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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长安一劫 ...

  •   “夷则!你怎么样……夷则!!”
      夏夷则跪倒在地上,已经完全起不来了,刺穿胸口的长剑剑尖抵在御书房的地毯上,血不断顺着剑上血槽滴落下来,掉进地毯里藏在密匝的羊毛中,将一小块地毯染得颜色更深,稍微一按就有鲜红的液体被挤出来。
      夏夷则一手撑着地,呼吸急促却越来越浅,好像下一口气就喘不上来一样,乐无异手足无措,却又不敢碰他,剑刃还留在他体内:“温留,怎么办?!”
      温留已经将诀微长老扶起来暂时让他靠在墙上,然后过来道:“应该不碍事,小屁孩你撑住他,老子把清和的剑拔出来,然后老子再治他。”
      “……好。”乐无异脑袋里乱成一团,唯一怕的就是夷则他坚持不下来。
      他从侧面用不上力,前面被剑挡着,乐无异跪在夏夷则身后,从背后紧紧搂住他的腰:“……温留,我准备好了。”
      温留不多说话,吐出些许甘木之力凝聚在两手掌心,尖利的犬齿咬住清和的剑柄,扭头狠狠将剑拔出,手即刻覆在血如泉涌的伤口上,施法治疗。
      夏夷则向后倒在乐无异怀里,温留除了体内蕴含甘木之力外,其实不擅于治疗,只能待夏夷则伤口上的甘木之力发动效用。
      温留被溅了一身的血,他抹了把脸走到倒下的圣元帝旁边,骂了声:“妈的,老子是不是还得救这畜生?”
      乐无异管不了那么多了,纠结地往那边看了眼,什么都没说。
      夏夷则还未昏过去,半倚靠在乐无异怀里,看着圣元帝这边,眼神因失血过多有些迷茫,额头冷汗不断渗出,他看了一会,握了握乐无异的手,示意他没事。
      温留单手拎着圣元帝的龙袍领将他扔在书架下靠着,一番动作撞得架顶的厚重典籍掉下来,砸在圣元帝头上将他砸醒了,温留看得烦,又抬肘利落地击昏了他,才开始治疗。
      乐无异:“……”

      圣元帝的伤不重,治了会就醒,醒了又被温留砸晕,来来回回许多次,又醒了,道:“放……肆……!”话没说完,温留正要抬肘,乐无异突然喊他:“温留,你快来看,夷则他这是怎么了?”
      夏夷则虽然并未猝然昏死过去,但甘木之力发作后,他支持不住多久,便终于阖眼缓缓昏了。这会血止住,他侧脸与颈部却开始浮现出青色的鳞片,温留道:“小崽子伤重了,要恢复原型,这对他也是好事……这劳什子皇宫附近有海么?”
      “没有海……”乐无异茫然道“不过有河,河行么?!”
      “凑活。”温留道“把他扔去河里恢复鲛形……清和要怎么办?”
      乐无异:“……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对了,诀微长老怎么会突然过来?”
      “狗皇帝给他飞鸽传了个书,他就来了。”温留两对犬齿还未收起,一恼火显得更凶狠了“老子一路追到长安,奶奶的他跑得太快了,老子变成原型都追不上,进来的时候还差点卡在了这破皇宫的后门里!”
      “你不是看着他的吗?”
      “小屁孩你懂什么叫血契么!你懂什么叫灵兽么!老子是清和的灵兽你懂不懂!”
      乐无异:“……意思就是你打不过诀微长老,对吧?”
      “吼——!”温留蓦地张开血盆大口呲着牙扑到乐无异面前“谁说老子打不过清和!”
      乐无异被唬得吓了一跳往后跌倒,两手手撑住地:“……诶,你最近吃素么,口气还挺好闻,而且,大狗你现在是人形,记得么?”
      温留的六只眼全都变成了‘= =’形,手脚着地的蹲在地上。
      乐无异抱起夏夷则:“不说了,我先带夷则去找河,这儿你看着办。”
      “等等!”温留瞪大六只眼睛“什么叫我看着办?老子怎么办?清和待会醒了你知道他会把老子怎么样吗?!”
      他指指乐无异怀里的人:“不如这样,老子带小崽子去跳河,你看着清和?”
      “怎么可能?!你想都别想。”乐无异抱紧了夏夷则,望着清心殿里一塌糊涂的情形,想了想道“你先看着这儿,别让任何人进来!我一会就回来,等我回来再收拾!”
      温留摆摆手道:“去吧去吧,小崽子恢复成鲛形大概半个时辰就能再变成人了,快点回来!”
      “知道了。”乐无异随手扯了条窗帘裹着夏夷则转身离开。

      他抱着夏夷则到了护城河边,乐无异跪在河边小心地将夏夷则放入水里,松了手后不到几瞬,河水没过夏夷则面部,他整个人就缓缓沉入了河中。
      “哎哎哎!!”乐无异赶忙在水里刨了刨把人捞出来,他发现问题了,夏夷则现在是完全失去意识的,没法就这么把他‘扔进河里’。
      他想了想,把夏夷则放在岸边,脱了靴子自己先跳下水,再抱起他,两人一起没入河中。
      乐无异水性还算不错,搂着夏夷则沉入水下两三米,脚勾在在河床侧壁凸起的石头上。
      他每一分钟上去冒头换一次气,再接着沉下来,夏夷则不知不觉地恢复了妖形,长鲛尾在水里无意识地缓慢随水流摆动,蹭着乐无异没穿靴子只套着双布袜的双脚。
      感觉有点奇怪,乐无异在水里睁大了眼睛,眼睛被水流冲得微眨,他反正无事可做,只能抱着夏夷则看,在屏息中胡思乱想,鲛人在水下……需要呼吸么?他看夷则都没有怎么喘气的样子,是昏迷的原因还是?
      乐无异思索了片刻,照着夷则的唇就盖了上去,缓缓地试图为他渡气。
      不过渡气这种事他没做过,难免生疏,试了几次好像都没成功,夷则还没有醒来的意思。只能一次一次地尝试。
      护城河的水时急时缓地流动着,水下两人的头发被水流带得四散开来,乐无异一手搂着夏夷则的腰,一手捧着他的脸鼓着腮帮子吹气。
      又过了片刻,他的舌头突然被碰了下。
      “……”
      夏夷则缓缓睁开眼,眼神迷茫了一瞬,随即恢复过来,望着乐无异,从漆黑的眸子看应是清醒了。
      夷则,你醒了?
      水下不能说话,乐无异只能用不断眨眼表达出他的意思。
      夏夷则的眼神柔和下来,点点头。
      两人还未来得及互相说上话,周围的河水突然被搅动了几下,巡逻士兵的声音传来:“这水里怎么有血?”
      乐无异很快想起来,是夷则棉袍上的血渍,应该是被河水一泡晕染开了。
      因为有温留守着,三皇子刺杀圣元帝的消息还未走漏,但被发现三皇子现出妖形躲在河中,定也是大灾难。夏夷则看了看周围情况,带着乐无异再往下潜了几米,顺着河床游了过去。
      鲛人在水下行得异常快,长安城内河道四通八达,还不能让普通百姓看到水里异状。
      乐无异动动脑袋,指向一个方向,示意去那边。

      乐无异从水底抬头隐约能辨认出自己家的方向,夏夷则带着他游过去后,虽然他体力基本没消耗,还是差点忍不住不呼吸被呛死在水里。
      “啊——”乐无异一蹬脚冒出水面,竭力呼吸着,他抹去一脸的水,看了看周围,是在定国公府门前的水塘。
      “幸好老爹不在。”乐无异转回头摸了摸夏夷则胸口前“你伤口疼吗?温留说泡在水里对你恢复伤口有好处……但刚开始还是疼的吧?”
      “……没什么。”夏夷则抓住乐无异的手,低声安慰。
      乐无异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能看得出来,夷则没有提到之前发生的事,一定还是有点在意的。
      “河水再往前就流向宫里了,我的院子里倒是有个池塘,但和护城河河道不连通,我们没法直接回我家,温留说你在水里待半个小时才能恢复人形,现在怎么办?”乐无异试探道“要不,我抱你进去?”
      “……不行。”夏夷则果断地拒绝,这怎么行,抛开被万一被定国公看到他鲛形不说,单是有可能被定国公前辈看到自己被无异抱着这一项——夏夷则就绝不可能去冒这个险。
      “那又怎么了?”乐无异道“刚才也是我把你抱着从宫里出来的啊。”
      夏夷则扶额道:“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乐无异又从池塘里探头,扒着边沿望了望定国公府大门,没有人进出的迹象“我把你用袍子裹着,一定没事的。”
      “……”夏夷则轻轻叹了口气,扳过乐无异的肩膀,对他道“无异,你先进去,半个时辰后我恢复人形,再来找你。”
      “这怎么行?!”乐无异蹙眉道“你受了伤,还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半个时辰以后你要是没回来,你要本少爷去护城河里捞尸体吗?况且不知道你爹他有没有叫别的援兵来,现在长安城里每个地方都很危险,就我家还比较安全。”
      “好了。”乐无异撑着池塘边攀上地面,然后对着池塘里的夏夷则伸出手“过来。”
      “……”夏夷则考虑片刻,握住乐无异的手。
      而他还是没法接受在变成鲛形的状况下被乐无异抱进乐府,上岸后强自变成了人形,咳了几声,道:“走吧。”
      “哎,你……”乐无异知道他现在变成人形太勉强,怕是连一时半刻都支撑不住,也就不多说耽误时间,拉着他进了自己家。

      定国公不在,乐无异绕近路溜进了自己的院子,带着夏夷则进去后,打开一点院门门缝,喊来如意吩咐道:“本少爷在沐浴,别让人进来。”然后才关门插上了门闩。
      他刚转身就听到鲛尾拍在水面上的声响,看向池塘,夏夷则果然已经下去了。
      乐无异过去到池塘边,夏天早就过去,池塘里就剩下寥寥荷叶铺在水面上,从空着的池塘中央勉强能看到底部盘着覆着蓝鳞的鲛尾,和散在水里的黑色发丝。
      他不好打扰他,就回屋子找了几件自己的衣服出来,预备待会给夏夷则换,还拿了条擦身的白毛巾,一起叠放在池塘边。自己则枕着衣物在秋日的夕阳下闭目养神。
      一切都很顺利,定国公的突然袭击除外——
      “无异,听如意说你回来了?”乐绍成在外面敲了敲院门。
      “!”乐无异惊得直挺挺坐起,反应过来后连滚带爬地翻起来,一眼看向池塘内,夷则还没上来。
      他心下稍安,走到门口,清了清喉咙试探道:“老爹?”
      “是为父,你怎么把门闩住了?”
      “噢,老爹!”乐无异大声道“我正洗澡着呢,要不您待会再来?”
      “撒谎。你才刚回来多久,如意烧热水了吗,开门。”
      乐无异脸上表情立马垮了,只好开门。
      乐绍成走进来,却看乐无异一身湿淋淋,靴子踩了满院子的脚印:“你果真在沐浴?不是没有热水……”
      乐无异打哈哈道:“我哪有那么娇贵,用、用凉水洗的。”
      “还是在池塘里洗的?”
      “啊?!呵呵爹您说什么呢?”乐无异挠了挠头,然后便硬生生止住了笑。
      他和乐绍成一同看着地面上,他靴子沾了水,脚印从池塘一路延伸到现在和乐绍成说话的地方。
      乐无异保持着挠头的动作,神思在短短几瞬转了无数圈,绞尽脑汁才想出应对的法子,艰难道:“那个,哎……爹,也瞒不住你了。”
      他苦兮兮地道:“儿子是回来拿藏在水塘里的私房钱的。”
      “……又没钱了?”想起自己儿子平日里的挥金如雨,乐绍成接受了他的解释。
      乐无异使劲点头。
      “也罢,多年来你头次独自出门,多备些盘缠也是好的,穷家富路,在外面一定不能苦了自己。”
      “嗯。”

      太华山一见后,朝中发出讣告,称三皇子病逝。乐绍成强行带乐无异回来的当晚,乐无异便翻墙出走了,父子二人自那之后还是头一次再见面。
      乐绍成自然知道乐无异自小与三皇子最亲,三皇子骤然离世,他定接受不了,也就放任他去散散心。
      那时提到生父兀火罗的僵硬气氛在这一个多月的离别后早已消散殆尽,这次聊天中,纵然是两人偶尔不经意想到,也都没有提起,遮掩过去。乐绍成提到了他今天特地来找乐无异所为的事。
      “什么?”看着乐绍成的手势,乐无异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便压低了声音继续惊异“您要退隐?”
      乐无异下意识地瞥了眼池塘,果然看见一双带着些许湛蓝的黑眸,夏夷则半张脸露出水面,显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注视着这边。
      不过乐绍成这几年都多多少少对乐无异透露过他退隐的意思,过了最初的惊讶后,乐无异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点点头,道:“我明白,您只要想好了就行,不用管我。”

      和乐无异说过事,乐绍成又提了几句关于三皇子的话,乐无异只听着,时不时点头示意自己明白,没多久他便离开了。
      乐绍成刚走,夏夷则便从水里出来,正好乐父之前吩咐如意烧的水也送了过来,两人就着一桶水冲了冲身体,换了干燥的衣服,赶去皇宫。
      乐无异本想让夏夷则先留在定国公府养伤,但夏夷则却道此事关系重大,只在愈合大半的伤口上缠了些纱布,随乐无异一起回了宫。
      算起来两人来回往返还不到一个时辰,也不知道温留把守好现场了没有。

      皇宫,清心殿内。
      乐无异从家里带迷药迷昏了四个巡逻侍卫,才和夏夷则推门进去。
      圣元帝被温留弄到了龙榻上躺着,温留看了眼还没醒的清和,对他们俩说:“狗皇帝就算不挨这一剑也活不了多久了,老子给他甘木之力也顶多能吊他半月的性命,小崽子们如何打算?”
      乐无异上前解开了圣元帝的龙袍前襟,又翻过来看了下,前胸后背均没有新鲜伤口,被剑刺的那一道已在甘木之力的作用下愈合,没有留下疤痕,只不过正如温留所说,当年诀微长老被温留一爪撕开前胸,即便得了西王母神力的救治,还是未能彻底痊愈,留下了病根。圣元帝顶多再苟延残喘半个月,朝中就得对外宣布他驾崩的消息。
      让乐无异放心的事,幸好伤口痊愈了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样他们就好开脱多了,如果隐藏得好,没人会知道一个时辰前发生在清心殿的事。
      他们收拾清理了血迹,夏夷则带着清和先走,乐无异站在殿门前大喊:“来个人!皇上昏倒了!”
      然后让温留将圣元帝拎到御书房扔在地上,两人遂藏在殿中隐蔽处。
      待太医,大皇子二皇子,几位老臣轮番来过,已是深夜,如温留所说,圣元帝在这时醒了。
      温留被乐无异蒙了面罩,在宫女太监退下后,去龙榻前谈判。
      他和圣元帝说得很简单,狗皇帝你就快死了,只有老子能吊住你的命,只要你乖乖听老子的话,老子就给你治,否则就一口吃了你!
      圣元帝早年与妖类有过几次血战,他不似常人那般惧怕温留这样的大妖,倒是颇有胆量,但人到这时,总是惜命的,哪怕是翻手为云,‘受命于天’的皇帝。
      乐无异交待温留说了,条件其实很简单,一,暂时别告诉其他人三皇子李焱还活着,此事天知地知,总之朝廷里的人不能知晓分毫!二,夷则迟早得回来,三日后,你得亲自召他回宫。
      这条件本来是很正经的,但就是不像温留自己说出来的话,圣元帝深深看他一眼,乐无异知道瞒不过,自己出去和他谈判。
      他之所以开出这番条件,且不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就是知道圣元帝一定会答应。
      因为夷则是最好的皇位继承人,而且就算不答应又怎样,反正他快死了,对乐无异他们而言,只是麻烦一些罢了。
      但狗皇帝老谋深算,迟迟不说话,乐无异就跟他讲道理,就算你不答应,几天后,我也得和夏夷则正大光明地从宫门内进来,因为当时太华山说得很清楚,三皇子是先易骨成功,后来才未能坚持下去而病逝的。夷则这次回来的时机虽然可能会让其他人怀疑,但他的身份血统,是没人再敢质疑的。
      圣元帝还是不说话,神情复杂地看着乐无异。
      乐无异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丝毫不惧怕他眼神中的威胁:“没人会知道他的鲛人血统,因为——我不会再让人对夷则做出众皇子聚宴那样的事,我会保护好他!”
      圣元帝定定看他几秒,闭了眼睛,妥协了。

      乐无异说:“我会盯着你。”然后他带着温留离开,去找清和和夏夷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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