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再活一次》雨过碧色

14、逛什么超市啊

　　徐行信心十足地回到何昉寝室时，何昉依然睡得人事不省。徐行蹑手蹑脚地躺回桌子上，向上望去能看到何昉的侧脸，何昉闭上眼睛时浓密的睫毛会在眼睑上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徐行一直很想吻一吻那道弧线,从前生到今世。
　　“何昉，我会重新再活一次！为了你，也为了自己！”徐行轻轻说，微笑着闭上眼睛。
　　何昉睡醒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他舒坦地伸个懒腰，一翻身往下望去，徐行在桌子上睡得很熟。纤细的身子侧弓着，像一道优美的拱桥。“卧似一张弓”，何昉神游天外地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标准卧姿吧。徐行长得很好看，并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星星眼、锥子脸、三七分头随风摆”的花样美男，而是一种少年特有的俊秀。他的眉目已经完全长开了，青年刚毅的线条正在慢慢形成。所以在他的脸上，会看到带着几分稚气的成熟，几分柔和的硬朗，这种极端的矛盾杂糅在一起，让徐行看起来很像是校园操场边的那株幼松，嫩绿的松针带着晶莹的露珠，但是站得很直，枝叶伸展，每一根松针都张扬着活力，每一条枝条都吸引别人的目光。
　　何昉想，这小家伙长得帅气，心善又单纯，将来估计也是个风靡校园的主儿！
　　徐行是被饿醒的，睡梦中他隐约闻到一股子奇异的香气，浓郁而刺鼻。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何昉坐在桌子边上西里呼噜地吃一桶泡面，酸辣牛肉面，带着刺激性的香气让徐行更饿了。
　　“何昉！”徐行坐起来，揉揉眼睛，“我饿了！”
　　何昉正吃得开心呢，听见声音扭头一看，不由得愣住了：徐行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眼神迷迷蒙蒙的，柔顺的头发乱糟糟地堆在头顶，略长的发帘垂下，遮住了眼睛，脸睡得红扑扑的，他嘟嘟囔囔地说：“何昉，我饿了！”
　　何昉觉得蜷在桌子上的不是徐行，而是自家养的那只肥嘟嘟的萨摩耶，软软的，总是一脸傻呵呵的笑模样，每天都跟在自己身后摇着尾巴，小眼神可怜巴巴地绕着狗饼干转，何昉甚至想，我要是丢一块饼干过去，估计徐行就能从桌子上窜起来。
　　“呃……”何昉放下泡面桶，站起来，忍不住去捏徐行的脸，就好像他常常揪自家萨摩耶的耳朵一样，“你猪啊，睡完了就吃！”
　　“几点了？”徐行清晰地感到何昉的手指从自己脸上滑过的那种感觉，何昉的手指有薄茧，那是打网球的结果，从脸上擦过时，徐行觉得麻酥酥的，这种强烈的触感让他的心忽悠一下飘了起来。
　　“六点！”何昉又拿出一盒方便面，“你可太能睡了，估计你今晚该睡不着了！”
　　“不会！”徐行从桌子上蹦下来，心想，老子念高中时，上午睡三节课，上一节课间操，回来还能接着睡后两节，吃完午饭打场球，下午三节课照样睡！那个时候一天天的日子过的，那叫一个堕落！
　　嗯？日子？
　　徐行看着往泡面盒子里冲开水的何昉，突然有点慌了。
　　从现在开始，距离军训结束，自己滚回404还有五天的时间！
　　按照科学家的研究，七天的时间就可以让人陷入一场癫狂的热恋，那么，按理说，与何昉独处的这五天即便无法使之陷入热恋，至少也能让两个人互生爱慕了，这是多么理想的状态啊！可是，徐行懊恼地想，理论永远是理论，实际操作起来要比讲理论难得多，爱上何昉太容易，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让何昉爱上自己太难，简直毫无胜算！
　　直到此时，徐行才惊愕地想到一个问题：何昉，他是直的！
　　最初，发现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时，徐行陷入了狂喜、激动、犹疑……所有的这些复杂情绪纠结在一起让徐行疲于应对，他每天都活在重生后的亢奋中，他每天在想着要如何重新把握那九次机会，每天都在强迫自己变得更勇敢些，每天都在努力重建自己的生活圈。他欣喜于和何昉的进展，也欣喜于和舍友们的融洽。而且，就在今天下午，他从自己最要好的兄弟那里得到了无比的信心，他有很大的把握让自己“新生”！
　　可是，一觉醒来，他突然想到：何昉，他是直的！
　　何昉，曾经那么喜欢索念晞，甚至为了索念晞对自己怒目相向！
　　何昉，从来不曾、将来也不会，去喜欢一个同性！
　　那么，我，为了什么再活这一次？
　　徐行觉得这就好像是在盖一幢大楼，马上就要封顶了，恍然发现地基建在了一片流沙之上。
　　“又自我批评哪？”何昉把泡面盒子放在徐行面前，笑呵呵地说，“很烫，你当心点。”
　　“好！”徐行觉得心里一热，他迅速低下头用叉子搅动蜷曲的面条，白色的面条纠缠在一起，乱糟糟的，跟自己的心一样。
　　何昉看着徐行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挑面条，想了想说：“不好吃是么？要不我给你叫外卖，还是咱们去食堂吃？”
　　“不用！”徐行眼里一阵刺痛，何昉真的很好，太好了，怎能让人不爱上他呢？

　　食不知味地吃完一桶泡面，窗外天色刚刚暗下来，何昉顺手把空盒子扔掉，转身问徐行；“我想去趟超市，囤点儿储备物资，你去不去？”
　　“去！”徐行振作了一下精神，直的也好，弯的也罢，既然在何昉身边那么快乐，那就让这种快乐多延续一会儿吧。
　　逛超市是夏天的常规休闲活动，大学校园周边的超市生意极佳，因为宿舍里没有空调，通常大家都会选择逛超市来消暑降温。徐行一瘸一拐地推着车慢慢蹭着，看着何昉从货架顶端拿下一小箱听装可乐，无厘头地想，这简直就是两口子饭后消食的赶脚啊！
　　“啊，何昉！”正当徐行美滋滋地体会着“夫夫采购”的快乐时，一个清润甜美的声音传来，徐行所有的好心情瞬间毁灭！
　　那是索念晞的声音，这个声音铭记入心，不论重生多少次，徐行都不会忘记！
　　索念晞依然穿着很短的热裤，紧身的圆领T恤极好地勾勒出了她的好身材。她扬着手臂大力挥舞，向何昉跑过来，胸前一阵波涛汹涌！
　　“学长！”她站在何昉跟前，巧笑倩兮。
　　“啊！索念晞，你怎么在这里？”徐行看到何昉笑弯了眼睛。
　　“我家就住在学校附近啊！”索念晞说，“我不是没去军训么，这几天就在家住呢。”
　　徐行翻个白眼简直要气死！
　　逛什么超市！
　　“你的伤好了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何昉很关心地问。完全没有接收到徐行强烈的怨念和锋利如刃的目光。
　　“好了，谢谢关心！”索念晞保持着极佳的风度，得体而大方，美目一转，看到瘸了腿的徐行，索念晞笑得更灿烂了，“徐行！你的脚怎么了？”
　　“崴了！”徐行简单地回答道。
　　“哦。”索念晞简单地发出句感叹，“你也没训啊。”
　　“是啊，”何昉接过话头，“正好，明天你俩一起补训，正好就伴儿！”
　　跟她就伴儿？徐行想，何昉，你这是嫌我过的太舒心了么？你难道看不出索念晞那幸灾乐祸的表情么？你没觉得她脸上的这种表情叫做“活该遭报应”么？
　　何昉显然是没有看到，事实上他好像很喜欢跟索念晞聊天，话题在不知不觉间展开。
　　徐行靠着购物车，慢慢地调整了一下重心，一直用一只脚支撑着身体着实有些累人，他开始不耐烦了。这两个人的话题已经从索念晞的伤情转移到哪门公选课有趣又容易过关，照这个节奏走下去，一刻钟之后他们会开始聊明天去看哪部电影比较合适！叔能忍，婶也不能再忍了！于是徐行轻轻撞了一下购物车，车子磕在钢制的货架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咣当！”
　　何昉听到声音扭头往身后看，徐行摇摇晃晃地把受伤的脚搭在购物车底部的刹车踏板上。
　　“当心！”他一把架住徐行的腋下，一手稳住购物车，“慢点，没事吧？是不是太累了？”何昉的声音低低的，当他微微弯腰时，唇正好就在徐行的耳边，徐行感到一阵热流吹过耳边，他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很疼？”何昉显然对徐行哆嗦的原因理解有误，但是徐行不想否认，因为他真的很疼，心口疼、头也疼。
　　“有点儿疼！”徐行说，想了想，决定装的再可怜点儿，“我有点儿撑不住了。”
　　“那我们回去吧！”何昉转过头去说：“索念晞，徐行脚疼，我们先走了，你慢慢逛。”
　　“这样吧，我跟你们一起走，我帮你们拎东西，你扶着徐行！”索念晞大大方方地说。
　　“真的啊，那太好了，谢谢你！”
　　徐行眼睁睁地看着何昉对索念晞露出感激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毋庸置疑的欣赏，那向来让徐行感到温暖喜悦的笑容此刻变得冷酷而尖锐，毫不留情地刺入徐行的眼里，徐行一个下午建立起来的信心和勇气在那笑容里土崩瓦解。他不无悲哀地想，一个同性恋，最大的悲哀并不是得不到社会的承认、找不到真爱，而是彻底地、毫无转圜余地地爱上一个异性恋！
　　不长记性啊！徐行苦笑了一下，死过一次，非但不死心，反而还想再接再厉扭转败局，这是多傻的人啊！

　　回宿舍的路上形成了这样一个诡异的局面：索念晞拎着一个装的满满的，巨大的塑料袋，艰难地走在何昉和徐行身边。徐行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何昉半扶半抱地揽着他慢慢地走着，同时跟索念晞谈笑风生。暑假的校园里人不多，微风佛过，蝉鸣悦耳，两个人朗朗的声音跳跃回荡在绿树花丛之中，徐行觉得自己简直就是1000瓦的电灯泡，完全就是“惹人嫌”的代言人！
　　从来没觉得从校门口到宿八这几百米的路有那么远！
　　好不容易蹭到宿八门口，徐行长长地吐了口气，第一次觉得Ｈ大禁止男女生串宿舍是件太明智、太人性化的管理制度。
　　“何昉，我在这里等着，你先把徐行扶上去，再下来拿东西吧。”索念晞捋一捋垂肩长发，唇边笑意浓浓。
　　“好，谢谢！”何昉手上加了点儿劲，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徐行的后脖颈，徐行磨着后槽牙说：“谢谢，索念晞！”
　　从一楼到三楼，简直血泪铺就的阶梯！因为何昉一直在说：“多亏遇到索念晞了！”“索念晞这人还真不错！”“你看，人家那么帮你，你也不吭一声！”
　　到宿舍门口时，徐行终于忍不住了：“何昉，你是不是觉得索念晞这是以德报怨，而我是不知好歹？”
　　“我可没这么想！”何昉举着钥匙愣在门口，“徐行，你这是生的哪门子的气？”
　　“我又没求她帮我！”
　　“哎，徐行，你得讲讲道理好不好？”何昉拧开门锁，哗啦一下推开屋门，“合着人家帮你还帮出不是来了？”
　　“我可没那么说，我也没求她帮！”
　　“你……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啊！”
　　“你看，我就知道你觉得我不知好歹！”
　　“我……”何昉停下嘴，看了徐行几秒钟，突然笑了，“徐行，你生理期吧？”
　　“滚！”徐行顺手丢过去一袋薯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行，我滚了啊！”何昉带着浓浓的笑意，回手带上门，走了！

　　徐行在十分钟之后反应过来了！
　　看看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宿舍，他哀嚎：
　　这是……多二逼的人才会把自己心爱的人丢给情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