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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一秒就是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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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后悔了?”安诺似笑非笑地说,“容我提醒你一句,报案人是何昉,撤诉也得他来!”
“不!”徐行果断地摇头,“我不是后悔,从我决定去录像的那一刻起我就把一切都想清楚了。索念晞十九岁了,她是个完全行为能力人,她必须为她所做的一切承担后果,我不认为她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同情原谅的!”
白以辰听了徐行的话,不禁扬起眉,他简直不认识眼前这个果敢坚毅的男孩子了,在印象中,徐行一直是一个跟在何昉身后,上蹿下跳的小猴子,说好听了是单纯,说难听点儿就是“弱智”,他任性、冲动、遇到问题犹疑退缩,该冷静的时候永远毛躁,该冲闯的时候永远迟疑。自己曾经他调侃过过何昉是“父爱过剩”,总想圈个“儿子”养着!
何昉总是笑着说,你不懂,徐行只是被保护得太好了,他不习惯面对问题,但是这个人骨子里执拗得要命,一旦打定主意做什么事儿,一定是百折不挠,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而且他性子极端认真,一旦决定做件事儿,那就一定付出所有努力力求做到最好……只是,他有时候做事的方式方法有问题。
白以辰看着徐行,觉得何昉真是了解他,这小子一旦决定干点儿什么事儿真是有股子狠劲儿!
安诺把卷宗拿在手里,对徐行说:“你这么想就对了!同情心不是用在这上面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徐行点点头。
“那你刚才那是什么表情?”白以辰好奇地问,“我看你那样子好像还很同情她。”
“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马上就结束了,一时之间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徐行羞涩地挠挠头,继续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之前我不敢去想何昉家里的事儿,就自我安慰说,无论如何先解决索念晞,等把她解决了再去想何家的事儿。现在……逃避的借口没了!”
“何昉的事儿,你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等跟他商量了之后再做决定。”白以辰嘱咐徐行。
“我知道!”徐行点点头,看着安诺好奇地问:“安大哥,现在证据都全了么?”
“差不多!”安诺说,“你本事大,自己就把物证收集得差不多了,我们找了个人证。”
“人证?”徐行奇怪了,白以辰在一边听到,面色诡异地望向窗外。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也简单,跟索念晞相关的就是一辆黑色的CRV,因为这辆车经常出现在学校周边,所以去全市的本田店和车管所查一查销售、登记记录,再在学校周边摸排一下,很快就确定了搜查范围。事实上,在何昉提出查车要求的四天内,这辆车就被锁定了。车主叫郭小舟,26岁,是个开酒吧的。
安诺说到这里的时候,白以辰冲徐行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开酒吧的,就不可能有绝对干净的!
酒吧这种声色娱乐的场所,越夜越堕落,多少偷鸡摸狗的事情都在闪烁昏暗的霓虹灯掩盖下进行,多少男盗女娼的肮脏事儿都在癫狂的音乐声遮盖下发生。通常干这行的,谁的店里都能扫出一堆灰来,店主最烦的就是治安、消防、质监、税务等大大小小政府机构上门“检查”,它就没有一次能“全及格”的!
所以安诺一查到郭小舟是开酒吧的,就先联络了当地的地头蛇。安诺是什么人?H市主管刑侦的总队长,眼线一抓一大把,大小混混都能混个脸熟,赶上休息日,在街边碰上了还能坐在大排档里一起吹两瓶啤酒!当一个警察,没点手段、没点人脉根本就寸步难行。所以当安诺放出话去要“清清‘迷客’酒吧的‘盘子’”时,当地的老大用了三天的功夫就主动把厚厚一沓子“证据”亲自送到安诺手上了。安诺随意翻了翻,大问题没有,小问题成山,这要一项一项查起来,郭小舟两年之内是别想消停了。
于是安诺很是“低调”地嘱咐了一下那些混子,让他们帮忙“盯着”点儿。混混盯场子的原则很简单——看谁都是条子,看谁都是碴子!所以郭小舟非常痛苦地发现,自己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而每天都有那么几个浑身散发着“我非善类”气息的人物,大马金刀地坐在自己店里,金刚怒目地横扫全场!而最近治安抽查也格外的多,一周内已经两次抽查了!
郭小舟是明白人!
他亲自打了点心匣子,拎着两瓶茅台去拜访了一下当地的“老大”,十五分钟之后,他明白了“自古红颜多祸水”!
郭小舟绝非善类,在他看来,女人嘛,只要有钱,那是随抓随有,源源不断的。即便索念晞比一般的女人都漂亮,但也完全犯不着为了她把自己搭进去!况且这两年自己在这个女人身上也没少下本钱,这妞是个消耗品,从到手的第一天起就在贬值!
于是郭小舟非常痛快地答应作证!他拍着胸脯儿表示,这事儿我全知道,我全参与了,但是,天地良心,我一点儿也不知道索念晞她到底想干什么!第一次我以为单纯就是医药费,第二次我以为她是恶作剧,我是被利用的我是清白的……
安诺根本就不在乎他清白不清白,想抓郭小舟的把柄……那真是不要太多哦!
于是,安诺拍拍手里的卷宗,对徐行说:“人证物证全有,我们可以抓了!”
徐行四核的大脑瞬间运转起来,一连串的问题闪现:学校会不会知道,会知道多少,这事儿多久会穿到何昉父母耳朵里,开学时大家是不是都知道,大家都知道了……何昉怎么办?
徐行自己是出了柜的,并不担心,但是何昉不是,甚至在认识自己之前,何昉都是一个“正常人”!自己的出现把何昉掰弯了,又把他牵涉到这么狗血的警匪剧里,何昉向来自尊心强,在学校里人气极高……
徐行无助地看向白以辰,希望能从白以辰那里得到帮助。白以辰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这些事情,必须你们自己拿主意!”
白以辰又给何昉打了一个电话,还是那套说辞,只是语气更加恳切了些。第二天,白以辰收到何昉的短信,就四个字“我下午到!”
徐行看着那行字,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何昉进门时徐行从沙发上窜起来,来不及绕过大大的方形茶几,而是不顾一切地踩上沙发,奋力一蹬,直接踏着沙发背就翻了下来。在何昉从玄关拐角处现身的一瞬间,直接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双臂合拢时,徐行的心都拧在了一起!
他瘦太多了!
何昉收紧手臂,把徐行圈进怀里,整张脸都埋进徐行柔软的头发里。他想起徐行的两个发旋儿,这个小猴子,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他拧,谁知道他能拧成这样呢?白以辰等了一会儿,发现这两个人完全没有分开的意思,只好咳嗽一声,说:“行了,一会儿再抱,说说正经的!”
徐行把脑袋从何昉的怀里抬起来,眼眶通红,但是没有哭,他甚至是带着笑容的。
“何昉,我想你!”
何昉揉揉他的头发,“嗯,我也很想你!”
徐行幸福地在何昉的手掌下摇头晃脑,目光转移间,发现何昉穿了一件长袖的衬衣。
八月,三伏天!
徐行的脸色瞬间苍白!他慢慢地松开手,小心地拉过何昉的手,那双温润的大手现如今骨节分明,根根掌骨似乎要穿破皮肤。
徐行慢慢挽起何昉的袖子,袖子下面,曾经光滑强健的手臂上纵横交错着有抽打过的痕迹,青紫一片,还有红色凸起的鞭痕,清晰地浮在手臂上。
何昉!
徐行的眼泪到底还是下来了,一滴滴打在何昉的手臂上,烫得何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抱着他哄“没关系没关系,现在已经不疼了,亲爹啊,他能下多狠的手,看着吓人而已!”
何昉看着死死咬住嘴唇的徐行,拉着他坐到沙发上,十指相扣,就像他们常做的那样:“行了,我们说点儿正经事儿,我答应我妈妈两个小时后回家的!”
徐行狠狠地抹一把脸,深吸一口气,声音还是颤抖的,但是语气坚定:“何昉,索念晞的证据有了!”
“嗯!”何昉点点头,“你是受害者,你想怎么办?”
“我不想原谅她!”
“好!那我们就告!”何昉赞同地说,“原谅了也没用,她最后肯定还是会把这事儿说出去的,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打击我们的机会的!”
“可是,”徐行急切地说,“那样的话,学校肯定是要知道的,没有不透风的墙,等开学会,这件事会慢慢传开的。”
何昉看着徐行有些迟疑,好像有什么难以开口的事情要说。
徐行敏锐地发现了,他心惊胆战地问:“何昉?你想怎么做?”
何昉想了两秒,在这两秒的时间里,徐行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无数种可怕的念头纷至沓来,最坏的、最可怕的、最……无可挽回的!
他觉得自己的手迅速地变得冰冷,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凝固。
“徐行!”何昉摊开掌心,低头看着手心里徐行的手,慢慢地说,“我们,可能要暂时分开。”
“分开,还是暂时分开?”徐行紧张地问,他不知道何昉想要干什么,但无论他想干什么,自己都会支持他,哪怕是“分开”!在徐行看来,爱他,就是站在他的而身边,看着他快乐看着他幸福,如果他要离开,就笑着送他,然后转身一个人走向枯萎。
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一切,不过是重来一遍!
我不怕!
徐行对自己说。
“暂时!”何昉坚定地吐出这两个字,就好像孙大圣念了一声咒语,徐行身上的魔咒立刻解除了,他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脑子又开始运转了!
“徐行,我父母无论如何不会让我在国内继续呆下去了,他们现在已经开始联络德国的慕尼黑工业大学,我年底应该能拿到OFFER……这个月月底,我……就得过去,先读语言。
“我转过去读建筑,从大三开始,加上两年的硕士,一年的语言……我需要六年才能毕业……”
徐行倒吸了一口冷气,六年!
原来自己还是太过天真,他想过何昉最终会出国,但是,在徐行看来,读一年语言,读两年本科,一共也就三年而已。三年,他想自己还是可以维持住这段感情的。
可是六年!
在这个世界上,一秒就是一生,一个转身就是沧海桑田,六年,六年意味着什么?
世殊事异,情随事迁!
徐行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看着何昉,他没有勇气问:“六年,我要如何度过;我要如何知道六年后你会爱我一如现在?”
何昉艰难地说:“徐行,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你看,我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把烂摊子全都丢给了你,我一去就是六年,这期间我不能回国,我必须答应这个条件……我没有理由要求你等我六年。但是……我会回来,我会回来找你!”
他松开握着徐行的手,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扳向自己的方向,四目相对时,他的目光坚毅深情,他看着徐行说:“六年后,我回来,我还是你的男朋友!如果那时你有了别人,我会再把你抢回来,我还会是你的男朋友!”
徐行愣愣地看着何昉,何昉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到了,他相信何昉,但是他不相信时间。命运这东西太过无常,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他自嘲地想,死人都会复活,我都能活两遍,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