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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煦日之冬 ...

  •   冬日的阳光温暖地洒在湖面上,水清澈地可以看见湖底的石子。不时有风吹过,细如蛛丝的鱼线随着波纹游走,却怎么也挣不脱一个既定的范围。
      一个学期的结束意味着假期的来临,但是众人却并不感觉到轻松,因为他们接收到了来自家族的任务。不论是在哪里,身份决定了你的身不由己。
      家里寂静了很久,因为溪作为冰帝的代表也去参加海外研修会了。
      好像又只剩了我一个人呐……
      我恍惚地伸手,感受阳光游走在手心的温暖,挥散掉萦绕心底的寒冷。
      很讨厌,这种感觉……
      明明是自己亲手将他们推得远远的,不让任何人接触,可为什么……
      却又那么渴望温暖呢……
      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里,明明只是个局外人,想要置身事外,却又偏偏深陷其中。
      前尘,这个词于我而言已经很模糊了。来到这个世界整整八年,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该感谢上帝吗?给我一次重活的机会。
      可是,倘若早知是这种结果,我宁愿不要。
      ……
      雨越下越大,院门一直掩着,少年跪在雨中的身影孤独而脆弱,由开始的期望到绝望……再到麻木,脸上的雨水混着透明的液体滚落丛中……
      我看着这双在网球界堪称完美的手,白皙修长一如艺术家的作品。
      整整七天,我徘徊在死亡线上,高温的身体仿佛要燃尽剩余的生命。
      曾经我以为这就是结束,却忘了命运一直都是那么造化弄人。
      ……
      迹部背着钓袋沿着湖西走去,冬季的鱼都喜欢呆在水温高的地带。就像人一样,动物也会渴望温暖。
      来到这片浅水区,他打开钓鱼用具,熟练地支起鱼竿,挂上鱼饵。为了确保这次能钓到鱼,他采用的是活虫鱼饵。
      看到那在空中不断扭动地某黑色物种,他被狠狠地恶心了一把,他迹部大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华丽了。
      将鱼线抛到湖面上,他不经意地瞥过头,顿时愣住了——
      在几株合抱的大树圈出的一块空地上,少年闭着眼靠在树干上,不知是在睡觉,还是在闭目养神。紫色的发丝被风吹散,凌乱地落在脸上,五官带着斑驳的阴影,像是黑暗中盛开的罂粟花,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仿佛受到了蛊惑,迹部不由地走过去,却被脚下的一块凸出的石头绊住,他低头一看——
      一根简易更像是临时制作的竹竿没入石头缝中,鱼线垂落在湖面上过分轻盈地随波逐流。
      轻盈?他疑惑了,难道……
      脑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他验证似地看向湖底,果然……一时迹部的脸上变换着多种色彩。
      最后,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少年,转身刚踏出一步……
      “不打声招呼就走,这可不符合你迹部大爷的美学呐。”低沉的笑声从身后传来,迹部僵住。
      从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开始,我就已经注意到了他。看到他拿出鱼饵时那一脸嫌弃的表情,我就一阵好笑。这样的迹部景吾褪去了平日帝王的光环,像孩童一样可爱。
      如果就这么走过去跟他打招呼,应该会很唐突吧,毕竟他也没注意到我。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顿了几秒,却是远去的方向……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排坐在湖边,我冲他眨眨眼,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
      闻言,他眯起眼,“为什么你用直钩钓鱼?”
      我了然一笑,“这里有一个典故。”
      他露出一个洗耳恭听的表情,我娓娓道来——
      “在遥远的中国古代,有一个出自人间的谋士叫作姜子牙,人称姜太公。传说姜子牙没出山之前,在渭水河边隐居。每天没事就在河边钓鱼,他用的就是直钩——”
      他若有所思地摸起眼角的泪痣,我笑着继续,“一个樵夫看到他钓鱼不挂鱼饵,而且鱼钩还是直的,就嘲讽他,‘像你这样钓鱼,别说三年,就是一甲子,也就是六十年,也钓不到一条鱼。’”他赞同地点头,却没出声。
      “他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曲中取鱼不是大丈夫所为,我宁愿在直中取,而不向曲中求。我的鱼钩不是为了钓鱼,而是要钓王与侯。’后来他果然钓到一条鱼,那就是周文王姬昌。”
      话到这里,我坏笑地看着他,“说起来,我也钓到了一条鱼呢。”
      看到他的脸有黑化的倾向,我赶紧转回话题,“前夜里,姬昌做了一个预知梦,第二天外出打猎就遇到了姜子牙。两人谈天说地、论文略武,甚为投机,文王心知遇到了栋梁之才。后来他辅佐文王兴邦立国,并帮助姬昌之子姬发灭掉了商朝,因而典故‘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便源于此。”
      顿了几秒,他突然出声,“那你呢?你是为了什么?”
      我一时愣住了,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手足无措。
      是啊,姜尚是为了钓出周文王,那么我呢,又是为了什么……
      是怀念?还是在期盼什么……
      这时旁边的鱼竿突然一动,我深呼吸,随着一道弧线的跃出,一条鲤鱼翻着肚子在地上扭动。小心地捧入手中,然后轻轻地放进水里。
      一入水,它便欢快地摇起尾巴向深处游去……
      “你……”看到我的动作,他倏然睁大了眼。
      一直目送着它离去,我没有回头。
      “只要是活着的生命,我们便没有理由去扼杀。”
      我抬起手,遮住眼底的晦暗。
      而我呢?
      我只是个不被承认的存在啊……
      太阳渐渐西斜,少年出神地看着天际,单薄的身影仿佛一触即碎。
      明明就在眼前,为什么却感觉如此遥远。
      迹部下意识地伸出手,在空中挣扎了几下,又无力地垂下去。
      如果你是姜太公,我便是那愿者上钩的鱼。
      ……
      “还没到吗?”迹部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已经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了,现在是下午三点左右。越往上走,山势越陡峭,温度也愈来愈低。他不禁打了个冷颤,环顾四周,被冰雪覆盖的山体白茫茫的一片,险些刺痛了眼。
      事情发生在两个小时之前——
      “呐,迹部,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没有回头,我静静地眺望着远处的群山,那是太阳隐匿的方向。
      迹部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手轻抚上泪痣,眸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火,“率领冰帝取得全国大赛的冠军,踏上网球之路的巅峰。”最后一句带着君临天下的傲气。
      我轻笑,真是迹部一向的作派,“除此之外呢,没有别的了吗?”
      他闻言一愣,似乎并不明白我所指为何。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迹部,你不累吗……”声音轻柔的仿佛飘落的雪花,在阳光中化为稀薄的水雾。
      “呐,陪我去做一件事吧。”对上那双深蓝如大海的眼眸,脸上晕开淡淡的微笑……
      “快了,再坚持一下。”我停下脚步,随手抹掉额头渗出的汗水,紧了紧背在身上的包,活动了下酸涩的肩膀。沿着这级石阶而上,不出百步就到山顶了。深吸一口气,没走几步便发觉有些不对。寂静的山林里只有这规律的咯吱声,却没了身后的生息。心里咯噔一声,我赶忙回头。
      大约十步的距离,迹部一只手扶着满是积雪的树身,另一只手捂着眼睛,伴着粗重的喘息,口中直冒阵阵的白气。
      他的情况看起来似乎很不妙,这样的认知让我心下一紧。大脑还未发出指令,脚步已经先行调转,身心不协调导致的结果是——
      噗通,噗通……我毫无防备地滚下石阶。不知滚了多久,在一阵头晕眼花中,咔嚓一声,我吃痛地捂住右臂,身体立时蜷缩成一团,牙齿死死地咬住嘴唇,将呻吟声狠狠地吞入腹中。
      “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迹部缓缓移开手,视网膜里是朦胧的白点,什么也看不清。失去了视觉的他,听觉变得尤为敏感,就在刚才他听见似乎有什么东西滚落的声音,难道……
      瞳孔倏然睁大,眼神没有焦距地对着耳朵感觉的方位,“幸村,是你吗?幸村……”他急切地喊着,然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在了雪地中,周围静默无声。这种沉寂如白雪一点点累积,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就在终于他按捺不住,准备挪动身子过去查看情况时,忽然一只手搭上他的左肩。身体一颤,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后背直冒冷汗。
      “咳,咳……是我……”我捂着嘴巴沉声解释。看到他瞬间僵直的身子,不由地轻笑,牵动了发痒的喉咙,又是一阵闷咳。
      “呼……”迹部长吁了口气,身体明显地放松下来,语气却不善道,“幸村精市,你难道不会吱一声吗,差点……”
      说到这他顿了顿,不自然地接着道,“还以为你怎么了,让本大爷白白替你担心。”说罢还不解恨地哼了声,表现出对我很不满的样子。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吓唬你,也不该让你担心……咳……”我努力咽下翻涌的液体,从背包里拿出眼药水,翻开他的眼皮,“你得了雪盲症,如果不及时医治,很可能会永久失明。”
      清凉的液体滴入眼中,犹如干涸的沙漠注入的泉水,迹部感觉自己的眼睛重又恢复了生机。“千万别睁眼。”见到他眼皮有松动的迹象,我急急地提醒。
      随着嘶的一声,光滑柔软的布料轻轻贴上迹部的双眼。感觉到手指在皮肤上划出的冰凉,清冽的香味夹着另一种极淡却特别的味道萦绕在鼻尖,他不禁有些恍惚。
      “好了。”我重重地靠上树干,身子一点点地滑落,“抱歉啊迹部,原本是打算让你陪我一起去山顶看日落的,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都怪我一时冲动……”
      “这不关你的事。”他平静地打断,“是我自己要来的,况且这种意外你又如何能预料。”蒙着双眼的他依据声音,转向我的所在,声音变得低沉,“不要把什么事都揽给自己,幸村。”
      从来没有人……
      隔着白布,我深深地看入他的双眸,眼眶慢慢溢出银色的液体……
      幸好你看不见……
      网球如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网球风格。而在少年的网球中,迹部看到的是那平静的微笑下极力隐藏的悲伤和绝望,以及眼中不经意划过的孤独和沧桑。那种眼神他只在祖父身上看到过,一个和自己年纪相同的人又怎么会流露出那样的情感。
      幸村啊幸村,你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秘密……越是了解,迹部越有种冲动,想揭开那道神秘的面纱,看到他真正的样子……
      然而他完全忘记了祖父的告诫,有这样的感觉本身就是很危险的。
      少年默默地低下头,长而密的睫毛在脸上扑闪着投下阴影,模糊了此刻的表情。
      半晌,复抬起视线,忽而一笑,眼眸泛起轻微的波澜,“呐,我们做个约定吧。”
      冥冥中似有一道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两人走向未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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