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闲言碎语》帆过十洲

6、策藏 参商 BL

　　杨家的姑娘小时候捡到了一个傻大个。
　　看他身上的铠甲，原应是个天策军士，却在战场上叫人打破了头颅。
　　虽然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却傻了。
　　问他什么他也不知道，只会来来回回地念千字文的前几句，还是带着错别字的。
　　原本有人说把他送回天策去，却离东都太过遥远。
　　远征至此的天策军也都在安东会战中全军覆没。
　　杨家只好养着这个傻大个。
　　但他毕竟是个当兵的，总有把子傻力气。杨家小姑娘支使他做什么他就去做什么，也不懂什么叫抱怨。
　　平白多了个壮劳力，小姑娘和她爷爷的日子倒是好过了不少。
　　天策的傻大个就这么在杨家住了下来，一住便是许多年。
　　杨家的老爷爷病死了。
　　当年的小姑娘已经亭亭玉立，可她毕竟年纪尚幼，没钱安葬她爷爷。
　　有人趁机欺负她。
　　她也想过卖身，可又不甘心。
　　她有手艺，会绣栩栩如生的花鸟，爷爷还教过她糊风筝。
　　有时间她总能养活自己的。
　　然而她还在犹豫，有人不想让她犹豫了。
　　傻大个茫然地站在院子里看着杨家的姑娘梗着脖子争吵，转了一圈，拎了一根棍子走了过去，一棍子敲向了一个纠缠不休的男人。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他。
　　他傻了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忘了，他是一个天策。
　　战场上以一当十，誓死不退的天策。
　　也是……杀过很多人的天策。
　　那些人退走了，小姑娘却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地哭。
　　傻大个想了想，一语不发地拿出了一块玉佩递给小姑娘。
　　姑娘愣愣地接了过来，翻来覆去地看，“傻大个，你真的给我？”
　　他点了点头，走回院子里看了看，拾起扫把扫起了院中的落叶。
　　姑娘说，“你……你都要死了都不撒手，这东西肯定对你很重要，你……”
　　傻大个看了看姑娘，说，“不记得。”但眼神分明是不舍的。
　　姑娘一把将玉佩塞了回去，“你留着！我……我总有办法的！你的东西，我……”
　　傻大个愣愣地接了玉佩，“哦”了一声，又小心妥帖地收了起来。
　　最后小姑娘决定把她娘留给她的唯一一件首饰当掉。
　　她想，那虽然珍贵，但她总是记得娘的。
　　可傻大个若是没了那玉佩，恐怕就再也不知道玉佩的主人是谁了。
　　那首饰并不值几个钱，她反反复复地恳请，也才勉强将她爷爷安葬了。
　　然后日子又回到了古井无波，只除了傻大个念叨那几句千字文的时候会拿出玉佩来看了。
　　杨家姑娘想，大概他是会想起来的。
　　那他可能就回到天策去了吧。
　　她……不太想他想起来呢。
　　自嘲地笑了笑，她朝院子里喊，“傻大个，快入冬了，陪我去市集上挑些柴禾回来吧！”
　　“哦。”傻大个一如既往地简单回答，小心地收起了被摩挲得温润的玉佩，他跟上了姑娘的脚步。

　　市集上吵吵闹闹的，卖什么的都有。
　　不过傻大个都不太关心。
　　他光记得姑娘叫他来挑柴的，等着姑娘告诉他挑哪些便是了。
　　等待的时间，他的手按在心口。
　　那是他放玉佩的地方。
　　总觉得……这样能好过一些，总觉得那玉佩上有些明媚的东西。

　　杨家姑娘与那担柴来卖的樵夫讨价还价了好一会才终于说定了价格，转过身去找傻大个，却和一个锦衣公子撞了满怀。
　　“啊呀，对、对不起……”她慌忙道歉。
　　锦衣公子摇头，笑得淡然，“没事，姑娘可知道……安东会战的战场是在哪儿么？”
　　“不远呀，出了城三十里便是了。”姑娘热心地指了路，想起那场天策全军覆没的大战，犹豫了一会又加了一句，“公子……节哀。”
　　他笑了笑，点头离去。
　　毕竟只是个过路人，杨家姑娘扫视一圈，在墙角看见了傻大个。
　　他盯着城门口的方向，嘀咕着什么，像是个名字。
　　“傻大个？”姑娘唤他，“担上柴，咱们回家吃饭啦。”
　　“啊？……哦。”傻大个站起来，跟着姑娘去担柴。

　　却说城外三十里处。
　　战场萧索，磊磊白骨。
　　锦衣公子苦笑道，“我总归还是来看你啦，可你是哪一个呢？”
　　风声萧萧，无人应答。
　　他按住心口，小心地拿出了一块玉佩。
　　和傻大个手里的那块很像。
　　“喂……这个我还带在身边，你的……没叫人抢走吧？等我到了黄泉路上，可能已经老啦……你大概还是那时候的样子吧？你，还记得这个吧……你……还认得我吧……”
　　说着说着，他忽然泣不成声。
　　破碎的呜咽声伴着落叶散落荒野。

　　城中院落，杨家姑娘收拾了碗筷，傻大个在院子里劈柴。
　　忽然，姑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傻大个，你看，下雪了！”
　　“雪……”傻大个怔怔地看着天空飘落的雪花，仿佛看见一树繁花下的残雪畔有个影子在舞剑。
　　可是……
　　他不记得是谁了啊……
　　不记得了……
　　他低下头，继续劈起了柴。
　　一下、又一下。
　　不知道落在谁的心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