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梅若水

161、玲珑心悲泣残红

　　“我本是清苑一普通人家的女儿，父亲宇文霖是早出晚归，辛辛苦苦的支撑我们的家，虽是贫寒的，但也是幸福的，母亲是一个温柔贤惠、琴棋书画无以不通的才女，由于家境贫寒，母亲便亲自教我写字、作诗、画画、弹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父亲竟然上了嗜酒的恶习，脾气也变得暴虐了许多，动不动就打我和母亲，他自己挣来的钱也都买酒喝了，以至于后来连家都养不起了，母亲急病了，在我六岁那年撒手西去了，父亲后悔莫及，他那个时候早已经没有精力来照顾我了，又不忍心我跟着他吃苦，只好把我买到梧楸去做丫头，其实父亲的苦心我是明白的，服侍别人总比跟着他挨饿受冻得好，可是父亲他却不明白我的心，我永远是他的女儿啊，只要能够跟着他，挨饿受冻也是幸福的，世上没有什么比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更可贵了。我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父亲了，可是这些，父亲他却始终也不明白……”
　　田宇被她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那你的父亲，他现在还安在吗？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他是否还健在我就更不知道了，自从我进了梧楸以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我是曾经恨过他，恨他为什么要抛弃我，在我的心里早已认定他是死了的。来到梧楸以后，先是和慧在一起，名为主仆，实为兄妹，我们两个都是对方唯一的玩伴，那个时候我还很小，鞅夫人是寄住在梧楸的一个远房亲戚，她见我有些琴棋书画的底子，不忍看到我荒废，就在闲暇时教我一些，可是偏偏好人又不长命，没多久鞅夫人也离我而去了，渐渐的，我和慧都长大了，便也不能常常在一起了，于是我又来到了太太的身边，真是人苦命亦薄，就算我和慧有错，那我就把它当作是一个梦还不好么？就让我服侍他一辈子还不好么？偏偏命运弄人，老天爷竟把我许与一个几乎可以做我的爷爷的人，要我去给他做妾？老天竟然像我开了这样大的一个玩笑，你叫我如何忍受？无奈之下我只有选择死亡，可是就算是死我也是不愿意离开慧的，或许是我们的情感感动了上天，也或许是我的命不该绝。现在这些时日已经是我多活的了，我怎么能够再同他分开？可是他又无法说服他的家人，我们只好逃到上海来，却不曾想到了上海也并不太平，我的心是慧的，而我的人却是李琼的！我该怎么办？我的伤心，我的痛苦，你们谁又能够明白？这简直就是在作孽，我这样苟活于人世，连爱慧的权利都没有了，又怎么可能让你来爱我？我怎么能忍心看着你，把你的情感白白的浪费在我这样一个人身上呢？”
　　田宇此刻的表情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的心在哭泣，在滴血，可是他的脸上却明明带着笑，那是一种哭的笑，他一言不发，静静的坐回到自己的车子上。
　　就这样，两个小时的考试已在新情烦躁不安的心，在她左右踱步、坐立不宁中过去了一个半小时，一直坐在车上静静的看着她的田宇下车来，苦涩的劝道：“我们还是快点走吧，你在这里着急也是没有用的，再过一会儿考试就要结束了，他若是见到你一直在这里等，怕是会生气的。倒不如你现在赶快回家去为他准备一顿好饭，那才是最重要的。”
　　“我……”新情望了望他，终于一点头，同他一起回家了。
　　车上，新情忍不住问了他一句，“我……刚才讲的，你都明白么？”
　　田宇的心顿时紧缩成一团，针刺刀割一般的痛，脸上却故意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重重的一点头，然后就不再理她了。新情长叹了一口气，烦恼的把头扭向了窗外……
　　当两个人回到家中，脸上的表情，是无奈，是哀愁，是忧苦，是烦恼……总之，不是大太太和伊寒所能理解的。伊寒看看表，又看看两个人，站起身来走到新情面前，质问道：“不是送三弟到学校就回来么？为什么这么迟？”
　　“我……”新情心虚的很，满眼恐惧的望了周氏一眼，只见她坐在沙发上向这边看，她咬咬牙，扯了一个谎，“我是不放心慧，所以多待了一会儿。”
　　周氏走过来，微笑道：“情儿或许是想等着和慧一起回来吧，弘，你又何必管他们两个人的事儿？”
　　“可是，若是要等三弟回来还需要半个小时呢，那这……”伊寒不满的冲周氏说。
　　周氏无言以对，看看新情……
　　新情见伊寒步步紧逼，泪水忍不住掉下来，“大太太，大少爷，今天的一切都是新情得错，若不是我的固执和任性，若不是我坚持要去送慧……”说到这里他故意看了田宇一眼，一语双关的说，“那也就会惹出这许多事儿来！”说罢哭着跑上楼去了。田宇默默地望着她离开，冷漠的表情看不出一丝忧伤。伊寒顿足大叫：“你站住！”
　　周氏紧追了两步喊道：“情儿，没有人要怪你啊！”
　　伊寒气愤地走到周氏身边，不满的说：“你看看，这都是母亲您一手教养出来的好丫头！竟连主子的话也不听了！这脾气真比那娇小姐的脾气还大，你不教训他两句倒也罢了，还……”伊寒气得没话说了，倒在沙发长吁气……
　　周氏也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心情却不像他的那样糟糕，心平气和地问：“你是在指责我么，弘？”
　　伊寒一听这话愣住了，觉到了刚才的失礼，可是气却并没有全消，十二分不情愿的，气呼呼的说了一句，“没有！”
　　周氏不但不生气，反而一笑，牵着他的手说，“听你的语气我就知道你是不高兴的，弘，你不像慧那样整日里呆在家里不出门，他和这些丫头结下了很深的情谊，也不像我们妇道人家，长久的把自己锁在深宅大院里，你能不能想一想，若是没有这些小丫头为我们解闷，那给是怎样的一种静寂，你有你的学业，你有你的工作，你也有你的家庭，你总是那么的忙碌，当然不会懂这些的，就算你只把她们当作一个普通得下人来看，可是情儿这姑娘是自小就到了我们梧楸的，那是她才七岁啊，而今已有十七岁了，十年的光景啊，她就像是在梧楸长大的一样，已经不同于其他的丫头了。”
　　“所以爷爷才没有把她当作一个普通的丫头来看，没有把她随随便便许配个一个贫寒人家让她吃苦受累一辈子啊，爷爷不是把她嫁到周府去享福的么？”伊寒反驳道。
　　周氏再也忍不住，气了，“弘！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平日里你可不是这样的，就算你不赞成慧这件事，就算他们让你受了委屈，那你也是不该反对的，家里的任何人都可以反对，只有我们不能，你明白吗？因为我是他的母亲，你是他最爱的大哥！做不到帮助他们，那至少可以不成为他们的绊脚石吧？你平心而论，她去周府真地想去享福么？那可是你的亲大伯，你难道不了解他？”周氏说吧，也气呼呼的离开了。
　　田宇一直站在门旁观看着这一切，听着这里的一言一语，暗自感叹，“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家庭，难怪伊凡会跑出来，难怪新情宁可去跳湖也不肯在那里多活一刻！”田宇看看表，是该去接沈伊凡的时候了，他一生不响的、悄悄的离开了。
　　伊寒此刻烦恼的很，点了一支烟信手玩弄它飘起来再飘起来的烟圈，眼睛也随着它的高升而高升，再长出一口气把他们全吹散，似乎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儿。
　　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喃喃的自语道：“我不懂？我是最懂得了！眼看自己心爱的女孩在身边却去和别的女孩成亲，这种感觉除了我你们谁懂？三弟和新情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怎么忍心去破坏？可是你们谁又明白我的苦衷？你们谁又能告诉我？除了这样做我还能怎样做？我也有无奈，我也有痛苦！你们只看到我的沉沦，我无情的一面，可是我的心你们谁又看得懂……”
　　门外响起了汽车笛声，伊寒敛容，回到现实中来，扭头向门外望，伊凡推门而入，看到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伊寒一个人安静的坐着，他有些奇怪的问：“大哥？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里？她们呢？”伊凡边说边脱外套。
　　“她们都在屋里休息，你考得如何？”伊寒起身，为他到了杯水，这样问道。
　　伊凡倒也不客气，接过来一口喝下去，“还可以吧，至于最后成绩如何，当然还是……大哥，怎么现在你竟也吸烟了？”伊凡突然注意到伊寒手中的烟，诧异的问。
　　伊寒一愣，望望手中的烟，马上把它灭掉了，微笑道：“不，我只是拿来玩玩。”
　　“情儿呢？” 伊凡有意打量了一下屋子，又朝厨房里了望，也不见她的人影，奇怪的问。
　　伊寒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听他这样关切的语气，他有些烦了，没好气地回答：“不是告诉你了么？她正在楼上休息呢！”
　　伊凡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看着他稍带怒气的脸，他迷惑的问：“怎么了大哥？为什么生这样大的气？”
　　“我……我生气？”伊寒被他的问题弄得哭笑不得，“我是烦！回来没两分钟，你已经问过我两遍了，你若真的是担心，那你上楼去看看他好了！”
　　伊凡不好意思地笑笑，果真上楼去了。当他来到楼上，新情的房门半掩着，伊凡轻轻的叩了几下，“情儿？你在屋里么？”他侧耳细听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回答，又敲了几下，“情儿，我回来了，你若是再不理我的话，那我可就要进来了！”他又乖乖的等了片刻，许久还是不见有人来应门，他只好推门而入了。
　　一进门伊凡大吃一惊，只见她的屋子四处凌乱，枕头被子全被她摔到了地上，她一个人正伏在床上泣不成声……
　　伊凡倒吸了一口凉气，默默地把这一切收拾好，来到她的身边，只见泪水已经打湿了一大片的床单，他心疼万分，扶她起来，柔声的问：“情儿，这到底是怎么了？是谁惹你这样伤心了？”
　　新情依旧是泪流不止，一言不发，只是抬起眼来看着他……
　　伊凡看到她的眼睛哭的肿肿的，他心痛的眉头紧皱，一把把她拥到怀里，急切的问：“情儿，你不要伤心，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新情只是摇头，一句话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