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簇落蕊》司乔忆珩

11、一季花火（中）

　　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滋儿哇滋儿哇的蝉叫是夏天的组曲。
　　阳光穿透树荫，在人行道上洒满了密集的光斑。
　　天气真的越来越热了，哪怕只是无所事事的坐着，不一会儿也会汗流浃背。
　　今天一早，老板从杂物间里翻出了一个老旧的电风扇，招呼我把它擦擦干净，好放在柜台里一起吹冷风。
　　等我把电风扇擦好的时候，他还在顺着梯子上上下下的整理货架。
　　认真工作的老板下颚线好漂亮啊，好想再离近一些看仔细点。
　　“我去……”
　　老板低头准备下来的时候，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得很近的我吓了一跳，手上一滑，眼看就要从梯子上跌下来。
　　“……”
　　啊，接住了。
　　我扶住了老板的双臂，从后面托住他的身体。
　　老板炙热的体温从我胸口与他背脊贴合的地方传来。
　　好温暖啊！就像夏天一样。
　　“阿泉！”老板的气息紊乱，脖颈处浮起了薄薄的艳色，才刚刚站稳，就冲我的头伸出了制裁的铁拳。
　　太疼了！我可是刚刚才救了他啊！

　　“拿去吃吧。”揍了我之后，老板似乎消气了，还从冰柜里拿出了比较贵的巧克力香草冰淇淋递给我，自己却只拿了普通的红豆冰棍。
　　被敲的头还是很痛，但这时候我不敢反抗老板，只能接过雪糕，和他一起蹲在店门口吃，顺便看隔壁店主家的小姑娘在树荫下面玩跳房子。
　　啊，奶油有点太腻了。
　　我这么想真是非常不知好歹。
　　“今天晚上有消夏文化节，到时候人广背面的那条街上会有好多特色小吃摊，晚上你可以早点去吃吃玩玩，不用一直守在店里。”
　　老板的手肘撑在膝盖上，含糊不清的对我说着话。
　　他手里的冰棍有些融化了，顶端缀满的红豆已经消失，剩下串在棍子上雾蒙蒙的冰块，让我觉得冷嗖嗖的。
　　但是被冻得红红的嘴唇倒是意外的诱人。
　　好想吃一口。
　　我凑了过去，老板的脸在我眼前无限的放大——
　　“阿泉，你——”
　　啊，冰凉凉的唇被我含了一半，还带了点红豆味。
　　“老板，你不去吗？”
　　我只尝了一下就退开了，因为突然想起来要约他一起去消夏文化节。

　　“什……诶？？？？？”
　　啊，老板瞳孔地震了。
　　傻乎乎的老板好可爱。
　　“你你你你你，你有病啊！”
　　“？”老板才知道吗？
　　他从脖颈开始一直到额头变得潮红，瞪着我说不出话。
　　“老板不去消夏文化节吗？”
　　“我去了谁看店！”
　　“那我给老板带好吃的！”
　　“你的钱够不够带心里没数吗！”
　　咦——
　　我只有之前找零回来的八十多元，说不定够？
　　“我不清楚！”
　　“……”老板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你都在想些什么啊……”
　　“什么都无所谓！因为夏天做什么都很开心！”
　　“你就在这个夏天试试开心的流落街头好了。”
　　“——QAQ”不要让我流落街头啦，老板。
　　把我说得哑口无言之后，老板兀自气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使劲锤了我一下，转身躲进了店里，留我一个人在门口吹风。
　　蝉鸣声不绝于耳，我放空了脑袋，看向路的尽头——
　　远远的天幕被太阳的余晖点燃，就像是夏日永不熄灭的幻梦。
　　***
　　从没有烟花，只有油烟的消夏文化节回来，我给老板带了精挑细选的铁板鱿鱼。
　　据说等下个月底消夏文化节闭幕的时候，有庆祝的魔术秀，到时候说服老板一起去看吧。
　　虽然我的脑子不好，但是我也会慢慢开始盘算了哦！
　　保持着愉快的心情从会场离开之后，我发现我找不到回店子的路了。
　　也想问问别人，但可悲的是我完全不知道店子的地址。
　　完蛋了。
　　不知道晃悠了多久，久到我的小腿和脚都隐隐作痛，久到商业街从熙熙攘攘到冷冷清清。我终于随便找了个大商场，在外面的花坛旁边坐了下来。
　　手里的铁板鱿鱼已经凉了，散发出香料和腥味混合出来的刺鼻味道。
　　我从来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情况流落街头啊。
　　***
　　“……”
　　迷迷糊糊间，我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沉浸在漂浮的梦里。却突然感觉到头好疼，像被重击了一下。
　　等我勉力睁开眼后，眼前逆着光的模糊身影，怎么看怎么像我亲爱的老板。
　　“你这个傻东西！”
　　老板又举起了正义的铁拳，要暴扣我的脑袋。
　　“老板！”
　　啊啊，我要感动到热泪盈眶了。
　　我朝老板扑了过去，伸手紧紧抱住了他劲瘦的腰，用脑袋来回磨蹭。
　　铁拳终于还是没有再落下来。
　　老板伸手将我的手掰开，然后蹲了下来，伸手把我紧紧抱住。
　　他的脑袋埋在我的右肩，有低低的哭泣声响起。
　　“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安慰的拍了拍老板颤抖的背脊后，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了。
　　“……”
　　过了好一会儿，老板才止住哭泣，从我的怀里退了出来。
　　他的手还搭在我的肩上，脸被蹭得满是红晕，眼睛带着泪的潮气，潋滟得像山里最美的湖泊。
　　“阿泉。”老板叫我，一边伸手摸我的脸：“……这是什么？”
　　“冷掉的铁板鱿鱼。”我回答：“是买来讨好老板的礼物。”
　　“……跟我回家了。”老板的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他拉住了我提着鱿鱼的手，带我朝着店子前进。
　　深夜的街道，只有我和他的脚步声，哒哒，哒哒，穿透寂静的空气，飘向不知名的地方。
　　***
　　七月初的时候，老板进了点焰火棒来卖。
　　小小的焰火棒点燃之后就能变成漂亮的花。
　　我非常喜欢，甚至愿意每天花点钱买几支来玩。
　　老板有时候会和我一起玩，有时候看着我玩，我总觉得他越来越沉默了，也不知道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老板大概也有成年人的烦恼吧！不过没事啦，老板很坚强！
　　啊……从两个月前到现在，我有了名字，有了夸奖我的顾客，有了钱可以买焰火棒，还有了可以回去，可以停留的地方。
　　实在太棒了，这是我最喜欢的夏天，是我过得最棒的夏天。
　　——好像，夏天，要结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