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谱》秭離

7、四 古府3

　　等到卓乾把我从被窝里扯出来，催促我去古府时，我看向他的表情都古怪极了。
　　卓乾不明：“怎么了？”
　　我双手合十祈祷道：“你可千万别因为树液变成一个女人啊！”
　　他嘴角一抽，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脑袋：“你可别做梦了！”
　　“本大仙的脑袋也是你能拍的吗？”我瞪他一眼。
　　“大仙？”卓乾噗嗤一笑，“你要是神仙，怎么会让树老跑了。”
　　我脸一红：“那不是作战经验不够丰富吗！”

　　这一日我们依旧去了古府。
　　这是我们在古府干活的最后一天，也是结工钱的一天，因此出门看什么都觉得赏心悦目。

　　古陶很早就醒了。
　　她认认真真把各个夫人列的清单又细看了一遍，打开新家的布局图又开始盘算着家具的摆放起来。她还把每个人分别负责哪一个院落的搬运都划分好了——她竟然记住了每一个人的名字，包括卓乾和禾岱。今日除了家具和大件的物品，就只有四夫人那丝毫未动。
　　四小姐刚刚夭折没多久，四夫人悲痛欲绝，根本不愿意让别人进入她的院子，更别提动四小姐的东西的。就连下葬时的物件，也是她含着泪亲自挑选的。
　　昨日老爷嘱咐了，今日说什么也要让四夫人搬到新宅里去。

　　古老爷很在意这些家具，认为家具是一代传一代的宝贝，一定要先搬；古家夫人们却坚持要把自己的嫁妆和零碎的东西搬过去，最后搬家具，说是家具放在老家又不会坏，金银珠宝过了一夜可能就没影了。最后古老爷妥协了。
　　家具实在是不好搬，尤其是三夫人的衣柜竟然要八个大汉才抬得动。我得了闲便跑到一边偷懒，很快便又被暴躁的古陶大声教训，再灰溜溜地回去。
　　到了下午的时候，古老爷竟然来了。来的还有他的三位夫人，各有千秋。原本听到古老爷叫“古道德”的时候我便好奇，没想到本人还真长得慈眉善目，看得出是有几分文采的书生。

　　李枝年岁有些大了，但看得出年轻也是个美人——不过她不苟言笑，神色端庄冷漠；赵茹模样小家碧玉的，开口却带了几分豪爽，让人心生亲近；三夫人明玬别有姿态，曲线优美，眉眼精致，无疑是三位夫人里最美的一位。

　　“陶儿，来。”大夫人见到古陶露出一丝微笑，亲昵地唤她过去询问了一番情况，双手还握住了她的手，看来是挺中意她的。
　　过了会儿，古道德问道：“四夫人那里怎么说？”
　　古陶皱起了眉：“今早我还派人去问了，四夫人还是有点神志不清，不肯让人碰屋里的东西。”
　　古道德听到这里便有些不高兴，却也没说什么，沉吟了一下便往四夫人的院落那走去。古陶挥手招了我们这几个人，叫我们跟着。

　　四夫人的院落比起二夫人的院落小很多，离处于中心位置的古道德的房间更是偏远，可以看出古道德原本对她并不上心。这次四小姐丧了命，古道德才似乎又燃起了对四夫人的怜惜之情，同着丧女之情，进入院子都轻手轻脚的，说话也和和气气的。
　　四夫人在四小姐的卧房里垂泪。我们在外面候着，古道德一个人进去好生安慰，我们便只能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和古道德的叹息。
　　明玬捂着嘴露出嘲讽的笑声：“四妹妹原本没个存在似的，如今倒惹人怜惜了。”
　　“你啊，就是藏不住话。”李枝冷冷瞟了她一眼。虽然话中对三夫人带着警告，但是按这意思，竟然是隐隐赞同了她。
　　赵茹却厌恶地看了她们一眼，说：“轻雨本就是个可怜人，你们就知道嫉妒。”

　　看到这我眼睛亮了——没想到古道德的夫人们关系并不和睦，先前在古道德面前的和颜悦色不过是装出来的！
　　从前在月香香那拿到过几个话本，也对这凡间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有所耳闻，如今真当瞧见了，便热血沸腾起来。

　　待古道德和四夫人出来了，我这才见到四夫人的真面目。四夫人样貌不过清秀，比起三夫人就显得姿色平平了。只是联想到她失了女儿，便多了些楚楚可怜的意味出来。
　　就连在我身侧的卓乾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古道德搂着轻雨，神色不掩怜惜。古陶得了示意，招呼我们进去。四小姐的物件四夫人一样未动，自己的却已经整理得仅仅有条了，想来其实昨夜便已经想通了，只不过还差古老爷这剂柔情似水药。
　　众人在古陶迫人的目光下呼哧呼哧地搬起红色的大箱子来，比昨日还麻利些几分。我暗自吐了吐舌头，这古陶还真有些吓人的本事。
　　我还是第一次进女子的闺房，忍不住抬头多看了几眼。然而如今这房间空荡荡的，没有人气，着实没有什么好看的。
　　按照规矩，夫人少爷小姐们的东西都要清点完装箱子，还要给古陶或者管家过目再送去的，以免和其他人的东西混淆或者丢失，然而四夫人东西都装好了也不方便打开，再看她柔弱地被古老爷搂在怀着的模样也是没有人敢去过问了。

　　我们搬着四夫人轻雨的箱子，就跟着老爷夫人们向新宅子运去。
　　箱子被放在马拖着的木板车上，木板四个角安了四个轮子，李峡坐在木板的边缘看着行李，以防箱子滑落；我们则在前面，回头便能看见他。
　　途中我们几个人聊了会儿，李峡则一直精神恍惚。
　　等到了新宅子我们下了车，李峡忍不住问我：“你刚刚有没有听见什么？”
　　我摇摇头。
　　他说：“那或许是我听错了。”
　　我问：“你听见什么了？”
　　“我听见了四小姐的哭声。”他沉默了一瞬，道，“就在你们身边。”
　　我顿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惊道：“你胡说什么！我们那么多人在前面，可是什么都没听见！”
　　“所以我也纳闷……”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那几个箱子，此刻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我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我知道四小姐死得蹊跷，你也别想太多了。”

　　然而李峡还是太害怕了，因为他又听见了细微的声音。他忍不住告诉了古陶，古陶又告诉了老爷，而四夫人正好听见了。
　　当时四夫人就白了脸，未语先流泪。
　　她不顾身份地握住了李峡的手，问：“你当真听到了我儿的声音？”
　　“千真万确！”李峡哪敢欺骗善良的妇人。
　　四夫人当场便崩溃了，抱着古老爷嚎啕大哭，只说自己的孩子一定是死得太冤了，求老爷给她做主。
　　正巧进门见到了道士在做法，四夫人便抱着孤注一掷的精神跪了下来，求道士为她找出古府的妖孽。
　　“大师，实不相瞒，我们古府定然是着了妖孽的道了，不然我家影儿也不会这么小就丢了性命！大师你一定要帮帮我，找出那妖孽！”
　　见四夫人如此笃定古府有妖孽，道士沉吟了半晌，神色颇犹豫。四夫人流着泪乞求道：“求大师做主，让影儿安心投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就连古道德也不忍道：“大师，你就在古府小住一阵子吧。不管有没有妖孽作祟，我们古府都会给你千两银子作报酬。”
　　道士点了点头。

　　千两银子！
　　就这假道士！
　　我心中啐了一口，忍不住为那银子感到难过。

　　各位夫人和少爷小姐都在新宅子安了家。这一次四夫人没有住得那么远了，古道德怜惜她，把她的院子安排在了自己的东面，比二夫人的还要近些，且道士也顺理成章地在古府住下，想必今晚定能做个好梦。
　　我听见王威说，明晚古老爷还要宴请这位道士，表示谢意。这也是四夫人的意思，至于其他几个夫人都对这颇有微词，虽然心中也犹疑这古府是不是真的有妖孽，却是嫉妒占了上乘，没有给四夫人好脸色看。然而古道德，却是更疼爱轻雨了。
　　风水轮流转——比这变得更快的，恐怕就是男人的情意了。

　　等活儿干完了，工钱也领了，我耐不住心中的不甘，问古陶：“陶姐，那道士是谁请来的？”
　　“是老爷亲自找的，因为四夫人怕新宅子不干净。”
　　我叹息一声。
　　“怎么了，有何不妥？”
　　“那道士……”我瞟了瞟她的神色，道，“是假道士。”
　　“胡说，那道士在都城小有名气，请一次都要一百两银子。”古陶冷哼一声。
　　“不信我就算了。”我也不多说，拔腿便走。

　　如我所料，古陶不信任我，却是疑心很重的人，见此叫住了我，问：“你如何知道？”
　　“我昨天微微试了他一下，他便招了。”我说，“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我怎么试的。”
　　“所以……”
　　“我认识一个真道士，而我自己也懂些法术，定然比那只懂风水的假道士强上不少。”我自信地昂起头，道，“你见了我朋友便知。”

　　古陶并不完全相信，我与古陶便约了一起吃饭，让她见一见我朋友真面目。

　　我说的自然是卓乾。
　　卓乾比我晚一些出古府，出来便见到我笑得贼眉鼠眼，看着他的眼神好似在看一座金光闪闪的大佛像。
　　他想绕过我走开，却被我拉着我袖子。
　　“卓兄，大买卖啊！”我兴奋道。
　　卓乾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