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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二•广场站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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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暖说,那天也像今天,也是夏季垂死挣扎的最后两天,我终于打听到了小暄的手机号,不禁离开键盘,开始跟她聊天。小莉正从直播间出来,脸色阴沉的走过来打着眼色,这才发现小□□盯着我和手机,急忙把手机收到包里,转过头继续写稿。
晚上回到宿舍,小莉开始沉着脸数落我,说小韩总是在台长面前有意无意的提到小菲……话没完就汗如雨下。我发现她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绷得说不出话了,我急忙叫上小风,把小莉送到医院。当小风在外面询问医生她的病情时,当我端着水走到门边的时候,发现命运总是随时随地进行着无声的轮回——病房里站着一个人,我没想到的人,是台长。他们在说未出生就逝去的孩子。
小莉老了,从希腊回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她的皱纹,虽然还是年轻的脸,虽然我曾经揣测她会不会一味的年轻下去了,但是这次回来,同事们都打趣的猜测她水土不服,形容枯槁。我像受了催眠,转身去找小风。他正若有所思的坐在凳子上,并不惊讶我端着一盆水就走过来了。很有默契,我们明白对方都知道了。上个月去希腊的时候,小莉就悄悄把孩子流了,小风突然压着声音说起来,这次是病发症,比流产还要严重,可能没法再怀孕了。两个人实在瞒的太深了,为了工作经常争执,平时说的话加起来超不过十句,根本没有任何预兆。小风说他现在还没有心思想其他,因为刚才看见小菲匆匆忙忙走出医院大门。我也没有心思想追根溯源,因为我见过台长的妻子,只一面就觉得她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听闻是部委机关的高干子弟。隐隐猜测一旦这件事情大白天下,小莉决不会轻松。
乌云被撕扯成数条狭长的灰道,延至天边。小暖说,我早就预料到走的那个人一定是我,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窝囊。暗地里的斗争持续了一个月,有斗争就会有牺牲,自己的牺牲却是在意料之外。台长没有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婉转的告诉我实习期满,就无下文,连小莉也没再来我的宿舍。
只有小风,作为好友,最后送我离开的时候压不住怒火,他猜测台长和小莉牺牲了我,作为小菲以此要挟的解决方式,只是他不懂台长为什么这么容易妥协。可能“非君不嫁”的理由并不充分,我没有流露出对这份肥差的留恋,他开始责备我不去争取,我看着小风,忽然发现在这里快半年,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他叨叨的念着,省略掉为了这件事跑去和小菲“理论”的花絮部分——我已经听说。车开之前,我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把他抱傻在那儿,然后潇洒的踏上回程。
重返校园,我睁着眼在床上躺了一天。成熟只需要一个瞬间,经历蜕变的过程其中,就是换来这一瞬间的必然代价。同时在想,我的蜕变晚于小曦,而且她的成熟远胜于我。那么为了换来那一瞬间,她所经历的艰难还在我可以想象的范围中吗?
日光再一次战胜了阴雨,虽然积水还没散去,蝉却开锣了。小暖说,每个夏天都拥有相同的烦躁和憋闷;不同的是,我们在夏天相逢,也会在夏天分离。
搬回学校时,大四的寝室里说话都带回音。大家各自找好了“归宿”,搬到其他地方,包括小曦。而我这个半年前颇被看好的“记者”,如今灰头土脸的和剩下的几个“难友”常常聊在一起,从她们口中得知,小曦现在很好,几个月前她考上了公务员,然后迅速进入了部委。虽然正在实习,却和领导的关系非常融洽,就只差毕业转正了。校长也由于优秀的工作成绩,荣升教育部某负责人。现任校长——从前的副校长,本来是位严肃沉闷的女士,今天也打开了话匣子,也许“屁股决定了大脑”,她开始那连绵不绝的“回顾”,从“回顾上个世纪末……”到“回顾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再到“回顾八十年代……”,直至无可追溯,她又开始原路折回,“正是创始人付出了血的代价,才换来五十年代的……才换来六十年代的……”。
进入“八十年代”的时候,我开始在毕业典礼的礼堂里寻找这两天一直没有联系上的小暄,终于在角落发现了迟到的她、小杰,还有小曦——她正看着我,我看着他们,我们竟没有回避。半年有如一个世纪的漫长,此时他们看起来那么远又那么近。这么熟悉的画面,是我们入学典礼的时候,盛夏风火正旺的时候,那时我们还是高中生。也许生命是需要一种回归的,只有回归,我们才能重逢,我们又像以前那样凑在一起,一起拍照,一起观看节目,其中一个是我们的剧目,虽然演员不是自己。
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喝酒,三瓶之后,我和小曦的话终于多了。她说我黑了,我说她瘦了,小暄在一边静坐不语,我们两异口同声说她傻了。我恍惚听见小杰说今后如果开演唱会了一定请大家去,我抓起小曦拿着杯子的手,和小杰碰杯,小曦勉强笑笑,一口喝完,我也一饮而尽,眼角却蹭见小暄隐隐的泪光,正觉得她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一股酒劲闷头,我倒在桌边。
之后醒了一次,我感觉在昏暗的路灯下,有人扶着我走到宿舍门口,左边是小曦,右边是小卓。
再醒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宿舍,正是夜深人静,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在夜风里婆娑,我出了一身臭汗,在风里感觉像做完一场精彩的梦。但我很快发现一切都不是梦,我看见另一张床上,小暄像从前一样四平八稳的躺着,轻鼾正眠,小曦则缩成一团,被她挤在床的角落。我静静的靠在床头,看着她们,生怕我仍在梦中,她们会像镜花水月渐渐消失,因为我知道她们明天一个要回南方,一个要回单位,而我,我会在哪里,我们又会在哪里相逢,还是说永远不会像现在一样了。但是睡眠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偷袭了我,等我醒来的时候,寝室里仍然只听见回声,就像结局应该的那样。如果不是留在桌上的一张字条和一饭盒的肉饼,我一定以为,那是上天怜悯的梦境。
暖猪,我们先行一步。日上三竿,小心食堂断水断粮,好自为之,电联。
嗬,把我当猪养呢,我愤愤的嘟囔着。伸手一摸,饼也凉的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