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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七章 我已离不开你(1) ...


  •   女人疯起来,行动力足能惊死一匹烈马。
      易俣曦不知道狐狸是怎么办到的,两天以后,她看到狐狸笑得很狐媚地甩给她两份护照和机票,她和她的,然后稍微整理一下,拖着她就上了飞机,再从北京转机。她晕头转向地跟着狐狸,直到落了地,发现前后左右都不是黑发黑眼的中国人,她才来得及通知毕昂一声。
      “我人在……国外。回国联系,就这样。”挂断速度很快。她其实是无法详实地告知毕昂她在哪里,因她自己还云里雾里搞不清。她竟有些心虚,害怕毕昂生气,干脆缩了头装乌龟。比起前次的不告而别,毕昂的地位显然提拔了许多。

      像一朵悄无声息的花,偷偷抽出蓓蕾。

      垂下手臂,她瞪大了眼睛望着狐狸,实在很想表达一下她的不满和怒气。才知道女人霸道起来,不仅是不讲理,兼且道德败坏,枉顾他人意愿,连申诉的机会都不给。但是满心的新奇和兴奋又遮挡了所有的负面情绪。
      女人,亦喜欢霸道的惊喜。只要结果合了她心意,哪怕过程上“被强迫”,都是甜如蜜。其实她不需要掌控权,她只要享受权。只恨世间无此美事。急切要掌握男人的女人,只是怕失了控制权,就再不得享受男人带来的利益。亲爱的你爱我有多深,且看你能让我活得有多舒服。
      女人女人,可爱的女人,可恨的女人。

      毕昂也真是聪明,竟没继续电话追踪,也未不闻不问,接着发了短信来叫易俣曦注意安全,保重身体,彻底为她解了围还暖了一颗女人心。当然,他虽未聪明到明白易俣曦是个迷糊蛋,只是考虑易俣曦或者不愿告诉他行踪,或者确有急事,便想遂了她心愿,不多追问。
      其实聪明的男人一抓一打,而聪明且体贴的男人,毕昂是极品。
      一路问这问那,东张西望的,好不繁忙,最后跟着狐狸来到一家小旅馆。据狐狸说不贵,才130欧元一天,她登时满脸郁郁,住这一天抵得上她一个半月的生活费,易家又不是富豪。只不过狐狸付帐,她缓下脸色,倒也不痛不痒。奇了,她跟这女人,总也客气不起来,好似本该如此,无半分不好意思。

      晚上跟毕昂发信息,解释得详尽。告诉他她现在在以前的东柏林一家画廊附近的小旅馆,下飞机那会儿晕忽忽的,就没多说。女人爱向她的男人报告行踪,这样让她觉得安全,有依托。她其实是希望男人指手画脚地为她做安排的,可是安排了又怎样,男人即使定了神铁了心心甘情愿安排一个女人的一生,又算得个什么幸福?
      “你一个人?”毕昂问得有些心惊,是什么人让他的女朋友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急忙抛下他跟着出国去了。
      “不,和一个朋友。我绝不让你认识那女人!”
      “为什么?”女人的话,还好。
      “免得我的爱情和友情两败俱伤。”虽然她嘴上不愿承认,可事实上,狐狸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吧,应该算朋友。
      “我是你的爱情吗?”毕昂终归是问出来了。半年若有似无的恋情,对她从无到痴的眷恋,纵使他风度再好,还是会对这样的关系惶惶。他一直确定,她不爱他。可是他愿意听假话,那是他继续下去的动力——至少她还愿意骗他。只不过,她连这样的假话都没对他说过。

      他是我的爱情吗?应该这么说,他怎能不是我的爱情。
      她想想想,想得左半边脑子昏沉沉地疼。她的爱情不该在童辰钺那里了,他那里只有她的伤痛,卑微,绝望,愤恨,恼丧,哪里有美好的爱情存在?回忆仍然是若隐若现的甜蜜,可是一回想,就皱眉,一回味,就心酸得想掉泪。她最美好纯洁的心,她最绝妙清新的青春,成了他写错了字的一封年华信件,被揉碎被丢弃,他连一滴模糊了墨水字迹的泪都不给她。他凭什么还要占有她的爱?连恨都不行!

      她忘不了童辰钺,一生都不能忘。但,没有机会了,他不给她机会,她也不该抱着那点虚无缥缈的妄想。
      在一起的那个人,一定一定不是和他!下辈子都不行!
      那么毕昂呢,毕昂算什么?救命稻草还是解毒圣品?琢磨来琢磨去,她朦胧且诗意地回复给他一句话。
      ——海中亘古长明的塔灯无须担心船只游泳的方向,正如我已离不开你。
      我已离不开你。

      十月的柏林已经比较冷了,而且天总是阴的,显得更为冷些,令人不由自主揪住大衣的前襟。
      这样的旅程,她是经历过的。和那只住过她身体里的狐狸精。她带着她无计划地饱览各地风光,体会多种风情。想泡温泉,就去日本,想买靓衫,就去巴黎,想见识贫穷,就去非洲。多么多么恣肆。
      她常常怀念那只狐狸。盖因她爱上那种安心漂泊的生活。
      而今,这个绰号叫狐狸的女人卷土重来,继那只狐狸精之后,带着她到处走。先是跟着她看勃兰登堡门。为了纪念分裂,门下有两个分别扛着美国国旗和苏联国旗的美国兵和苏联兵。那个苏联兵特别有意思,手里拿着苏联的护照和章子,只要是女孩子送他一个kiss,就可以免费得到加盖印章的苏联签证,狐狸笑嘻嘻响吻一记,拿到她要的小玩意儿。后来在查理检查哨看到这种签证卖,2欧一个。易俣曦幸灾乐祸笑她,“原来你一个吻只值两欧元。”

      而后跟着她逛新国家美术馆。都说懂画的是看技法,不懂的看意境。狐狸是前者,易俣曦是后者,被震撼的感慨却相同。
      “曦,没忘记我说来干什么吧?”
      “你说街头卖艺。”
      “恩,游柏林是附带的,走吧,咱们去科隆。”狐狸回旅馆取了两只箱子来,然后她们离开了柏林。
      确切的说,狐狸的目的地是科隆大教堂广场。那里有许多街头艺术家,眼花缭乱的表演令人目不暇接。狐狸是现找店买了电吉他来的,一屁股坐下弹奏起来,惹来围观无数。幽默的活体塑像,表演绝活儿的年轻小伙子,在地上专注绘画的艺人,都给比了下去。确实,偌大的广场就数这里最赏心悦目,配衬着身后的教堂,穿着明艳动人的美丽东方女人弹着动人的歌儿。多特别,多美!

      “别楞着呀!唱首歌!”
      “啊?!我唱?我不会英文歌。”
      “那就唱中文的,我给你伴奏。”
      “我不要!”这就是所谓的“街头卖艺”?自己那点水平,学校里混混还过得去,在这里简直就是丢人现眼了。抬脚欲走,没留神被狐狸伸腿绊倒在地,摔得难堪又难看。委屈愤慨得火气直窜。这女人什么意思啊!
      “连这胆子都没有,你还成得了什么精?!”狐狸的收继续拨弄着吉他弦,语气嘲弄,眼神嘲讽,风情却是极美的。被看不起了!被这女人明火执仗地看不起。
      缩在这里,感受周围奇怪的眼光,她不懂他们的语言,她也不明白那一道道逼人的视线是什么意思,但她没感觉到善意,她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她。
      ——不自量力!
      ——什么都不会还跟这个吉他弹得那么好的女人争地盘!
      ——到底表演不表演啊,不然就走开!
      唱就唱!

      “冒犯皇家我知罪,并非蓄意乱朝廷。公主请息雷霆怒,且容民女诉冤情……”你不是伴奏么,我看你怎用那电吉他跟得上我这黄梅调!起先只是怯怯的小声哼唱两句,发现周围人的神情是认真的,姿势是倾听的,突然就升起浓烈的渴望:要让大家看,好与坏,都要表现出来,醒目地表现出来给人看!
      “民女名叫冯素贞,自幼许配李兆廷……”狐狸还真跟上了这调子,虽然,怪怪的。易俣曦也越唱越得心应手。POSE一换再换,好似周围没有人,好似只需陶醉她自己便可以迷醉了世界。
      “公主生长在深宫,怎知民间女子痛苦情,王三姐守寒窑一十八载,刘翠屏苦度了一十六春,还有——前朝英台女,生生死死爱梁生……我虽比不得前朝贤良女,救夫我不顾死生。公主也是闺中女,难道你不念素贞救夫一片心。”摆出一个盈盈拜去的姿势,再上前一步,“误你终身不是我……公主饶我夫性命,没齿不忘你的恩,你洒下甘露沾枯叶,贤德芳名天下闻,倘若公主不肯饶,我到金阶领罪行,处死素贞心无怨,乞求放出我夫君,只要我夫能有救,我纵死九泉哪——也甘心!”好快,最后一段一气呵成几乎来不及换气。大口大口地喘,心跳得好快!

      掌声雷动!她知他们听不懂。可是他们爱她新奇的表演,虽然水平并不高,他们依然给予赞赏和奖励,大声用英语呼喊“Chinese opera”。这倒教她有些难为情了。
      “你难不住我!”狐狸洋洋得意。是没难住她,电吉他配乐走了原味,却到底配上来了。虽在她眼里不伦不类,在这些洋鬼子听来那就别是一般风味了。
      好满足,好辉煌!接受这掌声,如同接受桂冠。掌声越响亮,天地越安静。耳边有轰鸣,振得面颊也发热。源源不断的能量随着那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声响灌到身体里,四肢百骸都尊贵起来,从外表到内里都好风光好自信!
      要抓住、要记住这感觉。太美好了,美好得想落泪。
      第二天,她跟着狐狸来,再无窘迫不安,反而兴奋到发抖。她只会那一段儿戏曲。今次她唱了一首中文流行歌儿。
      没什么人欣赏她。因为不远处那位白种女人的美声吟唱,媲美天籁。可是今次有人给他们钱,很小额的票子,掷地无声。
      失落,空荡。
      第三天,她依旧没有放弃。这天,她唱了中国民歌《龙船调》。无人欣赏,甚至今次也无人给她们钱。

      “怎么了?被打击得趴下再起不来了?”狐狸每天都很快乐,高潮或低谷,对她似乎都无意义。
      “意兴阑珊了而已。”
      “世人皆爱扬名立万,扬名立万本就为这样随心所欲地快乐。可是你看你,多重的功利心,岂不是就越玩越没兴致么。起初,你不是也在玩儿么,彼时玩得惬意,此时倒哭丧了脸。心气儿高没错,可心气儿再高,能高得过那份从容平衡怡然自乐的心态?”
      “我知我修养不到家,得失心太重,经不起沉浮。可你千里迢迢领我来,就为给我上这一课?”恨恨责怪,先是狐狸精后是她,争着教导她人生哲学,拼命给她修女人学分,她如此天赋异秉,骨骼奇佳?
      “那倒不是。我就是贪玩,贪玩而已。教你一课是附带的,走吧,回家!”狐狸的表情依旧没有更丰富一些,永远是那么妩媚。仿佛这世间再无什么可乱她心绪,可值得她显露情绪。只那一次,在饭店初见她的那一次,她面露哀伤,不能自持。
      “不行!我这边卖力了三天,你也唱一个才准走!”易俣曦扯住狐狸不答应这样走掉。
      “我也为你伴奏了三天呀。要不我唱曲子你为我伴奏?”
      “我不会。你清唱吧。”
      “凭什么?”
      相信么?女人若失爱就从此失去安全感和自信心。初恋带走的,往往是灵魂里原先最闪耀的东西。“凭什么”。说者无心,听着痛。
      突然就很卑微很卑微起来,尘埃有多渺小她就有多渺小。
      吃她的住她的用她的玩她的。从与狐狸同居那天,这个女人担负起教养她的巨大开销,实质形成了圈养关系。
      她是被圈养的。所以没有提要求的权利。
      啊——呀——内心在尖叫,心脏被意识里的声波震得几欲龟裂。见多识广以后,仍然是低下去,躬下去,心里那个自我的形象,从未笔直饱满地站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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