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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开始的地方(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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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地方,无论是炎夏还是寒冬,都一如既往的被冷风包围,冷漠刺骨。
又或许是太过安静的关系,远离喧嚣的城市,坐落于深山中,被重叠的枝叶掩紧所有属于外界的气息,即使阳光也不能穿透。
不,或许,有那么眨眼的瞬间,在这冰冷的之中,也存在着如同阳光那样耀眼的光芒。
起身拉开窗帘,的场一抬头就能望见窗外一片皑皑洁白,将视野可见的范围都染尽的纯净色彩。
大约是因为这个季节植物到了衰老期,所以原来茂密的树枝全都失了花叶的遮蔽,居然也有阳光难得的撒在那老旧的树干上。
也映过窗面在木质书桌上投下淡淡洇开的光晕。
稍微变得温暖起来。
像是某种令人怀念的色彩。
他眼前隐隐有些恍惚,又渐渐清明,轻轻叹了口气。
似乎比起那时,现在的他,却更加容易去怀念。
年长的女性助手推开门就看见那年轻家主倚在窗边好似在思考什么的模样,她眼神闪了闪,出声打破了这一室寂静。
[少主,浅川的事宜已经解决,我带来了有关的报告。]
[多谢了,七濑。]
年轻家主并没回头,而从那里所传来的回答也表明了他确实听见了七濑的声音。
[放在桌上吧,我过会就会看。]
[是的,少主。]
七濑望着那空茫的仿佛与四周安宁气息融为一体的黑色身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退出门,不再打扰那片少有的清净。
没有人的声音,所以静谧的甚至能够听见积雪从树枝上嗖嗖掉落的声响。
与以往,也没什么不同。
的场眯了眯眼,抬手拉上窗帘,在书桌前安然坐下,将目光投向那一叠整理好的纸张。
书桌上常年放置的都是纸张,和一些零碎的杂物,最近多出来的,也就只有一个陈旧生锈的铁盒。
他记得拿到手里的时候还因为覆上了咒语所以看起来还算新,却在这阴冷的室内放置着褪去了记忆中的模样。
男人伸手抚上那冰凉的盒子,苍红色的眸子突然模糊起来。
恍然一刹那间,那个孩子出现在眼前,小小的身体坐在书桌另一边,稚嫩的小手握着笔努力的画着一张又一张的符咒,那张清丽容颜绽开对自己独有的信任微笑。
[的场哥哥。]
清脆干净的呼唤声,在清冷空气中飘散。
贵志。
他似是呢喃出声,又想要伸出手去触碰什么,而只是一恍之间,那个画面就消失不见。
不过是错觉而已。
伸出的手只握到毫无温度的空气,缓缓收回。男人唇角勾了勾,扬起嘲讽的弧度。
那个孩子,已经不可能在出现了。
从那天之后就下起来的大雪足足下了两天才停,大部分城市都包裹在一片银妆素裹中,白茫茫耀眼的颜色。
越是偏远些的地方积雪越厚,相当适合孩子们出门玩耍或者青少年们兴致勃勃的打雪仗的时机。
可惜夏目没办法参与进来。
大概是那天待在雪地里情绪过于激动,又泡在化开的雪中全身湿透,那天一回家他就昏了过去,发起高烧,到今天才勉强恢复。
吓坏了的滋叔和塔子阿姨难得严厉起来禁止他在身体还没完全康复的情况下出门,所以他也只能一边接着友人的电话歉意的拒绝了邀约,一边回应他们对于自己生病的担忧。
不过一想起曾经被多轨当做女孩子以及差点让她遇到危险幸好最后救了她的事,夏目心里也是五味成杂,亦不可能说出这种事,只好闷在心里,想着多轨现在安好无事,有些庆幸。
[真是个呆子。]
三色花猫在开了暖气的暖和房间里吃着塔子阿姨特地买回来的馒头,舒服的眯起三角小眼,顺便不忘嘲笑穿着厚衣服发呆的夏目。
[人类的身体果然脆弱,啧啧,看你那跟豆芽菜似的样子。虚弱的跟什么一样。]
[什么呀!猫咪老师!]
生平最头疼被人评价为那种奇怪的存在,夏目额头上挂满黑线,有些想要一拳过去的冲动。
但想到自己现在这幅病怏怏的模样,以及家人担心的眼神,他不禁也有些愧疚。
出于自己的任性,却给在意的人造成了麻烦,这是最让他在意的事情。
[其实已经快好啦,让滋叔和塔子阿姨担心了…一定要好好道歉。]
[切,这个就算了,我才不明白你们人类那些麻烦的想法呢,不过…]
望了一眼棕发少年早就恢复了神采的面容,想着这几日来一直被少年避而不谈的问题,斑有点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你打算就这么逃避下去?不去见那小鬼说清楚?]
夏目一怔,心里始终犹豫着的他自然很清楚斑话语中所指向的“那小鬼”的身份,眼神不自觉黯了黯。
[说实话…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记忆恢复后,知晓了五年前背后的真相,也得到了和叔和纯子阿姨他们平安无事的消息,以及想起现在关心着自己的家人,他的确是放下了那些曾经令他不断陷入绝望和梦魇中的情绪。
只有那个人,那个在记忆中被幼年的自己全身心信任的人,那个名为的场静司的男人,他却完全不知道如何面对。
[我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也不知道要以怎么样的方式和他相处…]
过去的那种相处方式,怎么看都不是简单的邻家哥哥与弟弟的那种亲密关系吧?
想起幼年的自己扮作新娘被的场亲吻,以及伊豆的烟火会上还有之后的场那些明显不对劲的行为,夏目不由的黑了脸。
对身为小孩子的自己做奇怪的事,根本就是居心不良吧!
虽说,那个人,那时也只不过是少年年纪,只是一个有点自大和狂妄的少年罢了…
夏目眼神闪了闪,将被褥拢紧,有点烦恼的叹着气。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或许…
[呐,猫咪老师…等我好了之后,陪我去见见秋原小姐吧?]
脑海里浮现出那曾骄傲别扭却又有着善良内心的年轻女性如今失魂落魄的样子,夏目心下有些愧意,轻轻叹息了一声。
毕竟,那不是秋原小姐的错…况且和叔与纯子阿姨都平安且生活幸福,秋原小姐却等同于失去了一切。
他没有办法去责怪别人,只能自己承担起这份悲伤的心情。
这世上有邪恶的人,邪恶的妖怪,也有善良的人和善良的妖怪,他自己纵然是痛恨那些为了抢夺友人帐肆意伤害他人的那些人,但是,每个人都不应该为他人过错背上惩罚。
就如失去右眼的的场先生,和失去家人的秋原小姐。
[想要试着去道歉,就算不被接受…]
至少,希望秋原小姐能够努力的生活下去,面对漫长的未来。
[随便你啦。]
三色花猫哼了一声,继续与眼前美味的馒头奋斗着。
这个孩子,反正向来都是那样,即使受伤也还是愿意去原谅吧。
总之,那也都是那个小鬼该去头疼的事情就对了。
时间缓慢的流过,过了一个礼拜夏目的身体已经彻底康复,塔子阿姨也终于放心的让夏目出门了,只是免不了一阵唠叨。
心知是对自己的关心,夏目心里满满都是暖意,将塔子阿姨拿来的围巾裹在脖颈上,出了门。
三色花猫说是有人陪伴自己就懒得动弹,窝在家里呼呼大睡,夏目对此也无能为力。
毕竟虽说定下了去看秋原小姐的计划,但是夏目当然不可能清楚秋原小姐现在的地址,只能电话询问名取。
犹豫着要不要对名取说出自己早已恢复记忆的实情,夏目在电话里刚问了秋原的地址,就被名取强硬的定下了同行的约定并且挂了电话,所以自然也没机会说出口。
终归是要暴露的吧…
想起那些混乱的记忆,夏目也有些为难,硬着头皮赶往与名取约定见面的车站。
刚到那里,就看见了久未见面的金发男人正倚靠在墙壁上一副深思的状态,一见到夏目出现,脸色令人意外的不复平日的微笑而是严肃。
[夏目…之前没有问你,现在当着面问你最好,你怎么会认识秋原?]
他记得夏目被封印的恰好是关于的场那家伙自身相关的记忆,所以夏目的记忆里还有与他相遇的部分,却不存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所以也不会出现秋原那个女人的名字。
昨日接到电话听见夏目说出“秋原”这个姓氏,他只觉得心中一惊,唯恐夏目又遇到什么意外,所以当下就强行定下了会面的约定,甚至都忘了询问事情缘由。
[那个女人很危险,夏目,你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迎着名取满是严肃和担忧的眼神,夏目讪讪的笑了笑,脑中纠结的思绪正在争执。
差点忘记了失去记忆的自己根本不知道秋原小姐,所以已经露陷了吧,那么,要说出来吗…关于自己恢复了记忆…
虽然是一定会显露出来的事情,但是,说出来的话,这个人,也会受伤吧?
望着那双清晰的映出自己面容的暗金色眸子,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开口。
仿佛是决定性的称呼。
[名取老师,还记得这个称呼吧…]
金发的男人瞬间变了脸色。
他望着那双干净的琥珀色眸子,突然说不出话来。
那个孩子,恢复记忆了?完完全全的恢复了…
他下意识的弯弯唇角,心底的苦涩好似能够将自己淹没那般,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或许,应该庆幸,那孩子恢复了记忆,并没有陷入噩梦中…
他依旧记得那天他跟上那只银白色巨兽离开会场,惊讶的听见了那和室中所发生的一切。
那个向来自大的家伙,竟然会为了那个孩子选择这种退让?
他整个人都陷入震惊,直到门被推开才回过神,抬头就看见那个家伙像是失了魂一般的眼神,苦笑着对自己说出请求的话。
[把那个孩子送回去吧,我想,他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听上去像是残忍的话,如果不是那个家伙脸上那幅悲哀的表情太过明显的话。
他也忘了当时的心情,只记得浑浑噩噩中听见那只胖猫咪无奈的叹息。
然后他将那个少年送了回去,果不其然,那少年一睁眼,便完全不记得发生过的事,甚至对于车祸之类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
[那个小鬼大概打算把夏目托付给你吧。]
那只胖猫咪以烦恼的口气说出这种话,也严令禁止自己再将那少年扯进除妖师的世界。
而那真的可以让那个少年一直活在虚假的幸福里吗?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失去了记忆的少年,与以往并没有不同,除了,那个家伙再也不会出现罢了。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了。他想。
所以,他想也没有想到,那个少年,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所有的记忆,连那久远的过往,都深切的在回忆中唤醒。
恢复了么?
记起了一切悲伤的事,以及,那个家伙吗?
名取嘴唇颤抖着,笑容有点悲哀。
[夏目…]
要问什么呢?无论什么也都毫无意义了吧…
那孩子没有对自己露出排斥的眼神,还是如同过去那样微笑着,就足够了吧…
[去见秋原吧。]
呼吸终于平缓下来,金发男人温柔的望着那眼神清澈的少年,露出与之前毫无差别的微笑。
至少,深深在意的那个孩子,能够得到真实的幸福。
或许是因为长期生活在仇恨中的关系,秋原如今居住的地方离京都的的场本家并不远,就隐藏在小巷子深处的老式房屋中。
夏目与名取过去的时候秋原正好在家,听到敲门声疑惑的推开门,见到那十分熟悉的两个人出现立刻冷了脸。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被的场那家伙派来的吗!]
被仇恨长期相伴,秋原几乎很少能和人正常的交流,声音尖利的有些吓人,身上倒是因最近有了工作而稍微打理了下,没有之前那么邋遢。
她并不清楚之后那些复杂的事情,记忆只停留在那个叫做夏目的少年在自己要将他当作诱饵时却保护了自己的事情上,看着夏目的眼神稍微有点复杂。
果然就算失去记忆也还和以前没有差别,笨蛋一样的家伙。
口中说着控诉的话,秋原却也侧身让那两人进入了这不太宽敞的空间。
[莫名其妙跑到这里来,到底要做什么。]
[秋原小姐…]
再次见到如今显得落魄的完全看不出过去那高傲模样的秋原,夏目心底情绪极为复杂,既有愧疚也有难过,想好的话语霎时都说不出口,站在原地踌躇的不知如何开口。
名取站在一边,略微也猜想的到夏目心底那些想法,不由摇摇头叹口气。
他算是了解秋原这个女人。素来高傲,结果家庭被毁,恋人的式神被当作诱饵送命,她可以说恨的场那家伙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与那家伙同归于尽的地步。
就算最后的场那家伙还是带着嘲讽笑容说出了那个式神不过是想要报复秋原才接近的事实,但向来心高气傲的秋原,想要全然放下仇恨也是很难的。
见夏目犹豫着,名取便出了声。
[秋原,你还恨的场那家伙么?]
相当直截了当的问题,秋原顿时脸色就冰冷下来,眼神里满满都是愤怒与不甘,大声喊叫出来。
[废话!为什么不恨!都是那个家伙!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为什么要告诉我那种事!]
记忆里闪现着父母关怀笑容和阴冷的算计和可怕的阴谋,以及那个讨厌的黑发男人嘲笑一般的语气说出自己被欺骗的事实,秋原一边叫喊着,一边就掉了眼泪,声音都哽咽起来。
[就算,就算,都是虚假的,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就算我做错了事…我爸妈做错了事…为什么一定要那样…为什么…]
黑发的女人蹲在地上哭泣着,突然就褪去了满身凌厉,如今不过是悲伤过度的普通女孩罢了。
过去她有着不算和谐却也还幸福的家庭,知道自己被当作家族的筹码却至少有着表面上的安宁,父母因为策划了可怕的阴谋而被杀死,她清楚那是无法改变的事,式神是为了报复靠近自己,她也清楚那是事实。
只是没办法接受而已。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和他人没有分别的女孩子,以高傲保护自己,因为无法宣泄的怨恨而差点疯狂。
不过如此而已。
[秋原小姐…]
夏目轻轻叹息了一声,望着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黑发女人,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要说什么好呢?道歉,或是原谅,对于此刻的秋原小姐来讲,都并不重要。
她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走出心里那些无法释怀的悲伤罢了。
明明是善良的人…
[其实,过去的我也觉得秋原小姐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呢。]
耳边传来少年温和的音色,秋原愣了愣,抹了抹眼泪,抬起头。
朦胧的视线中,她只看的见少年清丽面容上绽开了温柔的微笑,如同光芒一样,照耀了这狭小空间。
还有那能够带给人力量的温婉音色。
[那时候秋原小姐虽然不喜欢我,却还是把我带出了迷宫,并且教我巫女神乐,用别扭的方式关心我…]
[所以…秋原小姐,一定能够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像是某种梦境一样美好的语言,就在耳边萦绕着。
如果能够成真的话。
黑发的女子微微怔住,末了,突然失声痛哭。
父亲,母亲,鸦…对不起…
还有我自己…对不起…
一直以来白痴一样的浪费着人生,对不起…对不起…
[秋原小姐应该能够振作起来了吧…]
走在满是积雪的坡道上,夏目轻声感叹着,想起那黑发女子停止哭泣后恢复了贯来高傲别扭的神态,心里稍稍放松下来。
已经走出那些自责和痛苦中的秋原小姐,今后也能够勇敢的面对人生了吧…
[之后有什么打算?夏目?]
金发男人弯弯唇角,温柔眼神压抑下了深切眷恋,口吻与往常别无二致。
[之后的话,有个地方要去。]
夏目一边慢悠悠的踩着雪地,口中呼出轻悠白雾,轻声回答。
[这样么。]
男人眼底弥漫出苦涩,面上却毫无破绽。
地方么,是那个地方,没错吧…有那个家伙的地方…
[我就先回去啦,夏目,下次见。]
下次见,你就对那个家伙露出微笑了呢。
仿若不在意那般的挥手,金发男人笑着转身,没有再回头看向那个心中在意的少年。
他所求的也不过如此,愿那孩子幸福。
那么,已经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快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