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梅若水

151、吐心事西洋老师

　　“怎么？放了学了就连英文也不讲了？” Mr. White用相当蹩脚的中文反问。
　　伊凡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我是可以理解的，你毕竟是个中国人，就算英文讲的再好也不如用自己的母语讲的亲切是吧？” Mr. White改用英文拍拍他的肩笑着说。
　　当两个人来到校外，Mr.White看到伊凡四周张望，他立刻就明白了，“怎么？难道你还要做公车回去么？”
　　“是的。”他简短的回答，面露焦急之色。
　　“我真想不到你是这样一个能吃苦的人，你让我敬佩。” Mr. White由衷地说，他陪伊凡在马路边上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空车来，他看到伊凡的脸色越来越焦急了，笑着说：“我看你像是有急事的样子，不如坐我的车吧，我送你一程，你要去哪里？”
　　伊凡推辞道：“不……这怎么好呢？”
　　“完全没有关系，我有的是时间，跟我你还客气什么呢？”
　　伊凡犹豫了一下，想想焦急等待自己的新情，他还是点点头同意了。
　　“你今天上午能来学校真的很令我吃惊，中国人的勤奋我也领教到了，你真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你若是放任自流的话，那可就荒废了……”
　　说完他有意看伊凡的脸色，而后又精神一振，“不过，客观条件并非一点作用也不起，我想在这样好的学校，这样好的学习氛围，再加上我的精心调教，你会尽其所用的。” Mr.White说的很自信，然后用一种询问的眼光看着他，是希望他会说些什么。
　　伊凡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很令人吃惊的，“Mr.White，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Mr.White愣住了，他压根没有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他皱皱眉，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对你这么好？……没有啊，我不觉得什么，我对谁都是一样的，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爱我的学生……”
　　他说着瞥了一眼伊凡，见他好像是不满意这样的答复，又进一步解释，“其实也有我个人的感情在里面，首先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只可惜没有遇到一个好老师，没有好好的发挥你的聪明才智，我从你的档案里得知你是从清苑的外国语专门学校转过来的，据我所知那个学校不是很正规，真正的外文教师也很少，所以，自然的条件，我指的是教学条件，师资条件，也不会很好，所以我才想把你丢失的东西都补回来！”
　　他停下来又看看伊凡，见到他一幅等待听下文的样子，Mr.White无奈的叹了口气，又道：“我所说的个人感情是指我的正义感，在我的眼里，任何人都是平等的，他们不会因为肤色、高矮、地域的差异而不同，他们没有民族优劣之分，当然更没有民族歧视，只不是有些民族的技术落后了，才落后了。我是一个正义的人，是同情那些弱小民族的，然而我不是哪一个国家的国王，也不是这个地球的主宰者，那些自以为是优等民族的人们作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也是无法阻止的，所以我只能够尽我最大的力量来帮助你们，使你们自己强大起来，然后依靠自己的力量打跑那群强盗，而这一切决定于科技，科技又决定于教育，我相信只要中国的教育好了，知识分子多了，中国也就自然强大起来了。”
　　“可是……我要说的一个现实是，欺负我们中国的不过是那些欧洲来的强盗，也有你们美国的！”
　　“是的是的！” Mr.White有些愤怒，他双手敲打着方向盘，“这一切我都知道！这才是我心底最深的痛！那是我的民族，那是我的国家，可是我爱的祖国却是那个样子，我很失望，但是我有什么办法？我不是美国总统，我不可能改变这一切，所以我才会转而帮助你们，要知道并非所有的美国人都是坏蛋和强盗，说句令你心痛的话，就是，并非所有的中国人都是汉奸，这中间也有不少像你们这样的青年人在寻求救国救民之路的……”
　　“我知道！最起码我眼前的这位不是！但是,你只是同情我们吗？要知道，中国人是最坚强的，是不需要任何人同情的！”伊寒厉声说。
　　“Oh, I’m sorry，是我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我向你道歉，OK”
　　伊凡冷冷的笑了一下，看到他盛满真诚的眼神他的心又软了，用一种发自内心的声音说：“有你这样的老师是我的骄傲！”
　　Mr.White这才开心的笑了，“Oh，my dear，终于有人理解我了，我的努力没有白费。THANK YOU！谢谢。”
　　“Oh，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thank you for your thankfulness! ”
　　两个人都开心的笑了。

　　当伊凡来到洛卡公司，这里员工们早已经走光了，寂静一片，只有搂底大厅的总服务台的陈兰还在悠闲的打着毛衣。像是专门在等他的样子。
　　“陈兰？还没走吗？”他主动向她打招呼，陈兰听到人声抬起眼来看，一见到是伊凡，便开心的笑了，“沈总，你可算是来了，你若是不来我怎么敢走呢？”
　　“以后这种情况还多着呢，你总不能这样天天等我吧？像其他人一样，下班以后你就可以走了，只要给我留着门就可以了。”伊凡停下脚步来，这样对她说。
　　“算了吧，等等倒也是无所谓的。”陈兰说着顺手把毛衣放在服务台上，去收拾包了。
　　“这是你亲手做的吗？”伊凡看看毛衣，用手轻轻的抚摸着，感叹道，“好漂亮的毛衣，好精巧的手艺，只是这样大热天的打毛衣，不觉得这是很不合时宜的么？”
　　“我看经理除了会读几本书以外，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吧？等到冬天来时才刚刚好穿，这种细活要临时抱佛脚，可是等不来的。”
　　伊凡笑笑，“算了算了，就当是我没见识好了，我也说不过你，情儿还在上面么？”
　　陈兰点点头，“情儿姑娘倒是很守规矩的，办事也很勤快，早早的就做完了一天的工作了，现在正在楼上等你呢！”
　　伊凡道了声谢，飞也似的向楼上跑，陈兰背上包，看着他跑远的身影，开心的笑了。
　　新情等的久了，有些倦意了，便斜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伊凡“砰”的打开门，吓得新情浑身一颤，伊凡也是倒吸了口气，赶紧道歉，“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新情摇摇头，站起身来，“没有，只是我等的有些累了，就想着要休息一会儿，为什么会这么久呢？”
　　“今天放学我没有等到车，是Mr.White送我回来的，一路上同我讲了许多事儿，刚才在楼下又碰到了陈兰，又同她聊了几句，所以晚了些，我让你等急了吗？若是这样，我下次再快些就是了。”
　　新情摇摇头，柔声说：“那倒也不是，我本来也没有什么急事的，还是你的安全重要，我只是担心我们回家以后还要做饭，耽搁了这许多时间，晚饭也不得不晚些再吃了，难道你不饿么？”
　　伊凡被她这细致的关怀深深地打动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新情一直微笑的看着他，好一会儿他才如梦清醒，“不，有你这样牵挂我，关心我，再饿我也不觉得。不如，我们两个今天就出去吃吧，反正天也已经这么晚了，回家做饭真的是来不及了，更何况还那么麻烦……”
　　新情想了想，也觉得他说的有理，便点点头答应了。

　　两个人肩并肩走在大街上，一边散步，一边在寻觅合适的饭馆。
　　“今天第一天工作，还习惯么？不会太累了吧？”伊凡关切的问。
　　“还好啦！倒也没有觉得特别的忙碌，有时候还会觉得无聊呢！”她说到这又感觉到说错了什么，就马上把话锋一转，“不过你放心好了，反正这种日子对我来说已经习惯了……”
　　“情儿……”他的心里一阵苦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了，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你的心我是明白的，你也不必觉得对不起我，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没有任何人逼我的。”
　　“我想……你是对的，我能认识你，并陪伴你走过一生是我最大的幸福……你的温柔体贴，你的善解人意，我早在梧楸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来到上海尤为最甚，你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对别人的了解，乃至到了别人还未说一句话的时候你早就知道他的全部心思的地步，我真不知道，我除了说感激，除了说谢谢以外，还能再说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说，慧，我全明白的，我并没有勉强自己，做这一切我反而觉得很开心，我觉得这是很自然的，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伊凡急切的打断她，可是才开口有被新情打断了，“不要再可是了，也没有什么好可是的了，你若是真的觉得要做些什么才心安的话，就只把它当作是一种感恩，一种回报好了……”
　　“感恩？回报？”伊凡吃惊的重复着，像是完全搞不懂它的意思，“情儿，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感恩？什么叫做回报？你讲清楚一点好好？我一点也不明白……”
　　“感恩就是……”新情难为情的开口，“谢谢你把我从那个周大老爷的魔爪里救出来，谢谢你把我从湖中救出来，谢谢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谢谢你带我逃离了那个恶梦般的现实，带我来到上海这样美丽的城市，你我非亲非故，却对我这样好，我无以回报，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你就把它当作是一种报恩罢。”
　　伊凡震惊于她这种奇怪的论调，他高声大呼：“你为什么要这样讲呢？谁要你的感恩了？谁要你的回报了，什么叫我们非亲非故，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同我讲这些么？讲我们是非亲非故，你不是善解人意么？那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呢？来到上海的这些日子难道你还不明白么？你难道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么？不，不，不光是在上海，就是在梧楸的时候难道你也不明白我的心么？你以为我对你的感情是假的么？你以为我曾经在梅林里对你发过的誓言都是假的么？”
　　新情也着急的大声喊：“没有！我从来没有这样说，我只是害怕，我没有勇气再面对眼前这一切了，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想给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个明确的定义，你是一个少爷，那么高高在上，而我只是一个奴婢，一个不如奴婢的奴婢，我们两个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里的人，偏偏命运又在这两个世界中间牵了许多挣不断剪不掉的蛛丝，但这柔弱的蛛丝又不能将这两个世界紧紧的缚在一起，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你不觉得很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