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梅若水

147、洋学生令慧汗颜

　　“他是谁？”来到伊凡的办公室以后，新情这样问道。
　　“谁？”伊凡在书桌旁收拾着杂乱的书本，文件以及各种资料，并不大理解她的话，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
　　“就是刚才在大厅里见到的那个人。”新情进一步解释道。
　　伊凡停下手中的活，稍稍回想了一下，“他就是田宇，还记得大嫂曾我们说过他有一个弟弟么？说实话，尽管我到公司里这么久了，可是公司里这许多人，我还是没有怎么认全过，不过他我还是了解的，那次的聚会他也没有去……”
　　“就是他么？”新情略有些吃惊的问。
　　“对！”伊凡点点头，“田副市长家的大公子，现任洛卡公司总部销售部的主任。”伊凡略带些调侃的语气回答，忽然又转口问：“怎么了？你怎么忽然问起他来了？”
　　“没、没什么。”新情显出一丝慌乱，“只是感觉，见到他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像是害怕一样，他该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吧？”
　　伊凡听了“扑哧”一笑，“怎么了？才来公司第一天就学会看相了？你不要胡乱猜忌，我隐约感觉他这个人有些……唉，不说了，同你一样，也是一种怪怪的感觉，不过，也许是我的错觉呢，谁知道呢……”
　　“嗯……”新情含糊的应了一声。
　　“好了，你过来！”伊凡手中拿着一纸文件叫她看，“这就是每天写小结的样本，你若实在是写不出什么东西来也可以参考这个。”
　　新情接过去看了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若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尽可以叫王珍过来。她是我的秘书，也应该会帮助你的。若是要上交文件，你叫她去就可以了。你就不必过去了。”
　　“嗯……”新情又点点头。
　　伊凡按响门铃，铃声还未落，王珍便推门而入，“总经理，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最近有些私事要忙，便叫我的一个朋友过来赶忙，她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就多多帮助她，万一陆董找我，你就说我不在就是了，总而言之就是最好不要让他知道我这几日不会在公司里。”
　　王珍点点头，见他再没有说什么，看看他身边的新情，新情正好也看到了她，两个人柔和的目光一接触，都微微点了一下头，王珍就出去了。
　　新情看看钟，惊呼：“慧！现在已经九点钟了，难道你还不去学校么？”
　　伊凡不慌不忙的回答：“我知道，反正今天我无论如何都是要迟到的，我在多叮嘱你几句也无妨，做事时切记要仔细认真，无聊时也可以拿本书来看，最好不要出去乱走动，假使迷了路，你只说要到总经理的办公室，这里就没有人不知道，他们都会告诉你的……”
　　新情不耐烦的打断他，“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又不是个小孩子，你还是赶快去学校吧。”
　　伊凡并不理会她的话，依旧不紧不慢的说：“下班以后你不可以到处乱跑，也不要急着回家，我会尽快从学校赶过来接你的。”
　　新情急得直跺脚：“你若再不去，倒还不如不去的好！人家都快放学了！”
　　伊凡这才住了口，一幅受命的样子，“是，我的小姑奶奶，多说几句也不可以，我不是担心你，我现在去就是了……”
　　可看到他还是慢吞吞的样子，新情真的急了，忍不住上前去推他，直至把他推出门为止，待他离开后，新情关上门，环视了一下四周，心里有说不出的愉悦，长吁了一口气，做到办公桌前开始办公了。

　　伊凡果然是迟到了，当他来到学校，正是上课的时候，透过玻璃他看到所有的课桌上都有忙碌的身影，只有第三排第四行的桌子上空荡荡的，跟周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就好事最美丽的绸缎上破了一个洞，很是煞风景，他的心里突然有一种酸酸的感觉，方才那一种要不顾一切照顾家庭的情感消失了，转而是要发奋学习，哪怕只是为了不要让这张桌子空着也好，再看看老师Mr. White ，他正在讲台上全神贯注的讲课，只见他满头大汗，或许是心急吧，毕竟离联考已经不远了，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门外的伊凡，他站在门口犹豫了许久，还是敲响了门。
　　“May I coming，please”他尽量提高自己的声音，以便让屋子里正全身心地投入工作的Mr. White听得到，接下来果如他料想的那样，Mr. White停下了讲课，向外望了一眼，见是伊凡，既有惊喜又有奇怪，不过还是微笑着叫他进来，“coming please!”
　　听到这句话的伊凡轻轻的走进了教室，顿时四十多双眼睛都紧紧地盯住了他，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感觉，羞愧？尴尬？他也说不出来这是何种滋味，硬着头皮说了一句，“Excuse me for coming so late!”
　　Mr. White 微笑的回答：“It’s doesn’t matter, I don’t think you will come, surprised me!”
　　“I’ m sorry!”伊凡似乎都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脸在发烫。
　　“Sit down please！” Mr. White并未训斥他，或许他能来对他来说已经是个惊喜了，尔后他又继续讲课。
　　伊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刚才的紧张心情还为平复，同桌Toddy递给他一张纸条，他愣了一下，看了看他——这个来自美国的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正微笑的看着自己，他也回礼似的冲他一笑，打开纸条来看，上面写着：你难道不快乐么？
　　在这个外国语专门学校里，见到这样一行中国字！着实让他感动，有一种久别故乡逢亲人的亲切感！他没有想到，这个十足的美国男孩竟写得一手不算难看的中国字，他马上回复—同样也是用中国字—“我都快烦死了！”折好又送到他的桌子上，Toddy看了又冲他微微一笑，伊凡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不一会儿纸条又传了过来，“我看出来了，你面无表情，好像大脑都停止工作了！”
　　“照你这么说，我像是快Die了一样。”
　　“我可没说，这都是你说的，不是有句古话叫做少年不知愁滋味么？我们都这样年轻，你有什么好愁得？”
　　“一言难尽！我现在，不！甚至早就有‘归隐田园’的想法了，远离城市的喧嚣，远离这些破school,破书本！找一个有山有水，有树有鸟的地方，盖一间小木屋，自食其力，独善其身，快乐的活出我自己……”
　　“你很幼稚！别忘了这可都是20世纪了，难道你还想做鲁宾逊吗？”
　　“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之间有这样一种冲动，或许你说的对吧，可是一想到联考，一想到日后的结业考试，再以后的上大学……我就烦……”
　　“谁都一样，别忘了，I’m a student too!”
　　…………
　　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传了一节课的纸条，伊凡对他的感觉好极了，虽然他来到这所学校有些日子了，可是每天只来半天，也很少与同学交流，所以他与任何人之间都生疏的很，突然之间有Toddy这样的人如此热心的关心自己，让他的心里有一种暖暖的感觉，继而又觉得愧疚，他这样的关心自己，而自己竟对他的背景、爱好、性格等一无所知，他打消了那种来学校只是为了读书，不与任何人联络感情的想法，决定下课后好好的同他谈一谈，他第一次这样急切的盼望打铃的声音……
　　终于，铃声在焦急的等待中响起了，Mr. White又讲了几句，无非是督促大家努力学习，课堂表现要积极之类的话语。待他走出教室，伊凡迫不及待的惊呼出声：“OH My Dear, Toddy，你竟然懂得中文？”
　　Toddy并没有被他的话吓住，一幅理所当然的，且有一丝不以为然的表情，淡淡的，用还算流利的中文回答：“这有什么？小菜一碟！”
　　伊凡却是愣住了，“这……我不明白……”
　　“我本人就是出生在中国的呀，我的父母很早便到这里来经商了，他们开始做的都是一些小买卖，渐渐的生意兴隆了，上海最著名的Rico酒店知道么？”
　　“那是继上海酒店之后上海市最大的酒店了。”
　　“那就是我家的！”他自豪的说，“不过在这之前，父母是没有钱送我到这样好的学校里来读书的，更何况那个时候上海还没有这样的专门外国语学校，我就在中国的学校里读书，英文只是在家时父母教我一点点，所以我的英文不是很好，最起码是不像一个真正的美国人那样好，所以他们才决定送我到这个学校里来的。”
　　“那……”伊凡总觉得还有疑问，可是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问不出什么话来。
　　“不过，我其他的科目都是很好的！比如说中文啦，数学啦，物理化学啦，这些学科是没有国界的，只不过是学到的语言有所不同而已！”
　　伊凡见他那样极有兴致的向自己讲述着他的故事，就一直微笑的看着他，还不时地点头表示赞同，尤其是他说到“数学物理化学是没有国界的”的时候，他几乎是要忍不住插几句，可还是被Toddy抢了先，“另外像是地理生物我也都学的不错，唯有历史，我学到的可不是美利坚合众国的历史，而是中国那源远流长的五千年来的历史……”他说到这深情稍微有些黯淡了，伊凡心里有些不悦，心念：“学中国的历史有什么不好吗？”可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Toddy突然又神情焕发，眼里闪出异样的光彩，声调激昂的说：“不过我也并不觉得遗憾！能到这么古老的一个国度里来，并研究它的历史，我反到觉得是一种荣幸！这是我那些美国亲人们所艳羡而达不到的！”他那种自豪的神情又多了几分，“……慢慢的我也喜欢上了中国，喜欢上了中国的历史……”
　　听到这样的话，伊凡心里的不愉快才散去，终于自己的人格，祖国的荣誉是未受到任何伤害的，否则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了，若是Toddy再敢讲一句中国的不是，他一定会上去给他一拳！
　　这种国界的限不存在以后，伊凡又开始佩服他了，自己对祖国的历史都不甚了了，更何况是对数学物理化学了，他真心的说了一句，“你比我强！”
　　Toddy嫣然一笑，并不说什么，只沉浸在他那自豪与荣耀中，伊凡并不觉得他骄傲，几年的外语学习，使他对这些西方人的生活习惯甚为了解，他也只是一笑而已，因为在说那句话之前他就并未打算可以听到任何谦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