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念白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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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影子的身体入了室内，她眼骨缠着黑色交错的绷带，好似眼瞎了般，却转着头，准确地看着楚思的方向。
“上神。”她语带嘲弄地道。
楚思笑了笑：“夜卿，唤楚思便好。”
那带着睥傲之色的绝色佳人喉间发笑，明明是笑的，可却总是能听出些刺耳的嘲讽，不甚亲近。
楚思一如既往地清和态度，淡淡的笑意挂在唇边，平静地让人永远猜不透她的喜怒。
唤狐槿为夜卿也煮一杯茶，楚思扬手请她在一旁坐下，贵客般地以礼对待。
夜卿入座，不碰那端来的香铭，开门见山道：“寻你帮个忙。”
狐槿放下手中的茶壶，看向她，她那对楚思傲慢而命令，一点听不出请求的语气，令他不由一瞬对这位“贵客”开始生了些很不妙的情绪。
楚思倒未在意她语气里的轻谩，声音清清，缓缓地，如溪流在山林之中徐流：“近日寻我帮忙的颇多，奈何我这身子也不好，恐爱莫能助了。”
夜卿沉默，勾了勾那一点殷红在唇心的优美唇：“我既然来了，就没有你不帮的理。今日，你帮也是帮，不帮也是帮！”
“恐怕……”楚思手指撑开捂了捂脸，遗憾道：“……要让夜族长绝望了。”
夜卿猛地一拍桌子，那桌上”哐！”声作响，鲟茶一蹦而起，溅了一泼水滴在桌上。
“楚思！我夜半生不怕今日把话挑明了！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我半生的地盘！我说一没有人可以说二，我寻你帮忙，也不容得你拒绝！今日我敬你不像那些鼻孔长天上的所谓神仙，妖皇逆天那会，你待我妖族不薄，杀过来的天兵天将，就你南极神宫不助纣为虐，只为迁怒而滥杀无辜！后又收了妖皇，还我妖界清净，此刻我才与你商量。不然……你自百年前与妖皇一战已不是当日的楚思上神，况还有锁仙咒把你锁着，元灵也一日不如一日……”夜卿那笑倏尔锋利，朝着楚思一步步走来，颇具威胁道：“你是不是现在就想灵灭不入往生之道？！这方圆百里，你又可知道想吃了你成仙的妖又不在万数。”她的头转向狐槿的方向，笑得更加嘲弄：“包括这只看似忠心耿耿的青狐。”
被点到名的狐槿抬头看她，他的手不期然地拂住左袖，抓了抓，然后眼睛倏尔一道青火一闪，朝着夜卿的方向，一股浓烈的杀意，从他的眼中冒出。两只狐狸耳朵此刻冒了出来，他手方一掌狐火跳跃朝她，被楚思一只手掌将那火拍下。
轻握的有些微凉：“不碍事……她这妖最没耐性了，一急起来嘴里吐出的都是刀子，可心却是比棉花还软的。”
夜卿英气的美眉猛地一皱，顿住脚步，抿住唇，像被说中了心事，脸色一瞬有些难看。
而这头狐槿对楚思道：“她辱你，我生气，你怎一点不气？”楚思将他往身后拉了拉，看向夜卿，眸光露着一抹宽容的笑意，“是夜卿的话……就不生气。”
狐槿挑了挑眉，这话听着暧昧……方看向夜卿，上下第一次认真打量她来，那眼神，颇为犀利。
夜卿虽看不见，但是感觉很好，感受他的目光，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刀朝他扔了过去。
狐槿一团青火将那刀烧成灰烬，落尘。
两人互相对视着，剑拔弩张。
楚思“咳……”了一声，道：“槿槿，茶凉了。”
青狐的耳朵动了动，狐槿转身瞧向那茶，顾不得和夜卿较劲，几步站在楚思身旁，见这茶壶中的茶水不知怎地……竟都没了，连忙开始在一旁低头认真地捻茶，倒水，煮水，煮茶起来……
楚思看着他，目光笑意深了寸，方转向夜卿。
“你真的不帮我？”夜卿感觉那道锋利而含着妒意的视线消失，黑巾蒙着的视线，面色森冷地转向楚思。
楚思态度坚决，虽是她看不见，她还是脸色缓缓地，生动地透出了疲累，手指揉着太阳穴，一下下：“我累了。”
“哼！好，楚思！你就等着来求我让你帮忙的那日！”
一阵夜风刮过，只听那窗阁“嘎嘎……”作响，留下一段沉沉的寂寥香气，随着那曳地红缎稍稍顿了一下，消失在那斑驳竹影之中。
她走后。
狐槿从专注的煮茶中，抽了些神抬头问楚思道：“馆主不是一直在等她，为何又这么放她走？”那头默了片刻，“因为我想看的东西已看到了。”
“馆主想看什么？”
楚思捂了捂唇，笑得一抹清和：“许久……没有看见夜卿气得拍桌子急得跳脚还一脸凶恶的摸样，便有些念想了。这便等她过来瞧一瞧，没想到一如既往的可爱，也不枉老夜叉一眼相中她做族长了。”
“……”
狐槿低头不知回什么好，跟了她几百年，总是……明明以为都在掌握之中，却总能在自鸣得意的时候，被她几句话语，几番举动，狠狠地抽上一顿清醒的耳光。看不透她这个神，猜不尽她的心思。这让他有时很心悦，又不禁惹上一丝诉不清地黯然，觉得总是隔了千山万水一般，难以跨越。呵……也是啊，自己可是一只狐啊，她再怎么落魄，都是那上古神籍上的稀贵上神。他看着水将茶叶翻开，倒影的自己摸样，有些好笑……便迅速敛去，收起那恼人的情绪，再收敛眉目。
含情带媚地看向她，话语有些羞嗒：“这夜深得恰好，方才的……还要继续吗？”
“噗……”楚思方抿了一口清茶，又喷了一口。
“馆主……”磨人的话语，在她耳边低柔地挑逗。
“……槿槿，洗洗赶紧睡罢。”
*
次日清晨，媚阳艳丽。
夏侯云澈一袭白衣，风姿卓然地朝安排楚思住的西厢走去。
昨日鲁策找到了，加上今日这天气很好，洗漱完，他便想来寻楚思一起早点，进了屋不见楚思人，也不见那青衣的狐槿，夏侯云澈里外寻了遍，还是未见二人，走出院子见官衙府里一扫地的小厮，便抓住问道：“哎，小哥，可否见这屋里住的人？”
“啊！侯，侯爷……”那小厮见是夏侯云澈，忙扔了扫帚下跪，被夏侯云澈一把抓住：“免礼罢，屋里人呢？”
小厮瞧着夏侯云澈有些焦急和担忧的俊眼，没有多想回话道：“今，今晨，小的好像见两人很早往鲁二殿下那屋去了。”
“鲁策的屋？”
“是，是的。”
夏侯云澈放开小厮，微微低首，英俊的眉目略带思量道，“她寻鲁策作什么，莫不是为捉妖的事？”又想起昨夜酒席上她那句：你找我来捉妖的啊，而他是最快的捷径……
一句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轻怪：“不是身子不好，为何不休息两日再去寻妖，这人真是……”抬起脚步，夏侯云澈带着侍卫刀剑惶惶地急步离开，身后看得那小厮抓耳挠腮。
待夏侯云澈再去那鲁策房内寻楚思，不见楚思身影也罢，就连鲁策的身影已不见，还包括那口棺材。
隐隐地，夏侯云澈心中方有些不安起来。
*
山峦连绵，翠峰入眼。
要说鲁策和那口棺材去哪了，即是到了鲁策原被夜叉们抬去的那座山，枫桥山。
夜卿本要把他扔去山下，因抢过他一把刻枫的弯刀，觉得有些熟悉，便把他从那些凶残不属于正族夜叉管辖的流叉手中救下一命。鲁策作为报答，带她去见见她一心念想的白日世道。
至于夜卿为什么想见见白日，缘于夜卿这族的夜叉，白日是干尸，只能各自在山洞的棺材里长眠着，又叫“灵修”。到了日落月升的夜晚，阳衰阴盛，他们才能一个个从棺材里爬出来，幻化人形，活动活动。
那日鲁策碰到的热闹繁景，正是夜叉族一年一度的“祖祭”。每年的夜叉族祖祭都会来许多妖鬼，弄得和鬼市差不多。主要表达的是夜叉族对先祖通过舞蹈，歌曲还有一些咒语与祭品来与先去的祖先进行沟通，或表达敬意和缅怀。往往一些有慧根的夜叉会得到祖上的点化，或可以提高妖力，或可以摆脱夜叉身份，修仙或转世做人，正统的夜叉一般很重视‘祖祭’，他们会邀请自己许多的鬼友，妖友前来一同为他们祈福，所以那日鲁策见到许多不是夜叉的妖鬼，都是这枫桥山附近各族的妖鬼们。
夜叉一般是不能轻易离开自己族群的，每一个正统夜叉的额上都会被刻上或重或轻的鬼腾，这是一种很有用的保护，也是一种很深的束缚。鬼腾在夜中会亮如明珠，但白日则会晦暗非常，一个正统夜叉如果接触太多白日事物，尤其阳光的话，他们额上的鬼腾往往会灭掉一些，待鬼腾全部灭掉，也是这个夜叉灭灵连轮回都没有机会的时候。
一般正统夜叉都不会想去有日光照耀的任何地方。
可是夜卿，正统夜叉族的族长，每日都在想那个白日，想到为自己取了个名叫‘半生’。她时常喝醉了，会和那些妖鬼族的族长友人们自嘲地笑说：那些凡夫俗子都是一生一生地挂在嘴边，为何我夜卿哪里都比他们优秀，却一无所有，却只能混上个半生，哈哈，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这些夜卿都与鲁策说过，即是很想去白日的尘世看一看，鲁策是第一个答应她，并且鼓励她的凡人，于是她心动了，她出山了，不过她心中知分寸，让鲁策务必次日便将她送回山洞。
此时的鲁策驾着马车，再次上了那个山头，身后的金丝楠木刻枫棺里，躺着的即是夜卿。
因为现在是白日，夜卿告诉他白日不是夜叉的世界，让他尽管放心行走，把她的棺木放在那枫洞水帘之间，便嘱咐他赶紧下山，尽早离开渭城，便可安全。
鲁策记得她的话，可将她安放到那枫水洞帘后，他看看四周，风景很美，可是……只有些不会说话的死木死草陪着她，再看看她孤零零的白骨，心有不忍。
想起她看着红枫，那脸上的笑意野性睥睨，又透着一些深入骨髓哀伤，那一句相问：“凡人，你可真幸福，还有记忆……不若我，死了就如行尸走肉一般，不知道自己曾经是谁，做过些什么，去过哪里，又是否爱过谁……这个世上是否还有人带着我的记忆活着，如果他带着，是好的还是坏的，而我忘得如此彻底，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他，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
鲁策细长漂亮的眸子看着她，手指伸出，指尖抚摸着她的骨骼，良久却没有办法这么就走掉。
他扣着棺材，在她白骨的眉心，轻印一吻道：“半生，让我再陪陪你可好……”一笑的俊雅非凡：“第一眼见你就被你迷住了，只想想到以后都看不见你，觉得心，就慌得很，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不要怪我，我只是走不动了，醒来后，可别急着拿刀砍了我……”
一直跟着鲁策的楚思与狐槿，没想到作为凡人，且应该见过那些夜叉，了解些基本情况的鲁策会在日暮之前不肯出来。
楚思和狐槿站在那洞外参天的红枫大树下，枫落如雪，未停片刻，簌簌一地，铺落的满地妖艳般煞红，直到日完全湮没，都未见他出来……
一声微凉叹息……落了暮。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念白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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