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谱》秭離

31、十八 消失的美人

　　这一晚我和韩殊睡在一块儿，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滚了许久。
　　我倒是不怕卓乾，我却怕那两个客栈里的美人。那抽丝剥茧的手段，我光是脑补，就花了好几个时辰。

　　然而他们没有来找麻烦。
　　韩殊却被我扰得睡不着觉，没好气道：“禾岱兄，你干嘛呢？”
　　我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又不能说我是害怕，只能抱怨道：“身边没有美娇娘就罢了，还躺着个大老爷们，我心里不舒坦。”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韩殊轻哼一声，那一双黑亮的眼睛却静静看着我，没有任何嘲讽之色。
　　我这下更不舒服了，只能嘟囔道：“你睡吧，我想去吹吹风。”
　　“一起吧。”韩殊叹了口气，起身披上衣服。我看着那漂亮少年神情自若地整理着衣衫和头发，只觉得更不自在。
　　若我是个女孩家，我还能羞答答撇过头去。可我是个带把子的，看着男人换衣服，躲开多丢人啊，只能直勾勾地盯着。
　　韩殊似乎也不喜欢被看着，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手下的衣带却松松垮垮。

　　我们二人爬着梯子来到房顶看星星，低头却见到卓乾正倚在栏杆上盯着我们。
　　这下，我们两个人都觉得有几分毛骨悚然。

　　“你不会是说真的吧。”韩殊干巴巴地开口，“卓兄，是不是真的对你有什么心思。”
　　我也干巴巴道：“难说啊。谁大半夜不睡觉，在人家房门口盯着。”

　　卓乾没有走过来，那声音却稳稳地随着风传了过来：“你们二人衣衫不整的，是做了什么？”
　　这一句话太有歧义了。

　　韩殊涨红了脸，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能大吼一声：“卓乾！”

　　我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我哪知道江湖人睡觉都那么警惕，这下全部推开了门窗，飞到了中央的院子里，仰着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们。

　　有人轻轻地说：“这不是茶楼里的几位公子吗？”
　　我又哪里知道，江湖人都这么八卦。

　　一句话，大家会意，看着我们韩殊站在一起，而卓乾远远靠在栏杆上，神色窘迫愤怒，哪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真是好一出大戏啊。

　　大家看得津津有味，今夜的故事又会一传十，十传百。魔头鹤的名头上，又会挂上一个男女不忌的称号。

　　***

　　星星没看成，卓乾又被气跑了。
　　韩殊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哭哭唧唧：“本少爷的名节啊——”

　　枕头已经被夺走，我只能枯坐在房中，总不能说我会负责吧。

　　虽然韩少爷长得漂亮，家里还特别有钱，过几年肯定是个高富帅，可是他还是没有林美人美啊。
　　想到吃人不吐骨头的林美人，我又抖了抖。

　　与其被林美人吃掉，我还是做个断袖吧。

　　韩殊的七个仆从来安慰了一番，便满足了八卦之心重新梦周公去了。韩殊难过完了，也趴着睡着了。
　　我试图凝聚起一丝灵力，却怎么也不得法。那一日树液爆炸后，我的经脉似乎便被封锁住了。纵然有仙气护体，却怎么使不出灵力。
　　想着魏娆那日跑了，也不知道知不知道我不见了，就算知道了，也不知道酒儿姑娘怎么忽悠她的。

　　这一刻我才默默留下热泪。
　　有大腿抱，是多么重要啊。

　　若是月香香在这里，恐怕此刻月老就会下凡来接了。
　　可是我在凡间吃了这么多苦，司命估计想都没想起我过。

　　倒是素莲，不知道有没有想起我呢？

　　就这么想着想着，我也靠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乌云密布，天昏地暗。

　　“禾岱兄，醒醒。”韩殊把我推醒，“今日可是相亲会的开幕，可不能错过了。”
　　我推开窗，看着这惨败的天气：“你确定盟主不决定延期？”

　　“这都是定好的日子，自然不能食言。”韩殊倒是无所谓，“下午的时候，会有花街美人游……说不定，到时候天气就好了。”

　　刚吃了饭，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我和韩殊只能在客栈里大眼瞪小眼。到了下午的时候，雨小了，天上却电闪雷鸣的，好不恐怖。

　　“今年的相亲会，恐怕不太妙啊。”我眨了眨眼。

　　我和韩殊到底还是少年心性，二人凑到主街上瞧。街上早就站满了人。我和韩殊一人撑着一把伞，在街首才找到个前方的位置，便看见有人驾着马车缓缓驶来，马车上放满了鲜花，前头有一女子撑着伞，我定睛一看，竟然是蜜桃。
　　蜜桃看着这阴晴不定的天，嘴角弯了下来。
　　众人还是热情不减，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蜜桃这才笑了笑，有几分得意。
　　看来美人不管在哪，都是出名的。

　　车队驶过，美丽的江湖女子各个手撑着伞，却多了几分朦胧美，却也还算好看。我也从边上一群人激动的大喊中了解到，这江湖里，十个美女中少说有三四个都叫美美。
　　最后一个马车尤为华美，连车身都镀了层金光，想来，这位就是甄美美了。
　　让人失望的是，甄美美却不愿意出来。

　　这避而不见，岂不是让人更好奇。
　　众人在雨里站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见一见那绝世红颜吗？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若是因为下雨就躲在车内，便是有些矫情了。

　　刀光闪过，竟然不知道是谁冲到车队中，想要掀开马车的车帘。

　　天空中一道雷光闪过，那人被挡在车外，重重地砸在了泥土中。

　　我又听到一声娇柔的笑声：“不是江湖第二美人吗，躲在车里作甚？”那是东夭的声音。也不知道东夭在哪，我只看见不远处那个马车顶被一条丝带弹了出去，雨水灌入了车内。

　　东夭心念的皮囊出了事，恐怕被剥皮的就是我了。
　　我连忙跑过去，脑袋往里面一探。

　　“没人？”

　　我看着那空荡荡的座位，刚惊呼完，周围便立马乱了。

　　甄美美不见了？

　　被人掳走了？
　　逃跑了？

　　“快通知盟主。”那一群八卦民众很快反应过来，一股脑往盟主的府邸奔去。

　　我傻傻撑着伞，却听见一声冷哼。
　　我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衣男子站在马车下。
　　他的手里握着一柄雪白的剑。那柄剑下，躺着方才想要掀开车帘的男人，此刻正哼哼唧唧抱着自己的胳膊。

　　我一脚踩在马车的边缘，一脚搭在门板上，一手扒着马车的窗，像极了一个想要偷窥美人的登徒子。
　　更要命的是，我方才跳上马车的时候，根本没注意边上还有人。我跳跃的时候，溅起一片泥水……落到了男子的衣袍上。

　　白衣男子没有撑伞。那雨水打在他的肩头，朦胧了他的轮廓，一双眉头微蹙，冷幽般的眼神看着我。

　　这人应该没有洁癖吧。
　　反正已经湿了。

　　我尴尬一笑，把伞递了过去，谄媚道：“壮士，您撑伞。”

　　若他是个高冷的剑客，他应该扭头就走。若他是个善良的人，他可以接过我伞，不愉快到此为止。若他心胸狭隘，此刻已经一剑把我捅了。

　　白衣男子伸出了手。那只剑晃过了我的眼，落回了剑鞘中。他一只手接过白纸做的劣质伞，就这么飘然远去。

　　就这么走了？
　　雨水砸在了我的脑门上，有点冷呢。
　　韩殊这才走过来拉我，那一柄伞遮住了我头上的雨点：“我们去盟主府看看吧。”

　　我们二人走得飞快，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好戏。盟主府此刻人流攒动，仆从们应接不暇，也无人管我们是怎么混到人群中的。

　　本来车队游行完，盟主甄旁会安置好那些重要的宾客。明日，便是城中连续三日不停息的相亲会。在最后一日，盟主府还会举办甄美美的招亲大典。
　　本来他正和雍城城主布狩喝着小酒，聊着这几日各项活动的支出，还有传音阁传出来的几条八卦，便看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冲了进来，门卫怎么也拦不住。

　　甄小姐不见了！

　　我和韩殊挤进来的时候，只看见两个男子坐在中间，面色严肃。甄旁不是真的胖，布狩却是真的不瘦。

　　“各位稍安勿躁。”盟主听了大家七嘴八舌的，不由得头疼，“小女今早便在府中梳妆打扮，然后去了城主府，再与其他姑娘一起上的马车。”
　　“可有人亲眼看见了甄姑娘去了城主府？然后上了游花街的马车？”

　　盟主招来照顾甄美美的婆子，细细问了问。那婆子抹了抹汗，道：“大家都是江湖里有名望的，老婆子不敢骗人。我真的亲自扶了小姐去城主府，然后看着小姐上了最后那辆马车的。”
　　一人高深道：“看着……你确定你看仔细了？那最后一辆马车又是什么模样？”

　　老婆子道：“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不仅我看见了，城主府里的仆人们都看见了！那一辆马车是我们家公子特别定制的马车，边上都镶了金的，比别的马车都要大一圈！”
　　还定制呢，我嗤笑一声，还不是被一块布就掀掉了盖头。

　　“你家小姐今日想来蒙了面纱吧。会不会在城主府中，便被掉了包呢？”
　　老婆子冷笑道：“我家小姐是蒙了面纱，可是那身段是那些庸脂俗粉模仿得来的？再说我们小姐得我们家老爷真传，武艺一绝，怎么可能遇到坏人没有反抗，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还真的，是从眼皮子底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