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梅若水

103、伤别离有苦难言

　　金雨问言笑了，刚才的怒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沈三少爷，我现在连妻都没有，哪里来的妾？你可真会开玩笑！”
　　伊凡却十分认真地说：“若是将来的社会依然存在这样的陋习，那我坚决不会娶妾！”说罢他望着金雨，金雨倒也没有说什么，用一种几乎是同情的眼光望着他，而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同情他些什么，伊凡看着他的表情，以为他是在怀疑，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绝对不会！”
　　金雨有一丝痛苦，为这个社会感到悲哀，拍了拍他的肩说：“我也不会的。”
　　近黄昏时分，伊寒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公司，员工们都很安静的左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忙碌着，伊寒放轻了脚步来到楼上，正好撞见曼君，便微笑的到招呼，“七姑姑好。”曼君一见是他，故作惊讶的样子说：“这不是我们的沈总经理么？你的谱可真够大的，我们都快要下班了你才来上班，这才是你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呀，你就使出这样的架子来……”
　　伊寒这时才注意到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会很特意的看他两眼，便哀求道，“七姑姑，饶了我吧，家里突然有些急事儿，所以我才会迟到的，正是因为我是第一天来公司里上班，所以有好多的事情我还是不懂得，七姑姑你在这里做了也有近十年了吧？肯定比我清楚的多，还希望七姑姑日后多多指教。”
　　曼君嫣然一笑，“指教倒是谈不上的，有什么不懂得我倒是可以告诉你的。”
　　正在这时下班的铃声响了，伊寒打断她的话说：“下班了，我们一块儿回去吧！”
　　“到了公司坐也未坐一下就又要回去了！本来我还是要去报社里看一下的，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们就一块儿走吧，日后我回家的时候到也不孤单了。”
　　“报社？”伊寒瞪大眼睛吃惊的问，“什么报社？”
　　“怎么你不知道么？我们公司里的报社呀！我也是其中的一员呢，我们正准备……”曼君本打算告诉他办报纸的事儿，可是一想他在家里的特殊身份，也就住口了。
　　伊寒见她忽然住口不说了，知道是有所顾忌，惨然一笑，也不再追究，说：“那……既然你有事儿就先去吧，我一个人回去好了。”
　　“不忙，”曼君满脸堆笑的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忙，更何况这事儿也不是那么的重要，不如这样，你在公司的门口等我一下，我过去跟他们说一声就走。”
　　“那好吧。”伊寒应着下楼了。
　　站在公司门口，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忽然又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悲哀在渐渐的压上他的心头，这些人们急急忙忙的走着，一定是都有他们自己的一个目标，他们的家一定是温暖的，不然他们也不会这样快些渴望回家，可是一想到家他的心就会觉得痛，家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痛苦的地方，他时时刻刻都要提心吊胆的，心里挂着人，又害怕碰到人，他必须高度警惕，还要想尽一切办法隐藏自己，就好像是一个贼一样，害怕被别人看到。就连吃晚饭他都要绞尽脑汁，怎样想一个不让人怀疑而又说得过去的理由不自己在家里吃饭，哪怕是到老太爷哪里去吃也是甘心的，因为他害怕见到她，他觉得这样的生活过的好累，他已经厌烦了，他几乎没有勇气再继续下去了……
　　他正这样出着神，就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回过身去看，是曼君，他马上掩起自己的心事，含笑的说：“办好了？”
　　“嗯！我们走吧！”曼君也笑着说。
　　“她真好！过的这样轻松！”伊寒见到她的笑容的一霎那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觉得自己是羡慕死她的了。
　　伊寒本打算坐车回去的，可是曼君叫司机开空车回去了，两个人在大街上散步，虽说是近黄昏，可是街上的人也并不见少，街上的店铺也只有偶尔的一两个关门的，两个人就这样并肩的走着，曼君向他简单的讲了公司里的情况，伊寒都用心的记下了，曼君仿佛是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对他说：“我昨天见到柳芮蕊来我们家了！”
　　伊寒冷笑了一声，带有一丝淡淡的讽刺说：“七姑姑整日忙于公司里的事儿，对家中之事可谓是不闻不问，其实芮儿早就来了，并且以后就要在我们家住下了！”
　　曼君惊讶的问：“为什么，难道她没有自己的家了么？”
　　伊寒点点头，尽力稳住自己的情绪说：“可以这么说罢。去年年底她就已经搬到北京去住了，可是不幸的是姨母在战争去世了，迫于无奈她才被寄养到四婶家的。”
　　这个几乎众人皆知的事情对于曼君来说却像是一个特大新闻，她瞪大了眼睛说：“竟有这样的事儿，我一点也不知道！”
　　“你算是世外高人了，对于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是从来不过问的，家里哪个不知道你的脾气，索性就不告诉你了。”
　　曼君沉默了，伊寒道，“倒是我要劝七姑姑一句，您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好，反倒是一种解脱。不像我，自从掌了大权以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管，很是头痛，七姑姑今年也有二十又七了，总这样孤单单的一个人过下去也不是办法！”
　　曼君一听这话，不高兴得说：“果然是当了家的人，说话做事儿就是不一样了，以前你可是从来不过问我的私事儿的，怎么今日也同我讲起了这些？现在连父亲都不管我的这些事儿了，你还提它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要强逼我嫁出去么？”
　　伊寒苦笑了一下，不再说什么。她听得出来，曼君的话里不光是有不满，更是对自己的指责，他四处张望，连他自己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或者是希望看到什么。
　　忽然他发现在布店的门口，子鉴和一个女子正在买东西，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好像是很高兴的样子。原来这个女子就是金芙，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
　　他拉拉曼君的手，惊讶的说：“七姑姑，你看那不是三叔么？”
　　曼君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也吃了一惊，“他在那里做什么？”伊寒正要上前去问个明白，曼君一把拉住他问：“你去做什么？”
　　伊寒一脸的理所当然的说：“当然是去问个明白了！”
　　曼君责怪道：“他爱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吧，由他去吧，难怪你会头痛，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你都要管一管，能不头痛么？家里的人本来就多，事情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你管的过来么？由他去好了，你若是插手去管的话，那日后三哥和三嫂吵起来的话，这罪魁祸首往哪里去找呢？”
　　伊寒听到她这种论调，惊讶的反问，“这就是小姑姑的为人处事的态度么？”
　　曼君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你若是学学我，倒也没有这么多的烦恼了！”伊寒听了她的话，站住不动了，看着两个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曼君，很严肃的说：“这次我暂且不过问，但是下一次在让我撞见的话，我一定不会这样就算了的！”曼君一耸肩，没有说什么。伊寒则很认真地思考着曼君的为人处事之道……
　　这些日子新情格外清闲，可是心里却格外的沉重。她害怕走到院子里去，害怕看到别人的目光，仿佛她要去给别人做小的事，是府上众人皆知了的，只要她看到别人聚在一起谈论着什么，她就会觉得他们是在谈论自己去给别人做小的事儿，她看到几个人在一起说笑，也会不由自主地去想他们一定是在嘲笑自己，这个思想挤压得她在梧楸几乎没有了容身之地，她只有整天坐在捂里哭泣，哭累了便睡了，醒来后实在百无聊赖，就翻开书来看，她只看到密密麻麻的一片，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不知不觉间眼睛又模糊了……
　　碧海无波，瑶台有路，思量便会双飞去，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倚席凝尘，香阁掩雾，红笺小字凭谁附？高楼月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梧桐叶上萧萧……雨……
　　她这样反复的吟着，起身走到窗外，望望那浓重的月色，长叹一声，哽咽得念出几句，“曾记否？昔日快乐时光,而如今，皆为过眼烟云，想念你，却在哪里见你？泪眼问夜无语，乱红飞过千秋去……”
　　新情这样信手拈来一首词，更或者说是她此时此刻的心境，夜无语，她趴在窗前，看着那忽明忽暗的小星，竟也有些睡意了……
　　第二天，依旧是很平常的一天，所有的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新情在屋子里是在坐不下去了，便走到院子来闲逛，在别人眼中看来，这无非得是四月的最后一天罢了，可是在新情看来，这却是她在这里待的最后一天了，明天，明天她就要永远的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年的梧楸，虽然在这里有很多的不愉快，可是她早已把这里当成是她的家了，以为除了这里，她别无去处，可是明天，她就要永远的离开，或者这也是她生命里的最后一天。
　　当他走到前院的假山群处见到伊秋和伊凡刚进家门，伊凡一见到她便是一脸的微笑，伊秋则奇怪的问：“新情，你不去做事情到这里来干什么？”
　　伊凡也附和道：“是呀，为什么见到我们也一句话不说呢？”
　　新情勉强笑道：“两位少爷今天为什么回来的这样早？”
　　伊凡笑着解释，“我们昨天又休课了，说是下个月初一才能开课。”
　　伊秋打断他，“不就是明天吗，我看你也快别在这里耽搁了，还是快回书房补你的作业吧！”说完径自走开了。
　　伊凡并不理会他的话，依旧是笑着说，“我刚才刚同二哥去公司里看了看，没有什么事儿便回来了……”
　　新情不等他把话说完转身就要走开，却又被他叫住了，“情儿，你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