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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南海鲛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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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脚底一滑,向后直接跌入海水中。夏夷则遂重新潜入深蓝的水中,将他横抱着浮出水面。
乐无异呛咳了一会,无比丢脸地脑袋抵着岸边道:“我……我会水啊,就是摔下去的太突然,没反应过来。”
夏夷则横抱着他,神情淡淡。
然后他说:“你吓到了么。”
乐无异忙着手脚并用地爬上岸,没注意听他说的话,上岸后甩了甩头发才反应过来,抬眼看向海面。
夏夷则还在那里,上半身露出在水面上,冷静坦然地从海中望着乐无异,他说:“惊吓至此也是应该……你胆子本就不大。”后半句明显是前面说完,觉得语气太过僵硬冷淡才加上的。
乐无异还在下意识得甩头发,湿漉漉的马尾啪地抽在脸上,半边脸微微扭曲。
他把头发扔到脑后,在岸边蹲下,定定地盯着夏夷则的面庞,道:“想什么呢!”
我怎么会怕你,这话自然不用说。说了也是苍白无用。
乐无异抬手怜惜地用指背蹭了蹭夏夷则的小脸:“瞧你可怜的。”
夏夷则倒是没想到这个,一错神后,瞥向他。
乐无异凝望着夏夷则清湛的眼,这双眼睛,无论是以前的夏夷则,还是现在的,只这个,就足以让他喜欢上这双眼睛的主人,并不是因为这眼睛有多漂亮,当然漂亮是肯定的啦,但是,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里所包含的所有东西,这些东西,都是只有夏夷则、他的夏夷则才拥有的。
他深情地说:“以后咱们就是人妖恋了。”
“……”夏夷则直接潜入水中。
“喂……喂!”乐无异愤愤地拍了把水。
因为夏夷则还有三天才能完全隐去鲛形,褪变成人,一行就现在海边安顿了下来,暂时住在冬天渔夫打渔留下的木屋里。
乐无异每天早上都迎着朝阳跑去海边迎接他的人鱼皇子,晨曦而至,日落时回来吃个饭,要待到深夜才再回来。
木屋里地方不大,几人只能打地铺,一开始是乐无异睡在最外侧,夜里海风太凉,顺着门缝吹进来第二天起来会腰酸背痛,后来谢衣说流月城常年严寒,他相比很适应这种寒冷,要乐无异换到里面去。
但乐无异看自谢衣从小孩变成大人以来,风寒就一直没好,虽然也没恶化,他没有答应,只当着他的面把木门的缝隙塞了个严实,三人一个挨着一个睡。
夏夷则能够离开水的前一天晚,也正是沈夜三天记忆的又一个终点。
乐无异背靠着木门睡得很沉,谢衣照样每晚施法为沈夜缓解下界浊气引起的不适,多亏沈夜因有神农之血护持,此时的抗力很稳定,浊气的影响还没有在身体上出现。
又是一个节点了,谢衣盖着被子,默默在渔屋的黑暗中想,他其实有点期待,也有点不安,嗯,还没有疲倦。
明天也许可以试着告诉师尊,自己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不行,这样恐怕会引得他对自己反感。
“你……”
谢衣闻声在枕头上侧头。
沈夜道:“往那边一点。”
谢衣看看左边,乐无异的睡相本来很奔放,但这两日也因为冷,收敛了很多,占的位置不算大,谢衣往左边挪了挪,然后看向沈夜,以眼神询问。
沈夜:“……再挪一下。”
谢衣虽然不明白原因,还是往左边移了移,已经压到乐无异的手了,他把他的手轻轻拿起来随手握了起来。
“……”沈夜抬起右手,严肃地以眼神示意谢衣看,上面爬着一只虫子。
谢衣瞥向沈夜严肃到无以复加的表情,终于明白了,沈夜睡在三人的最里侧,所以最靠近渔夫们留下的木床,床底估计是有什么小东西,到晚上开始出来活动了。
若是以前的沈夜,一定手指一挫就把那小家伙给碾碎了。
流月城除了烈山部人和矩木,鲜有生灵,谢衣倒是还从未想象过沈夜遇上老鼠爬虫一类会是什么表现?但他很快又想到每次瞳带着蛊虫出现时师尊的神情。他立马理解了沈夜现在的心情。
但……他为难地看向沈夜,示意不能再挪开了,旁边还有人。
不是师尊的沈夜在黑暗中不能更严肃地凝视着他,谢衣觉得自己能感受到漆黑眼睛里饱含的怨念。
谢衣默默抵御片刻,还是败退了,很小心地避免吵醒乐无异,尽量往左边躺。
正行动着,乐无异突然动了动,行如流水地在睡梦中大气地两手抱住了他,鼻子抵在他束着的头发里,长腿一跨,搭在谢衣身上。
沈夜:“……”
但总算还是为沈夜腾出了地方,沈夜移过来后翻身与谢衣面对面侧躺着。
谢衣在乐无异怀里,讪讪地冲他眯了眯眼笑。
沈夜看了看他,闭上眼。
沈夜似是睡着了,谢衣一直兴奋提起的心也渐渐落入胸膛,他被乐无异抱着,却沉静下来,窝在兄长的怀里,有些走神,目光时不时触及熟悉的面庞。
沈夜短短的睫毛忽然细微地动了动,谢衣惊讶地睁大双眼。
他轻声问:“少爷……睡不着?”
沈夜睁了眼看着他,说:“你今天,不太一样。”
谢衣笑笑,算是默认。但他的笑又很狡猾,不是狡黠的笑容,而是——沈夜问他是不是有心事,他默认,却不坦言他在想的是什么。他渴求沈夜与他的内心相通,却又不向别人开放他内心的界限。
此时的沈夜心里微恼,但他和谢衣都没意识到,那是谢衣自我感觉最舒服的状态,所以谢衣从未察觉,这种自己与人的处事方式,以前的沈夜还能大致猜到,而十七岁的少年又如何能做到。
但与以前不同的是,谢衣对以前的师尊或许能敞开一半的心扉,对现在的师尊呢。
谢衣笑了之后,想了想,他望着沈夜轻声开口:“如果,属下是说如果,少爷只能拥有三个日夜的记忆……”
“……”沈夜眉心浅浅地蹙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的人。
谢衣说:“属下是说如果……那么,少爷会用何种方式,记录下无法自主记住的所见,所闻,所感?”
沈夜的神情凝住了。
他一直对醒来后的事持怀疑态度,这虽然只是他身为大祭司之子被训练出的警觉,但凭着无形中沈夜对谢衣积累的信任感,他知道谢衣说的是事实。
怎么会这样。
谢衣静静地待沈夜过滤掉那许多纷乱的思虑,沈夜用非常快的速度接受了事实,开始思考谢衣的问题。
“果然是个很好的方法。”
声音从地铺上拢起的一个大包里传出。
黑暗中,二比一的格局又改变了,乐无异独自四脚朝天地睡着,他旁边是一个用人体搭成的简易帐篷。
谢衣放出了一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的光球,虽然他很喜欢这种方式,但身为大祭司之子,沈夜怎么可能和他一起趴在枕头上——写日记。
沈夜在被子里盘腿坐着,手里拿着谢衣从怀里掏出来的纸和笔。
他时不时抬眼看看谢衣,又看看别的地方,很长时间过去,纸上仍是一个字也没有。
谢衣从一旁挪到了他身边坐着,两人共同用后背和脑袋支起被子帐篷。
他写不出来。
沈夜索性把笔衣扔,自暴自弃地直接向后躺下。
只剩下谢衣一个人脑袋顶着被子,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流月城,神殿前。
谢衣伴随着绿色光阵现身,看到华月身着祭司服在等他。
谢衣:“这么急着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么?”
华月在等他,回答道:“瞳很快就过来,我们有件事要征求你的意见。”
她看了眼谢衣,才道:“是关于上回从巫山带回来的那位神女。”
谢衣能看得出来,他们几个祭司之间即将要进行讨论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然华月也不会是那种表情。那是很久以前他们不想让小谢衣知道沈夜刚处决了一个祭司的表情。
刚过一会儿,一只偃甲鸟便远远地飞了过来,谢衣与华月无奈地对视一眼,二人一同走向瞳的住所。
偃甲鸟停在原地一会,才不情不愿地什么都没说,随着他们两人一起飞回来。
路上,华月提起:“阿夜最近怎么样?”
谢衣道:“还好。”
其实上一次谢衣用偃甲鸟向流月城求救,让小曦和沈夜对话就在两天以前,华月相当明白谢衣的处境,但她也只知道表面上的,想往深里了解,还得问谢衣。
谢衣道:“我有时候很怕师尊会感觉出不对劲,或者,怕他发现了那枚戒指并且戴上……凭借他的察觉力,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华月虽早先对此也有踌躇,但她道:“放心,真到了那天,我和瞳会与你一同承担他的责罚。”
“我倒不是担心那个。”谢衣笑笑,开玩笑道“不过廉贞祭司和瞳大人如此仗义,属下就却之不恭了。”
华月嗤他:“你与我和瞳同属大祭司管辖,你又不是我的手下,自称什么属下。”
“说起大祭司。”谢衣道“小曦最近怎么样了,病情是否有所缓和?”
“怎么说呢……比起以前,已经好上太多。”华月停下脚步。
“阿夜很快就会发现你的伎俩,所以,你们打算聊到何时?”
瞳向来不喜欢被动,没等他们走到他的居所,他就自己出来了,三人在半道碰面。
谢衣一敲手心,显然是才想起来。
“……”瞳看他一眼,继续道“长话短说。”
上次他们带回巫山神女后,因为沈夜情况不断恶化,三人都先致力于沈夜的事,待谢衣带沈夜下界后,瞳才开始研究如何使得巫山神女醒来。
瞳道:“根据巫山神农所留三世镜中的话,她应该是由于灵力不断溃散才会变成这副模样,我和华月尝试过将灵力输送进入她的体内,但她已是死身,无法吸纳那些灵力。她虽无法醒来,但毕竟是神农之女,她身中饱含生命之力,足以使矩木再支撑五十年。”
谢衣茫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华月道:“瞳的意思是,他想,既然我们没法让神女醒来,治愈族人,那么,我们或许可以试着将她献祭给矩木,以此令
矩木能再多支撑一些时日。”
“并非献祭。”瞳不赞同她的用词,道“众所周知,灵力乃是通过蕴含于人类血液,巫山神女乃是物件化灵,以她的血浇灌入矩木根部,可直接使矩木恢复生机。”
“……那她岂不是,再也没有醒过来的希望了?”
“不错,她现在只是灵力溃散而导致的无止境的休眠,但只要血液流尽,她就和其他死去的生灵一般,彻底死去。”
“不行!”谢衣本来平静温和的面容难得变得严肃起来,他摇头。
瞳问道:“为什么?”
谢衣道:“没有为什么,她的性命,不该是我们左右。不知是她,任何人都是一样。”
“好。”瞳答应得干脆。
“?”谢衣没料到。
瞳道:“既然你不同意,那我就继续去研究能令她醒来的方法。”他说着转身就要回去。
“等等。”谢衣虽然没搞懂是怎么回事,但他想了想说:“我想,还有别的办法,如果巫山水底的神农之语是真的,那巫山神女的本体就是神剑昭明的剑心,对吧?”
“当年昭明崩碎,剑心化灵才成为巫山神女,既然是这样,那如果我们重新把昭明拼凑起来呢?”
“这样……”华月犹豫道“难度是不是太大了?”
“不,我已经拿到了昭明剑柄,其他碎片应该也会很快收集完毕,最重要的问题是,要想把昭明重聚,不仅仅是拼凑起来这么简单,还需要……”
“铸剑师。”瞳明白了他的意思。
人界,鲛人海域。
沈夜以手枕头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很久,再坐起来时,他发现谢衣已经睡着了。
本以为他还陪着自己,沈夜马上没意思地准备睡了,他扶着坐着都能睡着的部下的肩膀,让他平展地躺在枕头上,扯起被子要盖的时候,纸笔滚了下来。
沈夜看了看,终于想到了要写什么。
——谢衣,这是你除了小曦之外唯一能相信的人。
草草写完,他将纸笔搁在枕边,阖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