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唐时关》南静书

36、生平·一城烽火开稻花

　　很多年以后，徐千林走在仍显得有些残破的天策府里，看着年轻兵士路过他身边向他行礼，还有些半大的孩子对着他一身道袍面露好奇，心中想道：失地收复，朝廷复立，圣人该是时候要裁军了。
　　其实也无所谓，他本就不是军籍，无非是他自己愿意才留在军中这么多年，裁军之事与他无关；再者，当年故人们活到现在的都可谓是百战精兵，圣人不可能轻易放走，也用不着担心去处，即使遍数整个天策府，真正会让他操心的也不过就那么几个高不成低不就的罢了。
　　徐千林一边想着，脚下不停，转道向东南角过去。那是凰羽营重建后的所在，住的是全府最让他不放心的小师弟徐千朗。
　　明灭灯火里，徐千林看着才刚过弱冠的青年，不觉叹了口气：好好的军功不要，重建什么凰羽营呢，怎么说都劝不住，明知道早晚要被裁撤还执意不改，这孩子性格随了谁啊！
　　他说着，伸手随意翻了翻桌上的文书，问道：“我快要走了，先往四境看看，再回华山上去，你呢？”
　　徐千朗推开一摞已经处理完的，腾出地方给兄长倒了杯水。文书上都是些再日常不过的小事，他家兄长早就做惯了的，一看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想自己留在军中蹉跎岁月——一个二十出头就战功赫赫的年轻人，一个生在军中长在军中的小将军，圣人不会给他更多的军功让他升迁，也因为他已有的功绩不能轻易动他，更要防着他后面几十年里拥兵自重，所以最好的处置就是不做处置。
　　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譬如窗外澹澹月华仍似当年，而初入府时犹是少年的兄长如今却已将人生走了近半。
　　“耶耶同我说过这事，我也能差不多猜到几分。”他笑了一下，说，“凰羽营就算勉强留下，最好也就是如今的模样了，不过说实话，与其强留，我大概会主动提出让凰羽营解散吧。你放心，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大不了我去天机营，云麓师伯那边能帮我一把。”
　　徐千林点头，喝酒似的喝了满杯茶，冲他亮了杯底：“我今日来就是担心你放不下凰羽营，既然你已有计较，我也可以放心走了。”
　　“也好。”徐千林说，“你们有空了可以来找我。”
　　徐千朗点点头：“好，你留下我安心，你回去我们也放心。”
　　数日后，果不其然，圣令下到府中：除凰羽营、云中营，所有后设立营号撤销，建制解散，将士们不论品级等想走的皆可离去，四十岁以上有官身的论功行赏赐回乡荣养，家中无兄弟的、千夫长以下的尽数赏银遣返，余者按四大营各五百人、原天策诸营各千人分散……数道圣令后，新旧不一的营房空了大半。
　　传令当天，徐千林带着行李，和徐千朗对坐屋中。徐千朗也在整理凰羽营的各项事务，一边整理一边说：“阿兄放心去吧，我和子深商量好了，过几个月，我们犯点不大不小的错出来，主动把两营都送出去。”
　　徐千林应了一声：“嗯，你们有数就好。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不好安置的人就给我送来华山，纯阳宫有的是地方住人。”
　　徐千朗就跟着笑了笑，没说什么。
　　明天就要面对一个全新的天策府了，徐千林不太想看，所以把小师弟安排在最后一个，聊完了就可以直接出发，路线也设计好了，从洛阳南下回稻香村看看，可能会顺道路过七秀坊，藏剑山庄是必须要去的，不过不急，先去一趟长歌门陶冶下情操也不错，没准还能遇上几个剑痴过过招，对了，还要出海一趟，藏了那么多年，回山上之前总该让自家同门知道后继有人才行……
　　他脑子里安排着行程，一路不停地最后一次走过府门前的英雄路。当年，姐姐就站在路尽头看着他，对他说着一世天策。
　　“怪不得你不让我入军籍。”他小声念叨一句，扬鞭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