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闲言碎语》帆过十洲

1、策花 尚未开始 BL

　　策花尚未开始

　　墨离清遇到那个少年的时候正在犹豫要不要直接把面前的几个胆敢调戏他的肥头大耳的家伙撂倒。但是毕竟这里是长安，他不想惹太多的麻烦。
　　“喂，在皇城就敢强抢民女，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一匹枣红马横在了他面前，马上的少年持枪点着被马儿惊退的几个少爷。
　　墨离清抬头，看见了马鞍上的“天”字。
　　天策府的人。
　　现下西南不太平，朝中指着武官打仗，这少年年纪虽轻，但气势十足。那几个油头粉面的二世祖还是识得眼前亏的，咕哝了两句忿忿散了。
　　“姑娘，没事吧？”那个天策少年翻身下马，问他。
　　他黑色的眸子里映出一摸杀气，“你说谁是姑娘？”
　　天策府的少年听见这说话的声音脸“嗵”地一下就涨红了，慌忙摆手后退，“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墨离清默默翻了个白眼，对他摇手，“好吧，多谢。”转身欲走。
　　“那个……先、先生，还是小心点好，你要去哪，若是不远我送先生去吧……”少年抬眼瞥他，说话有些吞吐，毫无出场时的霸气之感。
　　墨离清瞧了瞧他，“我要去五毒教。”
　　“西南？那边可不太平。我正要回营去，到了黑龙沼离五毒也不远了，先生如果不嫌弃便一同走吧？”少年的眉头蹙着，像是不明白这样一个柔弱的人为什么要往那么乱的地方去。
　　墨离清虽是不惧，但少年说那边不太平可做不得假，多一人倒也多一份保障，他便点头应了。

　　墨离清话不多，那少年倒是有点话唠。
　　他叫李安国，铁牢营的。墨离清听见这名字的时候面上只是点头应了一声，心里却默默吐槽天策府的家伙果然没文化。嗯……大概要刨去定国军师朱剑秋。
　　李安国赶着回营，墨离清也有急事，两人一路风餐露宿。这少年年纪虽轻，倒像是打过不少仗的，一路安排井井有条，扎营烧火无一不干净利落。
　　一向只关心书画医术等雅事的墨离清乐的都交给这个少年安排。
　　“墨先生去五毒做什么？”少年拨弄着面前的篝火堆，不解地问，“那边乱得很。”
　　墨离清心不在焉地答他，“朋友中了慢性毒药，师兄也解不了，我之好去五毒瞧瞧有没有能用的蛊术。”
　　李安国默默地“哦”了一声，“先生先睡吧，我守夜。”
　　墨离清也不和他客气，自己整了整地面和衣卧了下去。
　　李安国默默戳了戳火堆，小声喃喃，“哪有长得这么秀气的爷们，万花谷真是奇怪的地方。”
　　墨离清隐约听见，颇为无奈，只是太乏，懒得爬起来和他较劲。
　　李安国守夜守得无聊，随手折了片叶子下来胡乱吹着，竟也大致成了曲。
　　墨离清想和他说真难听，却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说起来，李安国憨笑，说是哄小妹的时候折片叶子随意吹几声娘哄孩子的时候哼的儿歌。
　　言罢，他自己又嘀咕，“这趟出来的久了点，还真有点想小妹了。”
　　墨离清不置可否地打开水囊喝了两口水，说，“不是赶时间吗？走吧？”
　　李安国应了一声，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小树，挑选了一番折了两片叶子揣进了怀里翻身上马。
　　墨离清瞅着这少年摩挲着胸前叶子傻笑的样子，知道他是真的想他妹妹了。
　　只是他不知道应该和这个少年将军说点什么。

　　李安国一身天策铠甲，一路畅行无阻，不过几日就顺遂地到了黑龙沼。
　　墨离清与他道了别，自去寻五毒教。
　　李安国站在原地大声喊着叫他小心，直到墨离清那匹黑马消失在他视线里，才拨了马头驰向大营。
　　墨离清满脑子都是留在万花谷中由他师兄吊着命的友人，一到了五毒教，这少年的事就被他抛在脑后了。
　　只是萍水相逢，刚好一路便同行了几日罢了。
　　他在五毒成功勾搭了一个修习补天蛊术的苗疆汉子一同回万花谷。
　　——虽然他总觉得一个汉子对着一堆蝴蝶温声细语的哪里都不对。
　　这个苗疆汉子成功医好了他的朋友。
　　对于墨离清来说，一切都没有变，他只是多了一个苗疆朋友。

　　直到后来。
　　墨离清已经不记得那是多久之后了。
　　他师兄支使他去天策跑趟腿，送封信。
　　信送到了之后他去天策府北边的青骓牧场闲逛，顺便瞧瞧这东都的气候有没有养出什么万花谷里没有的东西。
　　隐约地，他听见一个土丘后面传来叶笛声。
　　声音很破碎，只是几个零散的音符。
　　随后却是零碎而压抑的啜泣声。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绕到了土丘后。
　　一个身穿开元套的女孩戒备地翻身而起。
　　墨离清暗赞一声不愧是天策府，新兵也如此警觉。他打量了一番这女孩，眼睛哭得有些红，然而整个脸庞还是让他觉得略略眼熟，却想不起哪里见过。
　　于是他只是开口对她说，“抱歉打扰姑娘了，只是听姑娘哭得伤心。”
　　女孩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先生见笑了，不过是想起家兄了……家兄在时，我闹着他领我玩，他笨得很，什么小玩意都不会，就给我吹叶子听……”
　　墨离清问，“那你兄长呢？”
　　女孩转过身背对着他，抬头看着天策府如血的夕阳，“随曹将军出征讨南诏便再没回来了。王大哥……给我拿回来了两片叶子，血都浸透了，说是他揣在怀里的……”
　　墨离清暗骂自己傻，天策府的人，不在了，还能去哪里了呢。
　　女孩从怀里掏出了两片干叶给他看，那叶子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是一片暗红色。
　　忽然想起多年前一个少年守夜的时候吹的不成曲调的叶笛。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你兄长，叫什么？”
　　“李安国。”女孩无奈地笑笑，“爹说，安邦定国的意思。我叫定邦，叫娘抱怨了好久说不像个女孩子的名字。不过正好，家兄不在了，我便接他的班，按父亲说的，安邦定国。”
　　墨离清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隐约记得他曾鄙视过这个名字，连带着整个天策府的文化水平都鄙视进去了。
　　女孩又抬头瞧了瞧天色，抹了一把脸，露出一个夸张的大笑，“打搅先生了，听我唠叨了好多，我该归队了，先生也早点休息！”墨离清愣愣地摆手，目送这个女孩在他身边骑上了一匹枣红马疾驰而去。
　　仿佛在长安城中，也有这么一个身影，为他解决了一个小麻烦。
　　墨离清坐在了草地上，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一点一点消退的残阳。
　　他忽然很想哭。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仅仅是一个同路人而已。
　　只是，那时候彼此都年少。
　　他知道那是他生命开始时候，是他朋友的生命不该然结束的地方。
　　可是有人却在那时候离开了，再也没回来。
　　他身为医者，竟从未曾记起，还有那样一个生命。
　　东都的风带着肃杀，没有晴昼海的花香。
　　墨离清闭上了双眼。
　　抱歉，我就从此刻开始记住，你曾经拥有过的生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