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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不言自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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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歌这一觉,睡得也真是“天怒人怨”。不知道是积攒了多少日子的疲乏,都非要靠这一觉来消解。旁人常因做梦而睡不安稳,她倒直接把这一步省去,连周公的半面也不曾见得。
转眼已经是第三天晌午的样子,苏天儿在门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能牟足了气力,又开始“梆梆”砸起门来。
这菱姑娘可是侯爷心尖上的人物,已经一整天没出屋,出了事可怎么好?苏天儿急着跑过去问苏大人,他倒是极为镇定,边写东西边心不在焉地对他道,“让她睡去吧。”
临走时还吩咐苏天儿,让他把自己换洗的衣服用干净的玉盘托着,等菱姑娘醒了,让她一并洗个干净。
苏天儿无奈,只能托着苏大人的衣服在菱歌门口守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直守到现在,便再也等不得了。边拍门边喊道,“菱姑娘,醒醒!醒醒!”
心里还得暗自念着阿弥托佛,可千万别把这小姑奶奶惹毛了!
被苏天儿这么一叫,菱歌倒真是渐渐转醒,不过其中缘由,最根本的还是因为胃里面烧的难受。已经是一天两夜没有进食,肚子不免“咕噜噜”地叫起来。睡着的时候还好,被苏天儿叫醒之后便越发的饿起来。
“苏管家,我这就起来。”菱歌边应着声,便要起身下地,谁知刚要坐起来,小腹里面便如有开水翻腾,身上也酸疼得厉害。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在苏雾屋里坐得久了,所以才弄得关节僵硬。接着突然回过味儿来,大叫一声“不好!”一把将被子翻过来。
倒真是“映日荷花别样红”啊。
菱歌这边尴尬得跟什么似的,苏天儿那边却还在门外对菱歌道,“您慢慢收拾着,我去给您准备饭菜……”一低头又看见那身雪白的衣裳,瞧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到底是哪里脏了,只得硬着头皮又道:“还有这苏大人的衣服,也要劳烦您给洗了,他亲自吩咐下来……”
菱歌在屋里听着,想那苏雾又开始变着方儿地折腾她。不过眼下只得赶紧把门口的苏天儿打发走才是,便急忙打断他,“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去洗。你把衣服放在门口,赶紧给我准备饭要紧!”
这边听得苏天儿终于走了,菱歌才长舒一口气。忍着痛翻身下地,好在自己屋里还有准备好的月事带,不然就真没法见人了。
菱歌把自己从内到外打点好了,想着快些去吃饭,一开门便见门口苏雾那套整整齐齐叠好、一尘不染的“流蚕丝衣”。
这是什么意思?
苏雾爱干净她没意见,可是这一身干净的衣服也要洗,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菱歌突然想起来,那夜自己在他屋子里抓狗,苏雾穿得不就是这套?可是一直是自己在行动,他连哈哈的毛儿都没碰着。难不成他是嫌这衣服沾了狗的气味儿?
还是说……他是嫌这衣服被她碰过了?
菱歌的火儿“蹭”一下子冒起来,嫌我脏你倒是自己洗啊,嫌我脏你倒是让素尺洗啊!巴巴地送到我眼前来做什么!
苏天儿站在厨房里,眼瞧着菱歌狼吞虎咽,两只眼珠子“蹭蹭”冒火,好像要吃人的样子,知道她可能是为苏大人的事情怄气,便好言相劝道,“姑娘消消气儿,前儿夜里素尺大人出去办事去了,府里又没什么使唤的丫头,苏大人有什么的……还请您多担待着点儿……”
菱歌闻言一愣,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嘴角还沾着饭粒。
什么?素尺走了?
给上官明澈送信去了?
可这种东西飞鸽传个书不就行了,还非要素尺跑一趟?
菱歌越想越乱,可是气儿却没那么大了。一转头看见旁边已经被她弄乱的那坨衣服,一咬牙一跺脚对苏天儿道:
“管事,麻烦您准备一个装满热水的大盆,给我放在苏大人门口正中央!”
苏雾一贯是晚睡早起,前一天还披星戴月的,第二天就能摇着扇子看日出,和一睡两天的菱歌完全不同。此时已经忙了大半天,坐在椅子上依旧是纹丝未动,笔落纸间一刻也没有停歇。抬头看见菱歌弄了个大盆在门口,却不由得牵起一丝嘴角。
菱歌见苏雾看她,故意把衣服抻开,在他门前抖了两抖,看动作好像在说,“您瞧好吧少爷。”
苏雾当然知道她打得小算盘,连头都没再抬,仿佛她真是个使唤丫头一般。
菱歌吃了瘪,嘴里只生硬地蹦出四个字,“管事,倒水。”
苏天儿急忙把水“哗啦啦”地倒满,菱歌刚要蹲下,只觉腹内一绞,疼得厉害,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与此同时,苏雾眼角的余光也扫到她那一瞬间的不适,眉头一皱,便放下笔来,看了苏天儿一眼。
菱歌自己倒没发觉什么,疼过之后只是捂捂肚子,拿起衣服继续干活儿。
毕竟,她早就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公主了。
苏天儿见苏雾望他,急忙进屋里听差遣。
苏雾盯着菱歌,只是冷冰冰地道,“去给菱姑娘加一瓢凉水。”
“啊?”苏天儿觉得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加……凉水?”
“还有,”苏雾扭过头看着苏天儿,漆黑的眸子依旧是没有一丝温度,让人猜不透是冷是热。“菱姑娘怕凉。”
苏天儿自小在府里当差,伺候一家上下,心眼儿自是不少的。听苏雾如此说,便连忙点头,“小的明白了!”说着便扭头跑出去,不知从哪儿真弄了一瓢凉水,一股脑倒在盆里。
漠北本就严寒,还是在冬天,凉水溅在手背像钉子扎上似的。菱歌把手抽回来,“腾”一下站起来跑到苏雾面前。
你到底什么意思?
苏雾好像要特意避开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转身从书架里掏出一个木制的锦盒,上面被封得严严实实。周身没有什么花纹,却被打磨地油光水滑,一个硬刺儿都没有。
菱歌知道苏雾这样的性格,必然是喜欢这种简单大方的东西,却不知他拿出这东西来干什么。接着又想起那瓢凉水,气急败坏道,“你做什么总是为难我?”
苏雾不但没有生气,眼里却生出许多笑意。他用眼扫了扫门口,反问菱歌,语气平和,“我怎么为难你了?”
菱歌一转头,只见苏天儿蹲在那里“吭吭”洗得正来劲儿。
他这是不用自己洗了?
菱歌正一头雾水愣在那儿,苏雾抬手轻轻敲了木盒几下,待她回过神儿,眼前便是三份儿装好的极品茶叶。
原来木盒里面自有隔断把它一份为三,彼此之间皆是严丝合缝,密不透风。菱歌定睛观瞧,里面各装着镜花、鸢尾、琥珀三色名茶。
镜花自是百茶之首,产于南锦,最是安神。鸢尾原是西边小国进供过来的,在大祁并不多见,而益气补血的作用最为显著。琥珀是北方的产茶,本来就量少,而且提神醒脑最为有用,大部分都供给了军队,所以更是少见。
苏雾见菱歌颇有些惊诧的样子,抬眼问她,“你可都认得?”
“当然,‘镜中绿花、金鸢红尾、琥珀蓝光’,不就是说的它们三个?”
菱歌刚一说完,心里便“咯噔”一声。这苏大人又要起什么幺蛾子?
苏雾闻言点点头,“你自己选一样茶,泡完便可以走了。”
让她给他泡茶?
菱歌心里还是觉得苏雾把他当粗使丫头使唤,可泡茶总比洗衣省力多了。既然让她自己选……
“我帮你泡鸢尾!”菱歌大声道。这鸢尾茶她之前在瞿家也给老夫人偶尔泡过两回,虽说东西金贵,可是入味儿却极快,不像镜花要细细地准备。既然弄好了就可以走,她当然要选个省时省力的,而且自己比较熟悉,也省得泡完了再被他找出什么毛病。
将内里的机关打开,木盒便能分成三个小盒。苏雾好像早料到她要怎么选似的,直接把装着红色鸢尾的盒子递到她面前,两边嘴角一齐翘起来,双眼藏了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那就麻烦姑娘了。”
菱歌一怔,接过木盒跑了出去。
苏雾便这样目送着她,直到目光转移到还在门口勤勤恳恳搓着衣服的苏天儿身上,突然镀上了一层可惜的神色,又叹了一口气。
又少了一件衣服。
菱歌将茶仔细地泡好,刚要进屋便听苏天儿道,“姑娘不用急,苏大人有事已经走了。他说让你泡好了茶自己喝了便是,剩下的也让你收着。喝完了便回屋好好休息着吧。”
“你说……”菱歌有些迟疑,“他让我喝?”
“是啊,鸢尾茶不是对女子最好的?而且苏大人除了镜花,从不喝别样茶的。”
苏天儿见菱歌愣在当场,以为她还在记恨苏雾,又解释道,“依小的看啊,这苏大人虽然性子冷了些,对姑娘你却是极上心的,前夜好像还是亲自抱您回的卧房……”
苏天儿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有些失言,赶忙闭嘴。
菱歌听到“卧房”时不由得一惊。今日之种种,确实是苏雾有意为之,不过他却一眼看出她身体有所不适。那一瓢凉水,是他不想让她迎着寒风洗衣服,所以故意激她。这杯鸢尾,也是他骗她给自己煮了,好给她“益气补血”。
菱歌不是看不出这其中的道理,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多弯弯,让她吃不准摸不透,却不肯像苏倾野那般有话直说呢?
菱歌刚一回房便感觉一股儿热气扑上来,低头一看哈哈正在那里趴着,呆呆的样子让她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菱歌刚想上前去逗狗,却看见它身下那块火红的玉板。
“果然,我还以为你这小兔崽子想我了,原来是跟着赤火过来的!”
菱歌嘴里这样呵斥着哈哈,手却在温柔捋顺着它长软的毛发。苏雾不知什么时候把玉也搬过来了,倒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只是他总这般行事,不明言相告却让她处处受用,忽视不得。这若即若离的感觉,让她徒然生出一种畏惧来,不知是害怕自己会离得太近,终将承受不住,还是害怕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失去,徒留失望而已。
然而这畏惧背后,却是化不开的暖意。
菱歌终是觉得自己不能预见未来,现在想破脑袋也没有,便笑着搓了搓哈哈的脑袋,又打了个哈欠,“乖,姐姐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