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玉为绣》踏玉行

1、生前

　　我叫李鸿瑞，木子李，鸿志的鸿，祥瑞的瑞。据说我出生时天生七彩祥光，众多大雁在我家屋顶上绕圈绕了整整十日。吓得村里的老人直哆嗦，说是从来没见过这等大场面。这一下惊得我爹大喜，忙不迭地跑到县里请了先生取了这个名，攒的都是对我未来能够光宗耀祖的期盼。
　　可惜名号生的响亮，这后来的日子倒是连个屁都没崩出来。我自十六岁参了军后就一直没碰上什么大场面，领了把刀鞘就守了整整三年的南大门。一个太平盛世欠了我一把好刀，却给了世人一世福气。
　　我觉得这样的日子没什么不好，只是偶尔感叹一声老子这辈子过得真是寒碜。不过这职虽无聊了点但俸禄倒是不低，再攒个几年也够回去娶个标志点的媳妇，生一双淘气的儿女，这一世也该过得顺心顺意。
　　但这世道终究是收回了这一世的安宁。
　　那天夜里终于到了我交班的点，我打着哈欠拍了接我班的刘胖子一掌：“你小子，呼噜声打的跟什么似的，误了事老子可不帮你收尸。”
　　刘胖子看似正儿八经地守门，其实一双胖眼闭得死紧。他被我拍的抖了抖，又听出了我的声音，止不住的哈欠道：“别介啊兄弟，要是我死了你没人接班了，还不得被活活给累死了？哎——困啊！”
　　我收了手正要取笑，却突然看见胖子边上有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靠近，看动作似乎正在举起什么东西。我打了一个激灵，大吼一声“当心”便冲了过去，硬生生地把身板足有两个我的刘胖子撞飞到一边，自个儿倒是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
　　事实证明老子不但力气大，眼神儿也不错。黑影这一刀的力度可是十足十，痛的老子连娘都骂不出，凭借着极近的距离老子将来人看了个清楚——鹰勾的鼻子褐色的皮肤，恶鬼般的眼神，可不是那活在沙漠里嗜战嗜杀的野蛮子？！
　　老子一阵眼花，又被他来了一刀。可真真是被他劈了个十字下来。借着手还能动我反手回了他脑袋一刀鞘。趁着蛮子没回过神来我转身忍着疼走了两步冲呆掉的刘胖子大吼：“你他娘的还愣个屁！蛮子攻上城了！还不快去通报！”话音未落，自后背至胸口一阵疼痛。我低头看看那被我的血染红的刀尖，忽然觉得有些豪情万丈。
　　想来戏本子里那些年少时便扬名四海的将军们再战场上奋勇杀敌时，差不多也该是老子方才吼的那一声的心境。突然觉得如果真这么死了，倒也值。
　　刘胖子被我吼得回了魂儿，忙不送撅着屁股往城内奔去。还没跑两步就被另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蛮子扎了一刀。老子一下子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硬是冲了上去给了那蛮子脑袋一下子。我瞟了一眼身后的人看着手中的刀一脸惊讶，许是没想到我还能挣开刀去。我对着刘胖子的大屁股就是一脚，吼得中气十足：“你他娘的有点骨气好不好！跟老子一块去吼吼啊！”
　　小刘梗着喉，口里已涌出鲜血，料想是那一刀扎中了要害。看我想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索性倒在地上闭了眼扯了喉咙大喊：“快起来呀！！！蛮子打进来了！！！”
　　以前大家兄弟几个一起去吃馄炖的时候若是人多，我们都必要招呼刘胖子亮那么一嗓子，他倒也不负众望的吼的人家桌上的碗筷都可以震三下：“来碗馄炖咧！！饿死了打不起蛮子咧！！”周围人也总是笑作一团。不一会一头白发但依旧腿脚利索的王三奶奶便一边带着笑一边骂骂咧咧的走过来：“吵吵什么？！真当自己那一声猪猡嗓子好听啊？！一碗五文，打蛮子也不能少！”
　　就可恨着这盛世太平，连个小商贩也敢同官兵嚷嚷。
　　之后我被一脚踹在地上陆陆续续被捅了十几刀，蛮子哪儿都混账，就不砍头这一点还不错，也算是给人留个全尸。我瞧见刘胖子也被扎成了个筛子，嘴里还在喃喃道：“走啊···走啊···蛮子打进来了···”
　　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化为无声。
　　我张了张口，想接着他的喊，却从尚未伤到的嗓子里闷出一句：“刘胖子，咱哥俩一起去····”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好笑，临到死时，这脑子里想的居然都还是左拐一条街后的王三奶奶家的热馄炖，这是活该我守了一辈子的大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