拾这地面上的残渣,边抬起头,原来是伺候茶水的倩漪。这丫头做事向来平稳,只不知今日为何这样慌乱。
      “倩漪丫头,前些日子老祖宗说过了年便放你出去,这再急,日子也得一天天过,你这慌慌忙忙的像什么样儿?”
      “苏嬷嬷……”倩漪的声音哽咽起来,肩部抽动,眼泪一滴滴的滑落,苏茉尔一惊,莫非?
      “有什么事儿,且慢慢道来,若是受了委屈,纵是苏嬷嬷帮不了你,老祖宗也必然向着你。”谁知提到老祖宗,倩漪却抽泣的更厉害了。
      一阵钟声远远传来,苏茉尔觉得有些蹊跷,已是过了打更的时候,皇上亦在宫中,神武门不该敲钟的。每一声都像一块石头,沉沉压在苏茉尔心间。
      “苏嬷嬷,这钟声是从午门传过来的。”苏茉尔只感到眼前一黑,她这一辈子只为守在格格身边,别无他求,可上天却连这样的微薄的愿望也不能满足。她知道,她的布木布泰这一辈子都活得太累,太操劳,也明白,她总有大去的一天,只是没成想这一天来的那么快。手炉的碎片划破了她的手,血珠一滴滴落下,它们落在地面上凌乱的碎片中,一如苏茉尔混乱的思绪。她还记得,就在几天前,太皇太后还对她说:“苏茉尔,我现在最想的就是科尔沁湛蓝的天空,悠悠的闲云,我们还能像小时候那样儿在大草原上驰骋。那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
      “老祖宗,过些日子等您身体大好,我们就可以回去看看,便是不能再坐在马背上,只再吸到科尔沁弥漫着浓郁奶香的空气,奴才也感到满足了!”
      当日的话犹在耳边,如今却是阴阳相隔。只有苏茉尔自己才知道,太皇太后于己并不仅仅是主子那么简单,她从少女时就和她在一起,看着她一步步走到今天,看着她一度为先皇流泪,若不是怕逾越,苏茉尔真想告诉天下人,先帝爷哪儿都好,就是不知自己额娘的心思。她是她的信仰,早在许多年前,她们便如同枝叶交错的树一般,不可以失去彼此,一个离开了,另一个便纵是在人世间,只怕也失了魂儿。
      “老祖宗既是薨逝了,我也该把她留给宁格格的物件儿拿出去。”苏茉尔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只是她的心里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空落落的,再也不会愈合,平静,不过是绝望的表象。倩漪先是一愣,继而才反应过来,苏嬷嬷的心已然随着老祖宗一同去了,眼前儿这个,不过是行尸走肉。
      苏茉尔取出一只翠桃香盒,里头是景泰蓝葫芦对锁,老祖宗预备给宁格格嫁妆。她一直想不明白,宁格格今年也才虚八岁,太皇太后怎么就想到给她置备下这么份儿嫁妆?苏茉尔微摇了摇头,如今人已去了,又想它做什么,只管给了宁格格,便不枉老祖宗的交代。
      窗外的六出冰花越来越多的纷扬洒落,天也更乌了,苏茉尔定了定神,捧起盒子走出了西配殿,她要见她最后一眼,纵不能一辈子守着,只这一眼,许就够了。
      “苏麻喇姑!”她才推开慈宁宫的镂空木门,皇上和裕王爷便纷纷上来抱住她,失声痛哭。她的心在这一刻像是被风干了,一点点变成粉末,飘扬在空中,从今往后,苏茉尔是个没有心的人了。
      “皇上,王爷,老祖宗去了,就让她安心的去吧!您二位这样,老祖宗走得不安心!”
      “朕幼年丧父丧母,若没有皇阿奶,何来朕的今日?朕说过要皇阿奶安心的过一辈子,可是朕没有做到!”
      “皇上,人这一辈子无非四个字,生老病死,太皇太后已然去了,皇上只管按老祖宗的意思早日让她入土为安,也不枉她疼您一场。”
      皇上和福全都像孩子似的不停的掉眼泪,若不是今天亲眼见了,怡萱绝不会相信在宫廷也有这样温情的一幕。在她的心里,宫廷永远是尔虞我诈的地方,每个人的每一次微笑都隐藏着巨大的阴谋,可她看到的分明是浓浓的祖孙情,许多现代的老人都不曾享受过这般的温暖。
      “宁格格,这是老祖宗身前给你置备下的嫁妆,如今,奴才交给你,日后见了它,便也如见了老祖宗无异。”怡萱心里一亮,莫不是那另一半的镯子?若是有了那半镯子,自己是不是得到答案,也可以离开这地方?她迫不及待的打开香盒,然看见不过是对葫芦锁,怡萱骤然感到一阵心痛,原就不该收了那半只镯子,以至到现在这样儿的局面,都是自己心急惹下的祸事,可又怪谁?
      “苏麻喇姑,老祖宗留这给我作甚?”
      “奴才哪里能猜透老祖宗的心,既是嫁妆,想来是留给格格出嫁用的。”
      “苏麻喇姑,宁丫头才八岁,皇阿奶怎就盘算起这事儿来了?”八岁?怡萱霎时间感到五雷轰顶,自己好容易长到二八年华,刚品尝了青春的滋味,如今却又回去了。
      “许是老祖宗未雨绸缪吧,格格,老祖宗曾对奴才说那葫芦锁里头有东西,用番菩提小扁数珠可以打开它。”怡萱将那锁翻来覆去细细端详,仍未见甚神奇之处。
      “葫芦对锁?我小时候就垂涎那对锁,皇阿奶怎么都不肯给,还是宁丫头福气好!说到那番菩提小扁数珠,皇阿奶原先有一串儿,前些年赏给了四阿哥!看来皇阿奶这嫁妆可是一语双关。”福全笑眯眯的看着怡萱,可怡萱看到他那满带笑意的眼,分明是无神空洞的,笑的让她一阵心酸。
      康熙并不搭话,他知道福全和苏麻喇姑就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才把话茬儿扯到宁丫头身上,其实他们俩都和自己一样,心里头滴着血。
      他忽然想起自己八岁的时候,在进太和殿接受满朝文武朝拜之前,皇阿奶告诉他:“玄烨,皇阿奶会一直陪着你,看着你,从今儿个开始,你就是我大清国的康熙皇帝!”
      而自己却傻傻的说:“皇阿奶,孙儿不要当皇上,孙儿只要和皇阿奶在一起。”
      当时皇阿奶不过是笑道:“只要孙儿当个好皇帝,皇阿奶就永远和孙儿在一起。”
      自己从来没怀疑过这话,自亲政起,哪一天不是日夜操劳,现如今,皇阿奶就抛下自己去了,泪水再度湿了他的脸。
      “皇上请节哀!老祖宗泉下有知,会难过的!”怡萱的话音淡淡的,像对皇帝说,也像是对自己说,只不过他们哀的不是同一件事儿。
      “苏麻喇姑,你带宁丫头回寿康宫去歇着吧!”他知道这丫头是好心劝他,可他看见她的脸,听到她的声儿,都会不由的想到皇阿奶,心里一阵酸楚。
      “嗻!宁格格,咱走吧!”怡萱跟着苏茉尔走了出去,夜晚的天色昏暗暗的,低沉沉的压下来,说不出的压抑。
      现在她终于清楚了,她回到了康熙二十六年,向来很疼自己的太皇太后走了,遗留下的景泰蓝葫芦对锁应当是她留给自己的答案!现如今,只盼能找到苏茉尔口中的番菩提小扁数珠,之后的事,只等今夜过了再做打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飞琼落散 亦真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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