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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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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城外飞雁坊染厂的后山,真不时传出凄厉的叫声呢!我三舅公住那附近,有次傍晚砍柴就亲耳听到,咿咿呀呀,像被刀子割似的,吓死你唷!」
「因为那种鲜艳欲滴的红色,只有『血』才染得出,还非得『人』血不可!」
「有人说是连夫人用丈夫的血试验染纱,想不到染啊染的,施二爷失血过多,才年纪轻轻就病死。」
「咱们唐土也不是没出过这事,还被个倭国和尚撞见,回去记在书上。」
「但外表看,连夫人可不像谋害亲夫的狠毒妇人……」
不知何时,他俩的摊子前走来两个提着菜篮的大娘,你一言我一句的接着他俩的话,一时绘声绘影,恐怖异常。
「唉唷,两位大娘午安!」柳飞卿连忙笑开一口白牙招呼客人。
「呵呵,两位公子也好。」
「咱们初出茅庐,若有怠慢还请见谅。」
「哪里的话!」两名大娘笑的花枝乱颤,「只想不到两位修道小哥对这些女人家闲话也有兴趣。」
林生一脸被拖累的死鱼表情,瞟了瞟身旁的柳飞卿,但后者巴不得她们说越多越好。
「连夫人看得出真疼他儿子,去哪儿谈生意卖布都带着他,我看过几回,那娃儿还挺可爱的,就是调皮了点。」
「但她这么疼小子,应该不会去害老子吧?我瞧,施二爷说不定是被施大爷毒死的,妳瞧施大爷现不是正谋着飞雁坊?」
「咳,两位夫人不知有何贵干?」眼见两位大娘仍自顾自聊着,林生只好开口扯回正题,语气僵硬。
「啊对,我家的床蛀了想换张新的,小哥你说什么日子好啊?」大娘之一终于面向他嘻嘻笑道,他只得脸红脖子粗的低头掐指捏算,一边往黄历找适合「安床」的日子。
「原来连夫人和施二爷有所出?」柳飞卿趁机开口探问,闲在一旁的另一位大娘,当然十分乐意回答。
「当然有啰,施二爷在生时,夫妻俩感情好的很。像是夏天,傍晚就经常见到他们在后头那碧湖划船游玩。」
大娘指指柳飞卿身侧不远处的湖,果然波光潋滟,山色如画。
「施二爷过世三年啦,可惜死得太早,他们的儿子今年也八、九岁了吧?」
「好了。」
选定日子,林生将吉日吉时以端正的楷书写在红纸上。两名大婶拿了红纸,放下一串铜钱,便喜孜孜的离开。
「开市大吉,恭喜恭喜!」
「托赖。」林生揣好铜钱,目光转瞬黏回他那本五经正义。
柳飞卿翘着脚打量碧湖风光,一边慢慢反刍适才得来的消息。看来两家染坊都有其背后势力,若处理不当,随时对柳维正未来的仕途不利。目下虽是云罗坊施大爷因觊觎秘法,散布流言构陷连夫人的机会较大,但他尚未亲眼见过两人,光凭二手消息,还无法做最后判断。
「这里的莲花开早了……」
「是啊,开的挺好,再过不久就有莲子吃了吧?」
柳飞卿想的入神,听到人说话,便顺势的答,浑然不觉问话的是名陌生女子,直到女子转头盯着他,他才恍然回神。
「啊,抱歉,我在自言自语……」
女子挽着个盘桓髻,端庄干练,看来不过三十光景。她打量了一下他身边的招旛,思索了会儿才开口:「先生占梦吗?」
「占,当然占!」见生意上门,虽然柳飞卿志不在此,但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赚些零用也是不错的。
他拉开一张给客人坐的凳子,女子缓缓移步到摊位前,却没坐下。
一个管事模样的的中年人,从不远处的侧门闪身而出,手里张着把油纸伞,大热天时,想来是遮阳用的。
「夫人。」
管事将伞移到女子头顶,女子点点头,管事则一脸轻蔑的盯着柳飞卿的招幡。
「听先生的口音,应是京都人士?」
柳飞卿大方承认,「不错,前日从长安入蜀。据闻蜀地多仙迹,特来一游。」
女子这才就坐,「请问先生,『梦』究竟是意有所指,还仅只是心里愿望想念的反映?」
「夫人这问题可说问的痴了。梦分十类,有直,有象,有精,有想,有人,有感,有时,有反,有病,有性。昼有所思,夜梦其事,乍吉乍凶,善恶不信者,谓之意想之梦。若心无想念,怎会夜梦其事?」
女子听得入神,幸亏柳飞卿向来嗜看杂书,随手拈来,虽不引经据典,但也似模似样。
「夫人,此等江湖术士之言……」
「无妨,先生请讲。」
「差别仅在于『意念』深浅所致,是白日幻梦,还是另有深意之梦。前者如思慕权贵,封官拜爵的黄粱幻梦;后者就如曹孟德心系魏之国祚,方梦得三马同槽而噬魏的警梦。」
虽然说得流畅,但柳飞卿亦暗捏把冷汗,这位夫人看来非泛泛之辈,若是她再问深一些,他可就要把囊里的谶纬书先拿出来背一背了。
「夫人能否将梦境详细告知?」
女子略微犹疑,终于慢慢开口。
「近月,妾身为同一个梦而困扰。梦中先夫低着头,手持一朵白莲,有时他头一抬,眼一睁,我就醒了;有时我俩对望半晌,午夜梦回,却是……」
女子清了清嗓子,强自压抑住嗓音,柳飞卿体贴的接着她的话道。
「另有种藉梦,就是所谓的托梦。先人若有心愿未了,多会托梦亲近之人以告知,不知尊夫生前可有未了之事?」
「我……不明白先夫所指何意。」
柳飞卿拈起一支狼毫,彷佛当那是花茎般望着。
「虽然我是修道人,但佛家有这么一个故事:佛陀在灵山上拈花示众,弟子皆不明其意,惟摩诃迦叶点头微笑,佛陀以其心心相印,便将一点妙心传与他。」说「修道」有些心虚,但「拈花微笑」这公案确是他印象深刻的。
「所以尊夫手拈莲花,是藉梦境想传与夫人什么讯息吗?」
夫人深吸口气,没有回答,只是背过身,从管事那里取来一顶帷帽罩上,道:「多谢先生指点,妾身在此谢过。」
接着吩咐管家放下十大串铜钱,便踱步上车离去,留下柳飞卿暗自不解。
「就这么走了?」
「方才那女子便是连夫人。」林生突然抛来一句,惊的他犹如天雷殛顶。
「连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