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梓不隽（下）》指间风月

4、归来

　　事隔几天，深深又去探望康宜静，康宜静对她说：“方隽回北京了。”

　　深深手里刚好端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闻言手一滑，茶水溅出少许，她没事人似的，平静地点点头：“知道了。”
　　康宜静看她一眼，“深深，手背都红了一片，你没感觉疼吗？”
　　深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唔，是有点疼，其实我对疼痛没那么敏感……”
　　“是太在乎他的离开，而麻木到忘了疼痛吧？”康宜静看着她，是那种洞悉一切的眼神。

　　深深住口，半晌自嘲道：“你非要这么直言不讳吗？”
　　康宜静摇头：“我是怕你伪装得辛苦。”
　　毫无预兆地，深深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大学毕业那年，深深回到了家乡T市，而方隽则选择了留在北京。
　　听说，他在精英如林的大都市里闯出了自己的一番天地，他的设计作品是业界虽谈不上独占鳌头，但也是首屈一指，全国几家顶尖豪华酒店就出自他的手笔。
　　听说，他功成名就，而这次，是衣锦还乡。
　　帝都，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变得遥不可及。

　　大学时代，她在千里之外的江南求学，每逢假日，他总是不厌其烦地从北京飞到她身边，一个温暖的拥抱，一记甜蜜的吻，就可以慰藉他疲惫的身体。
　　曾经握在手中稳稳的幸福，现如今只落得满掌的空虚和寂寥。

　　“刚分手时的那段时间，我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吃饭想，睡觉想，做梦想，早晨一睁眼，第一浮现在脑海里的就是他。走火入魔大概就是我这种境界。三年了，我觉得自己就快要走出来了，可是一见到他，那种走火入魔的境界又开始在身上重演。静静，你告诉我，这是不是恶性循环？”
　　康宜静沉吟：“也许是良性的呢？”
　　“那我也没有勇气去追逐。一次心伤就已足够，我无法承受再来一次。那样会死，真的。”
　　康宜静沉叹：“面对方隽，你从来没有勇敢过。”

　　***
　　过完年，深深回学校上班。
　　高婧曾很认真地问她：“你为什么喜欢当老师啊？”
　　深深笑答：“倒并没有多么喜欢。只是觉得尽管脱离了学生时代，但依旧可以和学生享有同样假期待遇的感觉很好。”
　　高婧翻了个白眼。

　　还有一个深深没说出口的原因，那就是学生时代有她最美好的回忆。
　　如果不能延续那时的美好，那就永远停留在原处好了。

　　***
　　如果说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找男朋友女朋友，那么高中生在校园里公然接吻，并且被学校的摄像头拍到的话，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

　　学校对全校学生三令五申绝对不许谈恋爱，但偷偷谈恋爱的依然源源不断，基本上只要不太招摇的话，学校通常只是睁只眼闭只眼。
　　但这对被拍到的情侣简直在挑战校长至高无上的权威。
　　更不幸的是，这对情侣是深深班上的学生。男生叫裴潜，是学校顶顶有名的资优生。女生叫方意冉，刚转学来的，些许是因为家里有背景，有些任性妄为。
　　深深身为班主任，责无旁贷，所以被叫到校长办公室训话，她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冬日里难得的暖暖阳光洒照，绵长幽深的走廊上静悄悄的，行政大楼如同往日般庄严肃穆。深深缓步走到校长办公室前，轻轻扣了下门。

　　“请进。”

　　深深推门而入，在看到坐在皮椅里优雅自若的身影时，一时怔在那里。
　　方隽的母亲竟然也在。

　　这两年，王秀雅依旧挂着副校长的头衔，但基本上是不管事的，只有少数重要场合她才会出席。平日深深是很少看到她的，不过这样也好，免得见面尴尬。

　　王秀雅面带微笑地招呼她坐下，说：“意冉是我的侄女，我是代她家长出席。”
　　深深有些恍惚，偌大的中国姓方的实在是不少，她万万没有料到方意冉竟然是方隽的堂妹。
　　想到这里，她平静的心竟有些蠢蠢欲动。

　　这时，校长发话了：“裴潜，我语重心长说了这么多早恋的危害，你倒是表个态啊，若不说话，我只好叫你家长来学校一趟了。”
　　裴潜还未作答，方意冉抢先一步道：“是我强吻他的，关他什么事啊！”
　　王秀雅轻斥：“意冉，闭嘴。”确实是意冉主动的，但是后来的主导权明显是由裴潜掌握。若说他无意，骗骗无知的小孩子还可以。

　　方意冉不服气道：“大伯母，堂哥还不是高中就谈恋爱，你凭什么不准我谈。”
　　王秀雅叹气：“你堂哥没有。”
　　方意冉走到深深面前，说：“老师，你不是高中就和堂哥谈恋爱吗？”
　　“没有。”深深摇头，“现在谈的是你的事吧，早恋确实不好，趁着还未泥足深陷，及时打住得好。”
　　太年轻有时候只会互相伤害，再深浓的爱也会被磨光。她和方隽不就是这样吗？

　　“我不，我就是要和裴潜在一起。”她退后一步，紧紧抓住了裴潜的手。
　　从深深踏进办公室时，裴潜就一直保持缄默，头垂得低底的，将脸上的情绪遮得严严实实。此刻，他却抽开了方意冉的手，坚定地说：“老师，校长，你们不必说了，我不会和方意冉交往。”他语调清清冷冷的，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裴潜！”方意跺脚，正要去追，王秀雅淡淡道：“你若是追出去，就别留在这个学校了。”

　　方意冉一怔，哭道：“我要去告你们，监护人虐待我，而且是精神上的虐待。”嘴上虽这么说，脚下却不敢有丝毫动作。

　　王秀雅暗叹，四年前，方意冉自父母发生车祸双双离世后就变得有些叛逆，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却怕自己逼她转校而见不到裴潜。
　　心当真陷落地不可收拾了吗？

　　走出办公室时，方意冉仍是抽抽噎噎的。
　　王秀雅安慰说：“你堂哥下个月要回来，你不是一直嚷着要去巴黎玩，让他带你去。”
　　深深在一旁听着，心跳顿时漏掉一拍。
　　方意冉噘嘴：“他那么忙，呆不了几天又要走。”
　　“不走了。”王秀雅轻笑，“我儿子，这次回来就再也不走了。”

　　她看着深深，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深深面上平静无波，心里却早已翻起滔天巨浪。

　　***
　　那晚，深深做了个梦。
　　仿佛又回到了青春少年时代。

　　夏日炎炎的午后，深深一觉醒来，就见方隽侧卧着，一手撑着脑袋，正含笑凝视着她。
　　她笑嗔：“偷看我多久了？”
　　“没。”他揉揉她的发，“我在想，毕业后打算去哪里？”
　　“你想去哪？”深深反问着。
　　他不假思索说：“你想去哪咱俩就去哪。”
　　“我想回家乡。”
　　他点头，笑起来：“好。”
　　她激动地扑到他怀里蹭了蹭。
　　“你不是怕热？”他吸了口气，她穿得很是凉快，轻轻一蹭，他立马有了反应。
　　“啊！”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待要逃开，方隽却不准，低头给她一记深吻。

　　那日，他们住处刚好断电，没有空调没有电扇，39高温的天气里，两人在床上厮缠了将近两个小时，云雨渐歇时，两人活像洗了次免费的桑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