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梅若水

104、意绵绵难解心语

　　新情该不知如何回答，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沉默着，伊凡仔细的看了她一会儿，说：“你怎么了情儿，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为什么你的眼睛肿肿的？”
　　新情怕伊凡察觉到什么，压低声音并且是很慌神的答了一句，“我……没事儿。”便匆匆走开了。伊凡对着她的背影大喊，“我明天便要去上课了，以后就很少有时间再同你见面了，你就真的忍心这样默默的走开？”
　　“明天？”新情回过身来奇怪的重复了一句，似乎不明白他的话的意思，不明白“明天”是个什么意思。
　　“对！明天！”伊凡重复道。
　　新情反而是凄然一笑，“明天？我的明天在哪里？”说罢又走开了。伊凡再想追上去，却意外的发现伊秋并没有真的走远，而是在三门一直等着他，伊凡惨然要一笑，放弃了，走到伊秋的身边，无奈的耸耸肩说：“你都看到了？”
　　伊秋点点头，“我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了，像你这样一个人，能做出让人意料的到的事儿才奇怪！”伊凡看了她一眼，走了进去，伊秋一笑，也跟了进去。
　　整个下午，伊凡都在书房里奋笔疾书着，伊秋吃过午饭就去姑母家了，几位太太依旧是摆开了牌桌子，四太太钱唐询问道：“大嫂我听说明日就要把你的丫头新情送给你大哥去做小妾了，果真有这事儿么？”
　　所有的人听到这话都愣住了，周氏也是愣了一下，她不曾想事情早就传播开来，可是毕竟是已瞒不住的了，便也点头认了，“是有这事儿的，只是我还不像这样早的公开，怕府上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又伤了风雅，又不贴人心，若是情儿听到了这一切她受得了么？”
　　梦妮说：“大嫂果然是个好心人，对丫头都这般想的周到，我想她也该是感激的。”周氏苦笑着，谁又能了解这事后的悲哀呢？
　　二太太扯开话题，“五妹，明日学堂里该开课了吧？”梦妮点点头，三太太叹了口气说：“这下可好了，你也要走了，我们几个人又少了一个玩的人。”
　　梦妮笑着解释：“三嫂的话是要我放弃学校的工作而陪几位嫂子们来玩牌么？”
　　三太太并未察觉到她的不满，依旧笑着说：“倒也是可以这样子说的，你同五弟两个人都在学堂里工作，可以说是挣着双份的俸禄，若是只要五弟一人在外面忙，他也不会亏待了你呀？你又何必这样自讨苦吃？”
　　梦妮耐心的解释说：“我可比不了几位嫂嫂，可以整日的坐在家里还是很开心的，我在屋子里做就了就会闷的，倒不如找些事儿来干！”
　　“那是因为父亲不知道，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了，还会放你出去么？”
　　“三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梦妮惊讶的反问，“难道说我出去谋事自己挣钱来养活自己父亲还会反对？我这样做事是光明正大的，岂是在背后偷偷摸摸的？难道我会因为父亲知道了而就要放弃么？”
　　三太太见她这样说，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求救般的看着周氏，周氏一见气氛僵了，忙着打圆场，“各人都少说两句吧，我找你们过来是来玩的，不是来看你们这样吵架的，本是一句玩笑，大家又何必这样认真呢？”
　　四太太一见情形不大对，也附和道：“就是，三嫂，也不是我说你，人家五妹自己出去谋事也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她不愿意让父亲知道也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你这样说，那万一有朝一日父亲不让五妹出去做事儿了，你要怎么办？岂不成了众矢之的？”
　　三太太无话可说，一脸的怒气呆呆的坐在那里，梦妮却突然哭着跑开了，周氏气愤的一甩牌，“这牌是没法玩了！”然后起身走了，二太太也悄悄的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四太太还在陪着她。
　　伊秋和芹两个人来到郊外，这里绿绿草如茵，鸟语花香，午后的阳光并不怎样的火辣辣的，反而是温柔的很，和风徐来也是很宜人的。芹见到这般情景，心胸顿时开阔了，张开双臂拥抱这风，这阳光，开心地说：“我好久没有到郊外来走走了！”
　　伊秋的心情也是极好的，“我也是好久没有来了，怕是明日开课以后这样的日子就更少了！”
　　“我真不敢相信，你怎么会想出这样一个好主意来，到郊外来走走，你若是不来找我，怕是我又要在家里闷一个下午了！”
　　“其实这个主意也并非源于我一个人的大脑，因为我曾记得去年大哥也曾邀芮表姐一起去郊外看雪，然后……”他忽然住口不说了，脸上一种难以想象得到的表情：恐怖，痛苦，惊惧，慌张。好像都不是，又好像都存在，芹见到他这个样子吓坏了，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轻声问：“表哥，你怎么了？”
　　“然后……然后他们分开了……”伊秋这语调让人难以想象它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芹愣住了，也沉默了。
　　琳儿端茶进来，看到伊凡虽然手上捧着本书，但却早已是睡意朦胧了，便说：“三少爷，现在外面的天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出去走走？我看你在书房里也憋了半天了，你可真是不学便罢，一学起来连命都不要了。”
　　伊凡睁开几乎是快要闭上的双眼，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笑道：“琳儿，你真好，我在这里待了半天了，也不见有一个人来看过我，唯有你，还这么关心我。”他这样说着，把书放到桌子上，振奋精神说：“你说的对，我是该出去走走了，我就在后花园里，若是有人来找我就说我出府了。”他吩咐好了便径自走向后花园了。
　　巧的很，新情此时也在这里，到底该如何选择成了她最大的痛苦，她也只有这半天的时间来决定了，人们马上就要送他到周府去了，从此他便成了周家的人，再也无缘与他见面了，这是永久的分别，生人的死别，这种情形比死亡更可怕，她甚至觉得这样的生活对于她来说是一点留恋也没有的了，当她向周氏说“宁死也不去”时，并非一时的冲动，以死相逼，因为她确实想到了死，自从她心念着伊凡以后，就在心中暗下决定，若有朝一日府中人要送她出去，哪怕是嫁一个贫寒人家为妻，她也要求太太留她在府里一辈子，这并非是真的要伊凡实现他的承诺，而是只要自己可以不离开她，可以天天看到他，对她而言，这也是一种幸福。她想起伊凡对她的好，想到自己对他的那句“决不跟别人”的誓言，心便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刺着，痛的厉害，周围四一般的沉静，没有任何声音，忽然有一种欲望抓住了她，要她不顾一切的跑到他的身边，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他，因为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她这样想着，果真站起身来走下听雨轩，却意外的发现伊凡正慢慢的、低着头朝这边走来，此时她是怎样的一种激动与痛心？这是常人所无法想象得到的，她动了动唇想唤他一声，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伊凡这时抬头也看到了她，朝她微微一笑，依旧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朝她走来，她的眼睛被泪珠打湿了，她尝到了梦想成真是何种的滋味，也常到了永久的别离前见到自己心爱的人是何种滋味了，她觉得老天已待她不薄了，她没有理由再索取更多了。似乎她的全身都失去了知觉，无端的心跳加快，大脑一片空白，她的眼前忽然一片黑，无力的倒在地上……
　　伊凡正微笑的望着她，忽然看到她倒下了，他的笑容也僵了，迅速跑上来抱起她，扶她到凳子上坐，新情渐渐的清醒过来了，看到伊凡泪水登时如泉涌。伊凡见她哭了，也慌了神，“情儿你怎么了？”
　　新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你能出现在我的面前真好……”
　　伊凡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这样说。”
　　新情笑笑，并不说什么。伊凡见她还能笑的出来，刚才的紧张心情也就轻松了不少，“现在能见到你笑真好。明天就要开学了，不知道以后再见你的笑容会不会还这样简单。”
　　新情苦笑，“只要在你的心里就好……”
　　伊凡带些训意的说：“你瞧你，又悲观了不是？把目光往前看，看远一点！明天我就要去学校了，怕是我们以后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见面了。”伊凡这样说着，刚才的心情也有了一丝沉重。
　　新情苦苦的说：“是啊，明天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伊凡笑着更正她，“不是没有机会，而是很少有机会，要用词准确好不好？”
　　看到他笑的那样灿烂，想到周氏的嘱咐，她犹豫了。伊凡抬起手来舒展她的美貌，心疼地说，“你看你，年纪这么轻，却总是皱着眉头。”
　　新情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慧，我要告诉你……”可忽然又止住了，周氏的话忽然响在她的耳边，她的心又如刀绞一般，她还从未违抗过太太的命令，现在她还是不敢，伊凡正等着听下文，见她忽然不说了，追问道：“告诉我什么？”
　　新情有苦难言，只得又念了那首词：曾记否？昔日快乐时光,而如今，皆为过眼烟云，想念你，却在哪里见你？泪眼问夜无语，乱红飞过千秋去……
　　伊凡听罢，心情也被词里的气氛感染了，他的心情也有些沉重了，问：“从刚才就一直胡言乱语的，到底为什么？”
　　新情默不作声，泪眼看着他。
　　“好沉重的心情，好忧郁的新情，为什么我近日见你总是怪怪的，能告诉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