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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御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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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瑾轩与姜承对视片刻,他在姜承一瞬也不移的注视中莫名有些脸红,似乎心跳也随之快了一些,似乎大脑也跟着空了一些,以至于他不能十分正常地思考、抑或做出他应做的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夏侯瑾轩才忽然醒悟一样从姜承怀里退出来,随手抓起旁边木匣中一个打磨得圆滑的小石球装作观察,就不再抬头了。然而滚烫的红晕还是在他脸上一路高歌,几乎要漫到耳朵尖上。
但在姜承看来,夏侯瑾轩的反应实在迅速。迅速到姜承刚反应过来,夏侯瑾轩就已经埋头去研究那颗球了。姜承看看低头心不在焉的夏侯瑾轩,见他脸颊绯红,故作镇定,心里突然生了些底气。这跟夏侯瑾轩刚才挣扎着从姜承怀里爬起来的一瞬间完全不一样,那一瞬姜承心里是有些失落的。
他自然明白这种细微但不容忽视的失落和莫名的底气都源于什么。这是种难以控制的情绪,即使姜异前些天才专门找他谈过心,叫他别太把别国的质子当回事,甚至破天荒地教导他一个皇子同一个质子的所谓相处之道,也不能让姜承多一些底气出来。姜承并不打算学习他兄长那一套,他觉得夏侯瑾轩和从小就在仰韶长大的龙山质子是完全不一样的。譬如龙山质子从不忤逆他兄长的意思……很难想象这种事会发生在夏侯瑾轩身上。姜承也不想那样。
即使他们仰韶都知道,良渚是遇上了大麻烦,所以他们才一改往日硬气作风,客客气气送了个一看就是美人的质子过来……大约是期望他能起些作用。
甚至于,兄长警告他良渚这一百年派了不少细作过来,无论良渚的质子看起来怎么样,都不能太当真,他还说,他们良渚涝灾遭得严重,今冬就是熬过了也必然元气大伤,以后估计是没本事在他们仰韶面前逞能了。一个质子,难道他还能指望那样的良渚远在千里外给他撑腰不成?
即便是这样,姜承仍然觉得夏侯瑾轩是和其他质子完全不一样的。毕竟他们仰韶这百年来也没少派细作去良渚,天下乌鸦一般黑,谁也别说谁不对。更何况,从一些公开的信息看,姜承有时候会觉得,夏侯瑾轩更像是被他的亲人舍弃了。……就像姜承自己从小就处在被舍弃的边缘一样。所不同的是,姜承从小就不被关注,夏侯瑾轩这个人,则是姜承偶尔要听说的。在敌国出名,绝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良渚那边一提议送夏侯瑾轩过来,他父亲就同意了。
……自然,姜承也知道他兄长说得有些道理。别国的质子是不能全信的,但那是对姜异那样手握军权的皇子来说,姜承有时候会想,夏侯瑾轩与我交好,他图我什么呢?他总不会是图我母亲留给我的那堆五花八门的遗物。姜承早就发现夏侯瑾轩应该完全看得懂天人之字了,至少没有他自己说得那么不学无术。姜承觉得夏侯瑾轩是个不擅长说谎的人,很多时候,他自以为掩饰得不错,其实眼神总是出卖他。第一次夏侯瑾轩看那些废卷轴的时候,姜承就已经观察了片刻,他脸上震惊的神情是骗不了人的。昨日也是,他表现得很镇定,但看卷轴的眼神出卖了他。一个看不懂的人,不可能露出那种专注的、隐隐似还稍带了点震惊的眼神。
姜承已经派人去打听良渚国中有关炎帝和黄帝的战争是怎么一个故事了,他希望侍从带回来的故事会和夏侯瑾轩告诉他的那个不太一样。
一段历史而已,姜承想不出来夏侯瑾轩要对自己隐瞒的必要。他本来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但今天他的信心似乎要被磨掉一些了——夏侯瑾轩提出想要看自己母亲的图纸本无可厚非,但他还底气不足地解释原因,就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姜承还是答应了。就算他母亲真给他留了什么机密,他父亲也不可能不知道,他知道的结果当然是那些机密会让他父亲保管起来,而不是像一堆废纸一样留在姜承身边。在他手中中的,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机密。
正想着,侍从已经抱着那个水城来了。层层包裹的绢布掀开之后,一个玉制的小城邦就显露出来,城中水道蜿蜒纵横,城墙上玉门挺立。那名侍从身后还跟着个捧罐的侍女,在姜承的示意下,她把罐中的温水缓缓倒入城中的水道,随着水位上涨,触动城墙边的机括,那几扇城门也渐渐上升,就像真的临都城门一样,贴着城墙自己往上走了。
侍女灌满水道后,就停止了灌水,退到一边去。夏侯瑾轩转头正要致谢,姜承抢先道:“再看看。”
夏侯瑾轩心中生疑,就扭回头去,又等了片刻,忽然整个城邦都像是被水浸润了一样,在那些玉城墙、玉房子上显出通透的水纹来。夏侯瑾轩吃了一惊:“这是……御水术?”
“并不是御水术,只是透水术罢了。”
夏侯瑾轩看着姜承认真道:“透水术也很了不得了。原本我还担心姜兄的飞车难飞得起来,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姜承摇摇头,指指夏侯瑾轩手中还握着的那个圆球道,“飞车的动力装置不太一样,靠的是你手中这个。要同时会御火术与御风术才行……实不相瞒,其实我只会御火术。即便如此,这颗球也是花了两年才造好。如今还差一个转换风力的球。”
夏侯瑾轩刚才就觉得这颗石球和其他部件不太一样,拿在手中像温热的火炉,但是又密封在一块,找不到破绽一窥究竟,他刚才不太好意思同姜承说话才憋着没问罢了,没想到这颗球居然是御火术制作成的。其实这种术法是当初天人传授的技艺,各国都有一些法门,但是会的人极少。他们虽然也算是天人后裔,却在繁衍的过程丧失了一些天人的天赋,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掌控五行之术,大巫和继承人倒是一般都能学会的,其他普通人就难学了,说是万中不出一也不为过。
他正想着,姜承又道:“听闻良渚善风,夏侯兄会御风术吗?”
夏侯瑾轩愣了一下,他怔忡片刻才回道:“我怎么会,我不会的。”他倒是知道有一个人很可能会,但他也不能说,一说,暮菖兰的身份就很难掩盖了——谁家也不会把一个会御风术的人送到敌国来圈着,而且她明面上的身份还是侍女,这要是捅出去,一准得让仰韶当细作抓起来。
姜承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闻言也不意外,他见夏侯瑾轩神色黯然,安慰道:“夏侯兄不必介怀,两年前我已命人去奇肱国请人制作风力转换球了,想来再等一段时日就能拿回来。届时……不知夏侯兄是否愿来看动力装进去?”
夏侯瑾轩忙压下心里那点郁郁彷徨,回道:“自是乐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