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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千里之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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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歌再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她揉了揉朦胧的眼睛,看见一绿一白两个身影,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苏倾野的马车上。
“我怎么在这儿?”
“你醒了!”苏倾野仍是一脸明朗,“我昨天回来,看见你睡在那儿,就把你抱过来了。就算你要等什么人,也已经逾期,怕是不会来了……”
“那我哥呢?”菱歌急着打断倾野,“你把他带回来了么?”
“这……”苏倾野看看苏雾,“我把他带回来之后,阿雾说要把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你们到底把我哥带去哪儿了?”菱歌急着要跳车,“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他!”
苏倾野正要拉人,苏雾缓缓道,“上官明澈。”
菱歌突然停住。
苏雾又道,“荀公子已经送到南锦王世子上官明澈那里了。菱姑娘不必担心。”
菱歌把身子缩回来坐好,神色平静了许多,“为什么……要把他送到那儿去?”
“因为怕有人追杀你们啊!他南下到南锦,你跟我们北上,这样分开走,当然更安全一些。”
苏倾野的笑眼眯成一道月牙,菱歌却越听越糊涂,“什么?追杀?谁要追杀我们?”
“呃……”倾野霎时一愣,面色一红,又望了望苏雾,“是……”
“是瞿家的人不肯罢手。”苏雾淡漠地笑了笑,“你不想知道的,总还是要知道。”
菱歌眼里所有的情绪一下子被失落所蔓延。她知道苏倾野和苏雾没有理由骗她。但是他们把荀笙哥哥带走,却不知所为何事。
本来应该觉得,自己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才是。但是菱歌还是坚持来到绯碧城里,执拗地在每一个约定的日子翘首企盼,希望那个挺拔的身影驰骋而来。
然而,她没有等来君叔叔,却等来了君骁咽下的最后一口气。
前年冬天的时候,她亲手将君骁埋在那棵苍劲的柏树之下。每年这个时候,它都会陪她一起等在树下,而那年菱歌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捧捧白雪混着泥污从它洁白的鬃毛上滑下,将它偌大的身躯沉埋。
现在,就连荀笙哥哥也要离开她了么?
菱歌知道自己不能再多想,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全力配合他们。
只要能保住哥哥的事,她都会去做。
倾野看着菱歌沉默不语,心里像被毛刺儿扎着难受,他刚要开口,苏雾却抢先一步道,“这里是新买的衣裳,姑娘先换下。”
倾野无奈只能跟着他下了马车。
“看她那难受的样子……”倾野一下车就把苏雾拉到一边,“要不要告诉她瞿家的事情?”
事实上,倾野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瞿家的人绝对不会去追杀菱歌。因为昨晚他到瞿府的时候,瞿家人不是在紧锣密鼓地“抓媳妇”,而是正被火舌追得四散惊逃。那片火势大到他连瞿府的门都进不去,幸运的是荀笙自己逃了出来,而且还想着瞿家老少,只是屡次想往里面硬闯都没能成功。倾野没办法就只能把打晕了拖回来。
苏倾野知道,那么大又突兀的火绝非天灾,可是瞿家不过一户船商,也没听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再富能招惹什么人祸?倾野正百思不得其解,苏雾就说许是有人追杀菱歌和荀笙,瞿家或只是个幌子而已,便叫人把荀笙送到上官明澈那里去。
倾野想有自己护着,又是北上,菱歌能跟他们一起走是再安全不过的,所以放下心来,可是这一早又被这小丫头问住了。
“不必。”苏雾摇摇手,“你告诉她,她会更伤心。她不想知道的事情,就不要让她知道了。”
彼时菱歌已经换好了一身更显清丽的淡绿衣装。她跳下车,在倾野背后拍了一掌,脸上已有了笑容。
“我跟你们去。你可要保证我哥和我的安全。”
倾野看见菱歌的笑容,刚才想的蓦地被抛到九霄云外,又露出来两颗小虎牙。
“放心吧,丫头!”
愈向北行,愈发生出一种寒冬肃杀的气息来。所幸这马车是上官世子亲自督造的独一份,宿在里面绝不会有被冻着的忧虑。
四人一路顺当地走了几天几夜,菱歌也不知到哪儿了。随便扯起帘子,便有一股子寒风透进来。不过她也是个像倾野一般不怕冷的,在外面探头瞧了好一会儿,只见满眼入目的都是远处巍峨挺立的高山,虽然是自个儿孤孤零零的立着,磅礴的气势却不容人亵渎,倒也丝毫不输阵。
菱歌望了一会儿,觉得冷风更紧了些,放下帘子坐好,对倾野道,“这便是孤望山了?快到漠北了吧。”
苏倾野给她暖好一壶茶端过去,“你倒是清楚的很,连孤望都知道。漠北还有些距离,我们一会儿在唤城歇歇脚。”
菱歌暗暗向倾野翻了个白眼,“我会连赫赫有名的孤望山都不知道?”
大祁风物奇绝,其中三座名山最负盛名。
最南的九问山,在四季如春的南锦境内,风景样貌都与孤望大相径庭,其中最有名的便是“九峰连穴”,九峰各异,却峰峰相连,延绵不断,令人叹绝。
而居于当中的,便是绯碧城郊的绯碧山。“山幽幽胜水,水沉沉入渊”正是说绯碧山水幽深,虽不似孤望巍峨,不及九问秀绝,却是一处难得集南北景色于一身的胜地。而“深山藏古寺”,绯碧山上有一处“清源寺”,虽然幽居深山,每日却香客不绝,是扬名整个大祁的佛地。
菱歌的马车前脚刚从绯碧山脚下离开,宣帝和璃妃的轿子就被抬到了清源寺里上香。世人所谓“一步之遥”、“擦肩而过”,其实不知,这一错过便可能是沧海桑田。
最北这座的孤望山,是整个大祁的至高的顶峰,虽然只有一只孤峰挺立,却生出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来,极似一位眺望漠北军情的将领。而那垂然而立的峭壁更令人望而却步,是漠北驻军的最后一道防线。
苏倾野准备歇脚的“唤城”,正在这道巨大的防线背后。倾野的母亲早亡,两个哥哥又都没成亲,一家四口便索性将苏家安在这离漠北最近的“唤城”里面。
马车一停,苏倾野便猴急似地跳下来,边小心扶着菱歌边道,“你也看看我家的样子。”
苏家虽然住着“一王三侯”,大门和府墙却是再朴素不过的普通样子。不过也不知是不是靠着孤望山的缘故,“苏府”两个大字显得极为挺峻,两头石狮子也威猛得过分,栩栩如生地好像随时会扑到人身上来一样。
那边素尺已经叫开了门,菱歌转过头来,猛地对上苏雾探究的目光,便赶紧跟着苏倾野进了府。
菱歌进了苏府才知道,什么叫有其主必有其仆。
苏天儿瘦胳膊瘦腿儿的跑起来倒极为灵活,一笑起来像在嘴里塞了两团棉花,在黢黑的脸上都白的刺眼。菱歌先被他雪白的牙晃了一通,目光下移到怀里抱着的东西,兴奋地大叫起来。
那小东西身上黑白相间的倒极为帅气,绿盈盈的眼睛滴溜溜地打转,看见菱歌一脸兴奋地打量它,在苏天儿怀里已经扭来扭去地呆不住了。苏天儿索性将它放下来,它倒像见到主人似的欢腾地往菱歌身上蹭。
苏倾野抬起头半疑惑地问苏天儿,“狼哥儿生了?”
狼哥儿是苏倾野在漠北从小养大的漠狗,捡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没想到被苏倾野不吃不喝守了一夜之后竟然奇迹般的活过来了。后来倾野便给它起名叫“狼哥儿”。
狼哥儿平日最听倾野的话,还常陪着他巡视军营,可有一次不知怎么就搭上了外面的野狼。苏倾野走的时候它还没生,没想到一回来小崽子都这么大了。
苏天儿笑得晃眼,“是啊,侯爷!”
这当中却有两人与画面极不和谐。苏雾很稀罕地靠在边上站着,眉头半蹙不蹙地看着活蹦乱跳的小狗,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素尺躲在他主子后面,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想来也好不到哪去。
苏雾不但喜穿白衣,更要命的是爱干净过分,偏偏这小狗是漠北有名的“漠狗”一族,毛长浓密,不畏严寒,自然脱毛也脱得厉害,苏大人可是万万沾不得的。
菱歌从未见过苏雾如此僵硬的神情,眼睛一转心中已经明了。小孩子脾性一下子上来,便拍着小狗指着苏雾那边道:“乖,找那个哥哥玩儿去。”
那狗嘴里还淌着哈喇子,一听菱歌的忽悠想也不想地就奔着苏雾去了,素尺一见大事不妙,一闭眼一跺脚挡在了前面。
要不怎么说,患难见真情?
狗儿好像对素尺那一身白衣极为不满,毫不吝惜地挥着小黑爪子在上面乱涂乱画。素尺闭着眼睛没敢往下看,菱歌一脸抱歉地看着惨遭蹂躏的素尺,只觉得旁边两道火辣辣地视线灼烧她的脸颊,想笑又不敢笑,快憋出内伤了。
苏雾低沉着声音道,“我先回去了。”
倾野当然也知道苏雾的习惯,看他忍了这么久不禁佩服起来,笑着点点头道,“好,你快去休息吧!”转身又把小狗抱起来举过头顶,将素尺解救出来,“你也去吧!”
狗儿在他的两手之间乱蹬乱踹,倾野也不生气,晃着它的小身板道,“你也真够淘气的,明知道阿雾爱干净还故意往前蹭,一点儿都不像你娘!”
菱歌终于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
苏倾野把狗放下,问苏天儿,“狼哥儿呢?”
苏天儿往山后一指,“送回军营去了。我们看着这崽子小,先把它留在府里养着。”
菱歌笑过之后摸着狗儿软软的毛儿,随口问道,“起名字了没?”
“姑娘,还没呢。”
苏倾野没想到菱歌一个女孩子家不但不怕狗,还能跟它混的这么亲近,好像心里端着的什么东西突然被放下了,出奇地轻松和高兴,便道,“你看它这么喜欢你,来给它起个名字吧!”
那狗儿不知是不是受了苏天儿的影响,总爱伸个舌头露出雪白的牙,乐着乐着就钻到菱歌的裙裾下面去了,菱歌一转手把它拽出来,看着它貌似憨厚的小样儿,叹了口气道,“你既然这么爱笑,就叫哈哈吧!”
苏倾野极为狗腿地一拍手,“好好,就叫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