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二流月奇谭》委鬼

23、有一种心情叫暗恋

　　多数时候，阿偃都呆在偃甲房的下层，那里有许多谢衣画过的图谱，有些做成功了，有些则并未造出来，虽然记忆中都是自己画过一遍的东西，但是阿偃还是很乐于坐下来安安静静的将这些东西一件件都看一遍，甚至偶尔还会留一些注笔，往往一整天便这么消磨了去。

　　谢衣则兴冲冲的又去忙别的什么东西去了，阿偃从来不问他去哪里，不过谢衣憋不住话，经常和他说，比如给叶海造的竹笋包子似乎不太顺利，少了一样很名贵的龙髓，所以暂时不能继续了……比如呼延采薇的奶奶身体不好，她回家去照顾了……比如阿阮又编了一支很好听的曲子……

　　偶尔，只有在很偶尔的时候，谢衣会提到那个叫沈夜的人，谢衣叫他阿夜。谢衣似乎并不太愿意在阿偃面前提起阿夜，但这种不愿意又并非出自厌恶，阿偃想，那种神情似乎更象是某种喜欢的表现，但是这种感情，他体会不到。
　　谢衣教他背过一句诗，但他总是记错：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阿偃背不出那句谢衣喜欢的句子，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诗中那个可以甘愿追逐的人，而他所皈依的人，近在咫尺，所以阿偃并不喜欢这句诗，故意背错，偃甲人的心思，谢衣不知道。

　　阿偃只见过一次沈夜，是在桃源仙居图里。
　　那天非常混乱，起因是由于阿阮无意中发现了被谢衣弃置的通天之器，去意外的开启了神剑昭明的讯息，昭明损毁之后分成剑柄、光、影、心四个部分，神农将其收藏起来，以昭明剑心为魂造出了巫山神女，而剑柄被赠予下界的一脉神农信徒，这支族人在西域建立了一个叫做捐毒的小国，历经千百年之后，皇族中只传下了据说刻有神剑剑柄藏宝图的一枚指环，被奉为国宝，由国王亲自佩戴保管。
　　得知这件事，令原本对寻找昭明之事几乎快要绝望了的沈夜和谢衣都振奋了起来，很快他们收集到了关于捐毒国的消息，但却发现他们面临的依然是九死一生的难关，捐毒国的信仰经过千百年已经异化，国内盛兴活人祭，而捐毒王自诩神农之子，更有着某种神秘的威力，沈夜猜测或许就是昭明剑柄的威力，但不论是否真如传言所说，他们都必须成行。

　　“不能带阿阮去。”谢衣说。
　　“为什么？谢衣哥哥你不要小看我！”阿阮叫起来。
　　谢衣摇摇头：“此行成败难料，如有万一……谁来照顾小曦？”
　　小曦哼了一声：“谁要人照顾啊！我可以一起去呀！”
　　沈夜扶额：“小曦，别闹。”
　　叶海和呼延说要去，自然是拦不住的，但阿阮和沈曦却怎么也劝不住，沈夜难得地跟沈曦发了脾气：“我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凭什么啊？！”
　　“我做事还需要凭什么？”
　　“你……哥哥归讨厌了！”沈曦抱着布兔子，哭着跑进了桃源仙居图。
　　阿阮见状叫了声：“小曦！等等！”追着她，也进了桃源仙居图……
　　沈夜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后悔，兄妹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对妹妹发脾气。
　　“去劝劝吧，阿阮那边，我来……”谢衣说道。
　　沈夜点点头，进了桃源仙居图，谢衣看了叶海和呼延二人，苦笑：“先把小姑娘们安置好，咱们再决定什么时候出发。”

　　前事便是如此，谢衣进入桃源仙居图，很快在湖心亭找到了阿阮。
　　“小曦呢？”谢衣问道。
　　阿阮道：“沈夜哥哥在劝她，我先过来等她。”
　　谢衣道：“你也应该劝劝她。”
　　“不，谢衣哥哥，我和小曦我们都不是小孩子，只是你们看着我们的样子觉得我们长不大，小曦尤其，你和沈夜哥哥都不知道，她有多想帮大家做点什么，更何况，昭明神剑与我有关，我要去再合理不过了，不是么？”
　　谢衣看着她，忽然发现其实眼前的少女并不只会吃肉卖萌，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是个懂得深思，希望被人依靠的女人。然而……
　　“不，你不能去，你必须和通天之器一起留下来，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此行失败，你要留下来告诉后来的人如何寻找昭明，你出不得闪失。”停了一下之后，谢衣继续道，“你的灵力一直在流失，这不是好兆头，而我眼下不知如何令它停止，所以你要尽量减少消耗灵力的事，这也是不能带你去的原因之一。”
　　“可是……谢衣哥……哥……”阿阮说到一半，却见谢衣扬手划出一个法阵将她包裹在其中，身体竟不由自主的僵硬了……
　　“别怕，这是岩心玉诀，只是将你暂时封印一段时间，等我们回来就给你解开，就算我们不回来，只要再过一百年封印就会自动解开。”谢衣安慰道。
　　“可是小曦……”她的话说到一半，石化已经漫延到了咽喉，她再发不出声音，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谢衣。
　　“阿夜大约也这么做了，我们说好了的。”谢衣说道。
　　阿阮已经化成了石像，不知有没有听到他的话，谢衣轻叹了口气，又看了她两眼，想起当初跟沈夜说的，一人一个妹妹的笑谈，微微笑了一下：“都是妹妹，当然都要好好的保护才是。”

　　和沈夜在法阵前汇合，谢衣问了句：“好了？”
　　沈夜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点头：“嗯。”
　　“别担心啦，回来就给他们解开，到时候再跟他们道歉好啦！”谢衣道。
　　沈夜点点头，道：“说起来，你这阵子鬼鬼祟祟的造的那个东西，能拿出来给我看了吧？”
　　谢衣眨眨眼：“你想看？”
　　沈夜有些好笑地看他：“想必是跟我们此行有关的东西，神神秘秘的做什么？”
　　谢衣想了想，道：“嗯，晚些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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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沈夜整理完明日上路要带的行李，看着有些空的房间，忽然觉得太过安静，愣了一下，恍然——原来是没了小曦唱歌和阿阮的巴乌乐声……叹了口气，往谢衣屋子看了一眼，果然亮着灯。
　　平时沈夜对谢衣在做的偃甲什么的从来不好奇，他对偃术略知一二，会些皮毛，但并不精通，在偃术方面，他跟谢衣的共同语言甚至比不上呼延采薇，所以谢衣做偃甲的事他也很少打听，但奇怪的是，即便如此，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似乎依然有说不完的话题，当然说的那个是谢衣，他只负责听就好了。

　　正在想着谢衣房间的门一开，谢衣提着风灯走了出来，透过窗，他朝沈夜笑了一下，沈夜回了他一个笑，然后看着他缓缓朝自己走过来。
　　谢衣穿的并不是平时常穿的那身绿色的流月城祭司袍，而是一件款式相似，但衬里却是暗红色的衣袍。沈夜想起前几日谢衣央着他做的时候，当时觉得以谢衣那般跳脱的人或许并不适合穿这么沉重的颜色，却没想到，此刻真的穿在身上，竟显得他万分端庄，倒当真有一代偃术大师的风范。

　　“阿夜，果然在此等我。”谢衣提了灯到窗前，去并不进门，而是隔着窗，笑着说道。
　　或许是月光太亮，沈夜觉得这一刻的谢衣有种遥不可及的神韵，明明是那个人，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谢衣，进来。”他说。
　　“不了，你到桃源仙居图里等我。”
　　“嗯？”
　　“你不是要看我做的那件东西么？”
　　“好吧。”
　　沈夜有些无奈的看着谢衣脸上有些狡猾的笑容，催动法阵先进了桃源仙居图。
　　谢衣嘿嘿一笑，提着灯返回屋内，一边脱下衣裳递给门内光溜溜的偃甲人一边道：“好，只要能瞒得过阿夜，你就算彻底成功了！加油吧阿偃！”
　　阿偃顺从的穿着衣物，看着穿着中衣冷得瑟瑟抖却兴奋得满脸傻笑的制造者，轻叹了口气：“你没有给在下太多关于他的感情，若是被认出来，只怕在下难以应付。”
　　谢衣笑道：“不用多说，你只要陪陪他就好，我在院子里备了酒，你陪他喝些，那酒好，但极易上头，他酒量一般喝得两杯必然就倒了，你便可以脱身，就算他察觉了什么，明日本来，我自会应付。”阿偃点头，谢衣想了想又道：“阿夜总喜欢听我说，甚少说他自己，你去替我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是。”阿偃应道。

　　桃源仙居图中……
　　沈夜一走进院子便看到石桌上摆着的酒菜，便是轻轻一笑，看来谢衣早已准备好了。
　　少时便见谢衣提着灯出现在法阵中，仙居图中此刻蛮正是黑夜，荧荧灯光映着他红衣白袍缓缓走近，令沈夜有种仿如幻梦般的感觉。
　　谢衣将风灯挂在一旁的灯柱上，指着桌上的酒菜微微一笑：“坐。”
　　沈夜一边坐下，一边看着他为自己斟上酒，忍不住道：“又想玩什么花样？”
　　谢衣笑着为自己也斟上酒，朝他举杯一敬：“如此良夜，对月品酒，正合时宜，何须玩花样？”
　　沈夜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却并没有喝，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轻轻一笑：“哦？既然不是花样，那请问尊驾是何人？为何扮成谢衣的样子，又是如何进入这桃源仙居图的？”他口中说笑轻松，握着酒杯的手却已然开始凝聚灵气，酒水在灵力的驱驭下凝成了一柄水剑，剑锋直指对方咽喉。

　　谢衣叹了口气，放下酒杯，幽幽道：“果然骗不过你。”
　　沈夜看着他，道：“不，你差一点让我相信了，只是，谢衣说话又急又快，阁下比他，倒是端庄许多。”
　　谢衣……阿偃一愣，不由得笑了起来：“如此……那实在是无奈得很了，在下说话着实快不起来。”
　　“你到底是谁？”沈夜奇怪地问，此人身上既没有杀气，也没有妖气，至于仙气，灵气也是一概没有的，他是谁？
　　“方才，他说要给你看的那件事物，便是在下了。”阿偃缓缓说道，“在下偃师……阁下可以称在下谢偃。”
　　“谢偃？”沈夜瞪大了眼看着他：“偃甲？人？！”
　　“正是。”
　　“他……造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生命无法凭空捏造，偃甲人也只是偃甲，活生生这三个字之与在下，只怕还是略有些差异。”
　　“不不不！已经非常像了！简直一模一样！”沈夜吃惊的打量他，“你不开口的话，与他当真毫无区别！”停了一下，又摇头，“嗯，细看的话还是有区别的，气质有些差别，你看起来更稳重些……这是他这么设定的么？”
　　“确实……”
　　“他……造你出来做什么？难道明日你也与我们同行？”
　　谢偃摇头：“非也，他的要求是令我留守静水湖，看护桃源仙居图中的两位姑娘，如若二位有什么不测，在下则要以谢衣之名传承偃术，并将偃术传授给世人。”
　　“他……居然想得这么远么……”
　　“确实。”
　　“他让你来，是想看我能不能认出你？”
　　“嗯，他说一直是他听你说，他希望你能说说你自己。”
　　“呵呵，你去告诉他，想听我说便自己来，我没兴趣对着一个偃甲自说自话。”沈夜说罢，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又补充了一句：“我并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谢偃微微欠身道：“在下并不介意。”说罢，法阵一闪，人便消失了。
　　少刻，谢衣一脸嬉皮笑脸的进了桃源仙居图，扑到沈夜肩上发腻：“哎呀，阿夜果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沈夜哼了一声：“我要是连你也不认得，那不止眼瞎，怕是连心都死了。”
　　谢衣哈哈大笑，得意道：“怎样？阿偃是不是很厉害？”
　　“确实，你为他费了不少心血吧？”
　　“那是自然，他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再没有比他更完美的偃甲了！”谢衣说道。
　　“所以，就拿它来捉弄我？我是该夸你还是该罚你呢？”沈夜低声问道。
　　谢衣看着他，轻轻咬了一下唇，含着笑一字字道：“任君处置。”

　　桃源仙居图外
　　静水湖的竹廊上，谢偃看着中天明月，忽然想自己或许并不象谢衣想的那样完美，因为他觉得胸口的某个机括似乎出了问题，有点酸涩的感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