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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一节 天伦再续(3) ...

  •   华殊抽回了自己的手,面上没有过多表情,「明天我跟你一起走,今天睡觉吧。」

      「师兄,」玖儿正了正神色,一手拍上了华殊的肩头,「还可以治,我知道治。」

      华殊点了点头,面上镇定的神情分不出他话的真伪,「所以我说我跟你走。」反倒是玖儿神情再次动摇起来,他抓住华殊的手,感受着那略有低温的白皙手指,低低地有些懊恼地说了一声:「师兄,是我来晚了吗?」

      「来了就好。」

      「那你跟我回去清涛阁,可什么都要听我的。不准悄悄把药倒掉不喝。」

      「师兄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

      「你的话叫我怎么相信!」玖儿大叫,「你为了你的那比天还高的自尊心,你什么做不出?」

      「师兄形象怎么这么差?」

      「还好意思自称师兄?你连师父的软剑半招都没学会过。每天就知道在房间里吟诗作对,一到半夜就弹琴,虽然弹得很好,但是别人都不要睡觉吗?」

      「呵呵呵。」

      「算了!睡觉吧,二更天了。」

      「嗯,过来师兄怀里来。」

      「啧,别乱摸!华!殊!!」

      结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玖儿伸了伸懒腰,想起昨晚发生的事,自己终于还是和他发生了关系。但一想到华殊是情场老手,让自己第一夜就明显「失利」,以后要翻身看来还是要用点心计。想着想着心中更多还是甜蜜,就不免伸手去探华殊的脸,结果摸到的却是灼热的高温,玖儿心中一跳,「怎么烧起来了?」他这样的身体哪里受得了昨夜那样的折腾,玖儿心下大悔,却在此刻,大门忽然被打了开,一个太监忽然闯了进来,尖着嗓子道,「主上!该早朝了。」

      小太监看到床上还有另外一人,不免吓了一小跳,不过对于风月之事见多了的小太监来说,虽然此刻床上坐着的是一名男子,他也不是很在意。只是继续道:「主上,该起床了,还有你!从哪来的,回哪去。」

      玖儿虽然对眼前这个小人嚣张的态度有些不满,却也毫不挂心,只是淡淡道了声:「主上正在发热,今日就不去了吧。」

      「呦呦呦!小小男宠也敢命令咱家?他就是发了病也要上朝,你和他一夜风流就心疼他了啊,咱家还怕自己脑袋搬家呢!原来这人不近女色,竟是因为喜欢男童!主君就没几个正常的!」小太监嘴巴毫不留情地说着。

      这可惹怒了玖儿,他披了衣服,走下床来说道:「你为何对主上如此不敬?」

      「不敬?这里要看谁最大,谁做的了主了,谁不知这皇宫大小事物都是由太后来定夺?谁还会把这个主上放在眼里,皇宫上下都巴不得他早点死呢。」小太监的那张嘴真真的毒。

      「你!」玖儿气急,正要开口时,听见了另个声音。

      「什么时辰了?」

      「回主上,五更天了。」一个小太监谄媚地说着。

      玖儿转过身来,说道:「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会?」

      华殊点点头,披上一件衣,已经站了起来。眼前一阵眩晕不堪,他一手抚上额头,身形晃了晃,玖儿连忙抢上前扶住了他,说道:「你在发烧,不能上朝!」

      华殊好不容易站了稳,说道:「没事,这朝得上,一日不去,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了,就算我无法挽救,也至少要知道的好。倒是玖儿,你再睡下吧,等我回来。」

      两个碧衫宫女随着小路子吩咐走入九龙殿,开始给华殊更衣。而站在一旁的玖儿却再次发话,语气坚决,态度强硬,「我不准你去!」

      「玖儿,你莫胡闹!」华殊转过身来,看着他再道:「我没有选择。」他顿了顿又说,「今日之后,便都听玖儿的。」

      「……」想起华殊昨晚说要跟自己走的话,玖儿此刻也只能噤声。只能看华殊着整了整身上白色蜀锦,金龙为绣的北昆贵族特许衣服,转身离开了这偌大的九龙殿。

      而望着他远去背影的玖儿,颓然坐回凳上,沉默地一手抓紧了桌布。心道,师傅说的没错,昆主的日子没有一天是为了自己而活。当初的华韬也是,今日的华殊又有何不一样?昆主华家天生带病,心脉比常人少开一窍,而且还有半边合闭缺损。若不是生在皇族,倒也不是活不长的命。只可惜,华家人也不知脑子是哪根筋不对,说是华氏主上承袭神血之后,虽然天罚带病却血脉纯净,所以这江山重任就压在他们身上,这个血脉不可动摇等。

      玖儿回忆起师傅师重鸿听之华韬死讯而一夜间发丝全白的情景,师重鸿恨了华韬一生,最终发觉华韬当初那一道圣旨是为了保全他而下,以至于悔不当初,悲断肝肠。玖儿不敢再想,心中默念,师兄,我要带你离开,一起创造和他们不一样的未来。

      我们之间不能用悲剧散场。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蓝衣男子抱着白色衣衫的华殊踢开了朱色大门。

      玖儿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站了起来,心立马就揪了紧。那人进来后,用脚将门踹回原位,瞟了一眼玖儿说:「你快去打一盆冷水来。」

      不料玖儿道了声:「是你!」

      男子把华殊放在床上,回过头来,打量了玖儿一遍 ,「你是?」他仔细琢磨了片刻,恍然大悟:「师公子,竟然是你,你快去打水来。主上烧的厉害。」

      玖儿点了点头,拿了盆子拉开大门正准备出去。只见一个衣着华贵,凤冠首饰清脆作响的女人迈步走了过来,轻悠悠地道了声:「这就是他的新宠?」

      小太监点了点头,嗓子还是那么尖得让人鸡皮疙瘩直掉,一手指着玖儿,「就是他,就是他媚惑主上,使得主上纵欲过度,今日才在朝上才会晕倒!」

      美妇上下打量着玖儿,看得玖儿很不自在,美妇再次发言:「小小男宠,见到哀家,竟不下跪!」
      玖儿不想多做理会,微一皱了眉头,房中的男子快步走了出来。单膝跪下道:「太后圣安,主上尚在休息!」然后声色严厉对玖儿说道:「还楞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玖儿只道他来给自己解围,点了点头,向回廊另一头快速走了去。

      「好一个不知礼数的男宠!待哀家先进去看看主上,再来惩治这人!」说着,一手搭上小太监的胳膊,气定闲前地走进了内殿。

      萧太后走到华殊床边,此刻华殊正因为高烧而面色绯红,但唇色的惨白却显示着他身体空耗得虚弱,萧太后眼睛转了转,说了声:「陈太医,你来给主上看看!」

      这个陈太医是个中年男子,他点了点头,移身道华殊身边,轻扶起他的手腕,开始了诊脉。不一会,玖儿便端着一盆水回到九龙殿,羽申连忙走过去,从他手上接过小盆,小声吩咐道:「你暂时避开!」

      玖儿点了点头,不论如何,自己都是江湖中人,不要和朝中之人牵涉太多为上。于是他再深深滴望了那床帷一眼,退到后殿,静静等待消息。

      萧太后坐在桌台旁边,翘起小指,问:「陈太医,主上病况如何啊?」

      「回太后,情况并不乐观,主上心脉本有重疾,而肺部有早衰之兆,身体一直虚弱,本应该好生休息禁欲为好。但昨夜的房事过度故而引起高热。如果日落时分这烧还不能退,引起肺部感染,加重病势,就有可能会有性命之忧。」陈太医抿了抿唇说着。

      「性命之忧?」萧太后忽然站来起来,说道:「他不是一直多病?怎么从未听你说过有性命之忧?」

      「太后!先主可是在三旬不到的时候便架崩的,新主和当年先主的病比较起来要严重许多,这都是因为他早些年战役的伤所致。主上或许连……」陈太医本想说连三旬都活不到,但这话大逆不道,还是咽了回去。

      萧太后瞪了一眼陈太医,「不论怎样!让他退烧!然后你给他开『藏红』,今晚叫来端木台甫家的姑娘跟他行房!」在场之人听着太后一话立刻都各个头皮发麻,无不心惊胆战,这样的做法,谁知道第二日端木看到的还是不是活着的主上。

      「太后!」陈太医提高了音量,「这样主上可能会……」

      「会什么?就算要死,也要给我留下皇家血脉!」萧太后冷叱一声,继续道:「我们走!」
      被一群人众簇拥着的萧太后伴随着「太后圣安」的话音,渐渐离开了九龙殿,殿内一下就冷清起来。而被太后的话震惊的玖儿猛然从错愕中回神,他快速地走到华殊身边,看着仍摸着华殊脉的陈太医,急切地问说:「太后刚才说什么了?主上不是他儿子吗?」

      陈太医看到惊慌失措的玖儿,摇摇头,道:「哎。」

      「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告诉我!」玖儿着急起来。

      「王族永远都是这样,只有江山,没有骨血之情。」陈太医再次无奈感慨道,他递上一张方子。玖儿接过来看了又看,眉头迅速纠结,「你!你竟听那女人的,加了这□□材!你这样这样会害死他的!」

      「还有其他方法吗?我若不照做,我的一家上下谁来养活?小兄弟似乎懂些医术?」陈太医再叹。

      「我要带他走!」玖儿一咬牙,再道:「我管他是不是君主!我也不在乎他心中江山更重还是其他!总之我要带走他!」

      「师公子!主上的命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在一边沉默了很久的羽申突然发话。听到这句话的玖儿心下自然是不甘的,也只有在很多年后,他偶尔回忆起往事的时候,才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是那般的实事求是。

      「羽队长,你忍心让师兄这样?」玖儿的脸扭成一团,声线异常痛苦。

      「唉,我先将那藏红去掉,先让他退烧,」陈太医叹了一声,抬头看着玖儿,只道:「你若真能带他离开,那便还真是好了,主上身边,确实缺乏一个真心之人。」
      玖儿听了这话,脸上一红,尴尬着说:「我,我只是他师弟而已。」

      「这个我能证明,师公子真的是主上的师弟,」羽申点了点头,虽然早些年在碧渊山早就看出他们师兄弟关系匪浅,却此刻不想点破,只道:「师公子去给主上擦擦吧,我就在门外守着。」

      「那我去煎一剂药来。」陈太医摸了摸整齐的头发,抬步走了出去。羽申带上了门。安静的九龙殿又只剩下了华殊与玖儿两人。

      玖儿拧干了毛巾,将帕子放在了华殊发热的头上。玖儿用手抚上了华殊的脸,
      顺着他的手臂,又看到了那个金环,他摇了摇头,心下叹道:九龙金环,它只象征江山,却从未保佑过你,还是,它根本就被诅咒了,消磨着你的生命。

      太阳渐渐落了下去,当最后一丝余晖殆尽的时候,华殊身上持续的高温渐渐退了下。玖儿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他静待这这床上的人睁开眼睛,但华殊始终安静地睡着,玖儿看得痴了,小心地俯下身去,只听见华殊用细碎的声音,说着:「九龙金环,吾之江山。」

      玖儿抬起头来,这一句似曾相识的话,他也印象深刻。

      六年前。

      平定了北昆内乱后,当时年仅十六的北昆国国主忽然重病卧床数月,举国上下访遍名医,均说北昆国主心脉不通,先天比常人少开一侧心房。以当时的医者能力,无法施救。所有的人都断言,主上难以活过二旬。

      后有人献计北昆萧太后,曰,东国韩堂碧渊山,清涛阁上,有一神医值得一试。但神医性情古怪,从不救助朝廷之人。

      萧太后派遣了死士军羽队,陪同华殊一起来到碧渊之山。

      当时正在教徒弟习剑的师重鸿,不以为然地瞟了一眼北昆皇家军的军旗,仍旧气定神闲地练着剑。华殊被人搀扶着登上了碧渊山,已经是体内耗到极限,一身白色丝绸锦服,上有北昆贵族金龙蜀绣。黑发高束,紫缎为结,貌美如画,只是面色苍白不堪,肤虽白胜冬雪,却病态异常,他一手抚着胸口,腰板挺得笔直,声音虚弱:「千里到访,只为此生未曾失信于天下。」

      师重鸿将水龙吟插回腰间,问:「北临东洋,南闯九郡,西破烽火,八穗之地。四方战乱,平其者,可是主上?」

      华殊吐了口气,点了点头:「东洋灭敌之阵,为师家绝学,是我从先父手记上看到后采用的。九郡之战,亦是为先父所料,我只是料理了他生前遗愿罢了。至于烽火军与八穗之役,是为我轻狂之争。」

      闻得一声先父,师重鸿眸子里闪出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痛苦,半晌,他平静道:「华韬什么时候去的?」

      「先父,在亥历二七九年……」华殊隐去了眉头的痛苦之色。

      「你和他的病,」师重鸿拉起华殊的手,探了探,双眼迷茫地叹了声:「是一样的。」

      「我曾说过不救朝廷之人,你可知道?就算你是北昆之主,亦不例外。」师重鸿仔细地看着华殊苍白的脸,他的细致的五官。心中暗惊,这一切都和当年的他好象,就连那一份温润的气质都一样。

      「如此一来,华殊只得听天由命了。」华殊淡淡一笑,转过了身,将手放在在身边年轻侍卫的身上,那侍卫连忙将他扶住,正欲离去。

      此刻师重鸿却在身后缓缓开了口:「但这个誓言,只是留在了他生前而已。」

      华殊轻轻转过身来,随之他身后的所有人全部跪了下,齐齐说了声:「吾等多谢医圣搭救之恩。」

      「但是我有条件。」师重鸿再道。

      「请说。」

      「主上必须拜我师,且五年之内不能离开碧渊山。尚有希望痊愈。」师重鸿皱着眉头道:「此病最需要的就是静养,不能按照我的指示做的,我也无法完全医治。」

      「如此一来,恕华殊不能多留了,华殊感激医圣愿意搭救之恩,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华殊笑了笑,把手伸向了身边矮了自己一个肩膀,年仅十二的玖儿,摸着他的头道:「可惜啊,不能和这个小师弟一起修习了。」

      「如果你拜了师,也要唤我师兄的!我可是师傅的关门弟子。」玖儿朝华殊天真一笑,年幼的他什么都不明白,只是很喜欢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美貌少年。

      「噢?是吗?可我年长你许多。」话说到这里,华殊再也受不住,早前的登山已经让他的体力挥霍到了极限。他强忍着闷紧的胸口不适,敛了心神,转身过来,道:「羽申,我们走了。」

      那个被负着「贯月」长剑的年轻侍卫站了起来,贯月本是为十七队队长首领的标志。这侍卫年纪虽轻,却已经担了重任。他看到华殊越发惨白的脸,走过去扶住了他,小声道了声:「主上?是不是?」

      「无事,赶快……」华殊话未说完,人竟一头栽了下去。

      「主上!」羽申一把捞住他。只见华殊眼睛紧闭,双唇瞬间失去血色,他索性一把将华殊抱了起来,一咬下唇,便要准备往山下去。听师重鸿这时候道了声:「昆主当真不在乎生死,那便就此回去吧。」

      「师先生说要如何?」羽申回过身来,此刻华殊已经失了知觉,一只手垂了下来,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而环在他胳膊上的一条精致雕刻九龙的金环,却刺疼了师重鸿的眼睛。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去,拉开了华殊的袖,看了又看,眼底的抽痛瞬间弥漫开,唇间数次颤抖,却强自镇定声线平稳:「先送他回房,怎么也不能现在返程,派人去和萧太后说一声,就说她儿子在我这里。叫她拟张旨来。」

      羽申点了点头,而刚一直站在一旁的玖儿已经跑去推开了门,着急地说着:「大哥哥快些,他似乎病了。」羽申顺着玖儿指的方向一路奔进清涛阁厢房,师重鸿迅速赶过来,谴退了所有的人后,开始给华殊施救。

      三个时辰过去,师重鸿走出了小房,带着众人期待的目光的转动。他冷声道:「他的病,比起当年华韬的要重上许多。他参加过多少次战役?」

      羽申叹了口气,勾下头道:「自先主架崩开始,往后的每一场战役,新主必亲自率兵临阵,直到最后的定国一战。那次战役后,主上几乎没有下过床来。」

      「你们什么时候得知他有病的?」

      羽申摇了摇头,再叹一声:「第二场战役,那日我回营时,正好遇见主上发病,他却不让我说出来。我很是奇怪,到最后我才明白。」

      「明白什么?」

      「主上说北昆江山是先主遗物,不能毁了去。他在朝中甚少与太后言语,其实,和主上一起打过仗的人都知道,他只是,只是……」

      「只是想死是吗?」师重鸿接完了羽申的话,瞟了一眼所有的迎风而动的皇家军旗,再道:「既然是这样,你回去找了那萧太后拿旨。让他留在我这里吧,莫要再来伤害这孩子了,上一代的恩怨,怎叫他去背负?」

      「医圣如此一说,我等更加放心了。我等拿到太后懿旨的,希望主上能在这里好好养病。」说着,羽申转身正待离开。

      「啊!我师弟醒了吗?」正端着一盆热水的玖儿走了过来。

      「玖儿,你进去给他送进去吧,他正冷着呢!」

      「好的,噢!我的好师弟,师兄来看你了。」玖儿端着水进了房间。

      「如此一来,就麻烦医圣了。」羽申临走再次诚恳道谢。

      「等等!」师重鸿却叫住了羽申,再道:「有句话,帮我带给萧太后。」

      「请说。」羽申转身再次停留。

      师重鸿望了望房间里忙碌给华殊擦洗的玖儿,再望了望被玖儿拉开的华殊的臂膀上那雕着飞龙的金环,顿了顿,说道:

      「九龙金环,吾之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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