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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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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兰缓缓回首,尖长弯曲的指甲染满凤仙花和血的颜色,深红又赭褐,纠缠着一束一束斑驳的红丝线,尾端无力的垂下。
「孩子是无辜的,你有怨,就冲着我来吧……」
「无辜?我的孩子也是无辜的……是谁骗我饮下那碗药?是谁?」
崔相川正要接口,却被柳飞卿以手势拦下。
「别激怒她。」
陌兰又缓缓转回目光,望着眼前的木楼,「你说,要赁下这楼,让我在这沽酒做小生意,我们可以偷空在一起……这是你说的吧?还是我自己对自己说的?或是不知哪来的妄想……我从来都只是妄想?谁对我说……」
那是一幢半旧不新的木楼,小小的阁楼上,还挂着上任屋主留下的酒招,斑驳而灰黄,就如同褪色的爱情。
她极其爱怜的抚摸着胸前的琥珀吊坠,生前的一切回忆彷佛就系于其中。
「你还记得吗?你把这琥珀坠子送我的时候说的话?你说我胆子小,所以把虎的精魄送我护身,可我现在呢?我死不去,我什么都不怕了……」
柳飞卿深吸口气,看着陌兰的影子在地上拉的细长。既有影子,便非无形的魂魄,看来似是怨气不消的殭尸。
「花非花,雾非雾……我不会哼儿歌,只懂得唱这些曲子。我们那来不及长大的孩儿,我抱着他,唱曲子给他听,但他不会动,他全身都是血,后来被抢走了,烧了埋了,再也见不到了。」
陌兰双唇仍不断喃喃而动,足有数寸长的指甲深深抓陷在蓬乱的发内,刺穿了皮,渗出了血仍毫无所动。
「啊!」
崔相川双膝跪地,双手掩脸,指间涕泪纵横,不住说道:「妳原谅我,求求妳原谅我!」
陌兰走近崔相川,五指轻抚上他的头,就像母亲抚摸她最深爱的儿子:「你不敢看我?你怕吗?你看看我啊!」
崔相川缓缓抬头,陌兰温柔的拉着他手,让他的双眼正对着她。
「那女人……她一直说宁愿自己死,也要把孩子生下,我不想如她的愿,为什么她可以生下孩子,我的孩子却……」
她口气平淡的似乎在述说别人的故事,「我不求入你家门,仅求为外室妇,生庶孽子,亦不得耶?」
崔相川紧闭双眼不住摇头,无能答她这问题。
「尊夫人,比崔兄你有勇气多了。」柳飞卿叹道,陌兰别有深意的看他一眼。
「那孩子很可爱,和我们的孩子同样可爱。」
陌兰收回手,此时她的十指已回复平常人的样子,只是仍显苍白了些。
「对不起……」崔相川还是只能重复这三个字。
她恍若无闻,回首悠悠踱步离去,衣摆在泥路上拖了长长的一道影子。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不堪剪……」
一串低吟由咽头而出,她骤然一跃上墙,红纱飘飞,消逝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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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细雨绵绵,天气冷了些,但阴暗郁闷的让人不舒心。
三天后,柳飞卿和崔相河一大早便在东市茶坊二楼订了桌雅座,两人边饮茶边吃点心。
「嫂子和你侄子无恙否?」
「托福托福,欸,我是说真的,不是客套话。」崔相河难得摆出副正经模样,「昨日娘回来,我抱孩子给他们看,他们还以为是我在外头偷养的。」
柳飞卿忍不住闷笑,前晚崔相川虽失踪整个时辰,但仍赶得及在夫人王氏累极睡去又醒来前抱到儿子。昨日崔家老爷夫人连夜赶回,便和亲家母忙得乐呵呵的,加上崔相河的掩饰,亦无留意到什么异状。
而崔家长孙除了一开始折腾母亲外,看来倒是活泼健康,惹人欢心,只有崔相川这新任父亲整日若有所思,不言不语。
「昨天嫂子问我,三哥怎么像失了魂似的,你教我怎么回答?」
「你怎么说?」
「我教她去问她的川哥。」崔相河长叹一声,「而且,嫂子还说那天她生孩子时,肚子里好像有人用线抽扯似的,直到现在仍不舒服。嫂子她娘请来个道士祈福,道士也说是产鬼作祟。我亲眼看他一洒符水,墙上便现出蛛网似的血痕,和前晚我们看到的一样。」
想当然尔,崔相川定是极力隐瞒陌兰的存在,不是怕妻子呷醋,而是担心道士弄出什么千里追杀的玩意害了陌兰,于是暗中拜托弟弟和柳飞卿探听陌兰当年和他分手后的下落。
然而柳飞卿和崔相河两个大男人自忖不便也不宜打听故人隐私,便请同样出身平康的红粉知己沈深深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