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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独自等待(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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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你要告诉我,阿桑和这个南离君在孟春舞会上看对了眼,跳了一整夜的舞?”阴暗潮湿的茅草屋中,阿桑的父亲怒极反笑,“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如今你学出息了啊,都学会骗人了,季秀。”
季秀看到阿桑父亲的右手又向那支黑色的长鞭摸索,整个人也吓得瑟瑟发抖。但是他却不能不这么说。
因为阿桑今天早晨穿着又脏又破的舞衣回来的时候,阿桑父亲已经气得暴跳如雷,黑色鞭子落下得又快又狠,观其势头比起一年前青叶成亲的那天,有过之而不及。才打了一鞭子,阿桑就疼得晕过去了。
季秀不知道,倘若他不挺身而出的话,会发生什么可怕后果。阿桑的父亲一向心高气傲,所图甚大,倘若是南离君的话,应该能够让他满意了吧。季秀在心中暗暗想着,故而挡在了阿桑面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编造出了如是谎言。
“季秀,我不是傻子。”面对季秀,阿桑的父亲到底多了几分耐心,没有像对待阿桑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脑地一顿鞭打,“我虽然被困于此地不能动弹,却也耳聪目明。南离君是何等样人,我也很清楚。现在你居然告诉我,南离君看上了阿桑,并且和她跳了一夜的舞?倘若是换一个人撒谎,我或许还会相信。”
正在这时,阿桑幽幽醒转。她父亲的鞭子虽暴烈无双,但挨了这么多次的打,总归有了些抵抗能力,故而倒是醒得很快。
只可惜她醒得着实不是时候。倘若她不醒,阿桑父亲只会把怒火朝着季秀撒,渐渐也就大事化小,平息下去。可对于阿桑,她父亲从来都没有好脸色。
“阿桑,你倒是自己说说看,有没有跟南离君跳舞?”阿桑父亲的黑色长鞭倏地飞起,在半空中一声脆响,吓得阿桑忍不住一个哆嗦,“若是敢有半句假话的话,你自己知道后果。”
“舞……是有跳过的。”阿桑吓得结结巴巴地说道,“不过……不过只跳了半曲,是……是今天清晨跳的。后来我头痛得厉害,南离君就没有坚持跳下去。”
“头痛?”阿桑父亲一脸的不相信,“好端端的,又怎么会头痛?”
“南离……南离君说我头部有淤血,他还说,晌午过后他还会来找我,他……他说我针不能停。”阿桑语无伦次地说道。
听到“淤血”两个字,阿桑父亲眼睛里精光一闪,反手将黑色长鞭放了下来,“阿桑,莫要害怕。你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讲给我听。”
在阿桑语无伦次的叙述以及季秀从旁不断地补充说明后,事情的轮廓渐渐地清晰起来。阿桑父亲眼眸幽深:“季秀,你果真亲眼看见南离君走过来,救治阿桑?”
“是的。这点昨天夜里所有来参加孟春舞会的人都可以作证。南离君刚刚到场,看到场中有人晕倒,就取出骨针救治。所有人都赞他善良温柔,仁义无双呢。”季秀小心翼翼地说道。
阿桑父亲若有所思:“从前倒是听说过南离君连树桩边撞晕的兔子都要设法救治,他若看到阿桑晕倒,出手并不足为奇。可是,倘若果真提及淤血之事,事情就不一般了。只可惜你未曾亲眼看见阿桑和他跳舞,否则也就不必猜来猜去了。”
季秀心虚地低下头去。昨夜舞会上的姑娘们太热情,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蒲柔的帮助下得以脱身,遍寻不见阿桑的身影,只有遍地的人影交叠和喘息呻.吟,弄得他畏首畏尾,进退失据,直到今日清晨才遇到了南离君送阿桑回来。期间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季秀就真的不知道了。
“无妨。”阿桑父亲对阿桑难得的和蔼,“既然他说过今日还要来,你千万不能忘记,邀请他跳一支舞。我要亲眼见到。”
阿桑看着她父亲和蔼的笑脸,受宠若惊,手一抖,差点把她父亲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寻来的新衣裳丢到地上。
这天黄昏时分,南离如约而至。空地上重新燃起了明亮的篝火,南离命阿桑躺在自己膝上,以便为她用骨针刺压消散淤血。
懵懂的阿桑并不知道这个姿势在外人看来有多么暧昧,更不知道她依言靠过去的时候,一向在人前镇定自若的南离微微红了脸,心跳也漏了两拍。她只是单纯地觉得,从南离身上传来的气息很好闻,有一种明净温暖的感觉。
周围的灌木丛中,阿桑的父亲和季秀静悄悄地潜伏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两人的动静。
“不必再看下去了。”经验丰富的阿桑父亲一眼便看透了这眼角眉梢之间的情意,“那小子是动了真心。你且背我回去,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树叶和杂草之间有细微的脚步沙沙声响起,南离的心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压根都没有听见。而阿桑呢?阿桑在这种明净温暖的气息包围里,分外地安心,她觉得她似乎再也不用害怕挨饿受冻,再也不必畏惧父亲的鞭子。于是,她就这么躺在南离膝上,沉沉睡去。
再醒来之时,星光已是满天。南离仍旧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那么静静地坐着,含笑望着她。
“对……对不起!”阿桑慌忙跳了起来,却一时没站稳,差点摔倒。
她尚牢牢记住她父亲的叮嘱:“南离……南离君,请问我可不可以请你跳一支舞?”
类似的话她曾经对青叶说过,最后收获的是嘲笑、讥讽、嫌弃以及怨恨。因此虽然南离曾经和她共舞过,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其实没有一点底气。
但是南离却没有像青叶那样拒绝她。
“好。”南离微笑着说道。他微笑的时候,眼睛里的欢喜和期待,是阿桑所不能体会的。
小孩子头部受撞击变傻,只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然而用骨针消散那些满怀恶意的淤血,却要长达经年。哪怕是阿桑复原如常人,但是最好的发育时间已经过去,纯白如纸、不谙世事的她,要如何才能领会人世间那些最深沉、最复杂的情感?
作为稷下川的祭司,这些问题都是南离曾经冥思苦想过很久、仍然束手无策的。然而此时南离却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么多。
他微笑着拉起阿桑的手,在星光照耀下跳起了他期待已久的那支舞,然后——一不留神被阿桑踩了两脚,绊了一绊,两个人齐齐摔倒。
“抱……抱歉,我……我平日里不是这样的。”阿桑手足无措地道歉。
平日的阿桑当然不是这样子的。南离比谁都清楚。他曾亲眼看见她和青叶在后山的小溪边共舞,轻盈得犹如一对翩翩的蝴蝶。
“无妨。也许你只是太紧张了。”南离很是善解人意地安慰她。
这支舞他们跳的极不流畅,期间两人摔倒了一次,绊了几脚,两人的脑袋还不小心撞到一起过。这样一个不完美的共舞显然不是南离事先所憧憬着的,然而他看着满脸愧疚的阿桑,只能大气地微笑着安抚:“无妨。”
然而此时南离还未料到,他曾经亲眼目睹过的青叶的郁闷,会在他身上一一上演。
身为稷下川的祭司,南离不可能没有事情做。而每天当他处理完繁重的公事,疲惫却不失雀跃地走上十几里路,赶到姜寨附近的时候,只能得到阿桑千篇一律的对待:
她会很乖巧很主动地躺在他膝上,等他用骨针刺压淤血,在此过程中还隔三岔五地总是睡死过去,然后,在夜幕降临之后,邀请他跳一支舞,最后,各回各家。
一连十几天皆是如此,南离心中颇有些想法。然而这些想法,在对着阿桑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的时候,总会消散得无影无踪:罢了,她不是故意恶作剧,也许她是真的不懂。
而郁闷的南离时常会被好友子羽君幸灾乐祸地盘问。子羽君是知道南离心意的人,在南离为了赶赴姜寨而不能值夜的那些夜晚,他偶尔也会替班。故而他的盘问是南离必须正面回应的。
“南离,进展到哪一步了?她什么时候去你家提亲?我看她不像是能出的起聘礼的人。”子羽一本正经地替南离忧心忡忡。
有的时候子羽也会问一些更为私密的问题:“苦等多年,终于修成正果,为什么见你欢喜之余,眉梢却带着忧虑?那种事情滋味如何?是不是真如他们形容的那般欲.仙.欲.死?”
被迫回应这些问题,南离难免会心浮气躁。然而子羽的惊诧更令他感到心酸:“不是吧!你不要告诉我,你们现在连亲都没亲过!这女人简直不把你看在眼里,如此恶劣,你喜欢她作甚?”
对一个从来都没爱过的人讲述这些事情,讲到唇干舌燥他也不会明白的。到了最后,南离只能以沉默以对。
而他每日和阿桑相会的事情,在一传十,十传百之后,成了他品行高洁、温柔善良的又一铁证。人们都只愿意相信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无人会觉得他和阿桑的来往过密,有着救死扶伤之外的解释。
“她总会长大,总会自己明白过来的。反正已经等了这么久,不在乎多等几日。”到了最后,南离自我安慰一般地向子羽说道。
而事情的转机来自两个月以后。
阿桑的父亲左等右等等不来好消息上门,终于开始耐着性子盘问阿桑两人的进度。一问之下,阿桑的父亲彻底怒了。倘若不是顾忌到南离的观感,说不定那条黑色长鞭早就重新祭出,把阿桑打得皮开肉绽了。
“我知道你是个傻子,没想到你这么傻!”阿桑的父亲咆哮着说道。
只是这种事情,身为父亲的却无法教授女儿太多,还好有个季秀。
“季秀,你过来,从今日开始,你教教这个蠢货!”阿桑的父亲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