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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一•游乐场站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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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车刚刚经过一排新木,无意刮下几片树叶,“噗啦”趴在车窗上,遮住了视线。小暖把窗户打开,叶子也顺势飘走了,一座硕大的摩天轮一闪而过。
小暖站起来,怔怔的回望它,直到远的变成了一个小黑点。低低的,小暖说,那是这座城市最大的游乐场,夜里人声鼎沸,灯火闪烁,灿烂的如同汇集了整个城市的精粹。我本想在小暄回来的时候跟她好好玩一次,但是,游乐场的招待券却在快过期之前,让我和小风用光了。
招待券是在“夏日嘉年华”粉墨登场的第一天,气温由暖转热的一个下午,有人给我快递过来的。我刚从外地赶回公司,凉水在舌尖只打了个转,就一不小心溢在快件上——寄件人,是那个因我而被炒的孩子。正犹豫是否打个电话道谢,他却先震响了我的手机,向我确认是否收到了票。一时间言辞拙劣,我也不知说什么合适。总之放下电话的同时也放下心来,我总算确认他接受了我的帮助,并且近况尚佳。
这样欣喜的心情没有维持太久,经理把我叫进办公室,指了指电脑,冷冷盯着我,把屏幕转过来。屏幕显示的是公司论坛的一篇帖子,讲的前几天采访那位音乐人的稿子,总编将我一处正确的数据改错后发布了。那位音乐人的经纪人上门责问时,我却替他背下了黑锅。整个过程真实还原,连帖子的激愤之情也生动再现了我当时的心情,甚至IP地址都是我电脑的。但确实不是我的杰作,我已经能推断到是谁,也解释了许多,连出差两天的行程都全盘托出,但他的脸色仍没有缓和的意思。
走出这个办公室的瞬间,我想起一年前,我从属于小石的领地里赌气似的冲出去。如今能够冷静的判断是非了,也能明白他们的忌讳了。或许背转身时,经理开足了冷气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丝冷笑,或许我离开公司的时候,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们也露出得逞的嘻笑。这样的笑,让我凉到脚底。
寒意未散时,我被门铃叫醒了。一个意外,令我心一紧的到来,小石温文儒雅的站在门口。我竟忘了请他进来,忘了为他泡茶。他一如既往,平静的表明来意——今天一下飞机,就听说了公司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他也清楚的了解那位经理,但还是劝诫。我借着泡茶的名义走进厨房,始终是庸人,我不想让他察觉出我的感动,只远远的道了一声谢。
客厅里的人像是吃了一惊,听他说道,这么客气让人不适应啊,以前从办公室里摔门的时候也不见脸红心跳呢。我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声笑,但笑得有些苦涩,那只是以前吧。我没有说出口,却猛然发现自己正把油盐酱醋往茶里倒着。我赶紧把这不知名的杂烩倒进水槽里,我看着它慢慢往下浸,这一杯的味道恐怕就是我现在的心情。
茶杯在水龙头下接受着冲刷,小石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后。我木然的呆立,不敢转身,不敢回头,连手脚也不知该怎么放。他说他已经被派往伦敦的集团总部,参加为期三年的培训和实地考察。那我们的距离会更遥远吧,错落的时空里,我也将随波逐流吧,我想。然而他接着却说,如果无法留在那里,就来找他吧。
所幸我保持着清醒,在喜悦攻进来之前,我问了一句,小莉呢?分开了,或者从来没有在一起过吧。小石的口吻更加松快,他说心情需要远距离去看清的,小莉忘不了台长,而他后来发现真正留在心里的不是小莉,最后他们自然的成了朋友。上次偶遇时曾经想解释清楚,但他误以为我和小风已经在一起了。接到培训通知的时候,才按奈不住敲响了我家大门,来要一个答案。
为什么呢,我想,一定是我的脑子被这一连串的事情搅糊涂了,多过于欣喜的是我的慌乱,为什么要现在才想得清楚,为什么当初那么任性的冷静着。但是,这样的冷静和压抑情感才是小石表达的方法吧,而我更像是一个赌气的孩子,得不到足够的糖果,就把原有也扔掉了。关上水龙头的时候,小石已经离开了,不过几十分钟的时间流过了多少回忆,恰似目前,我等待的,和等待我的,他们又将流向何方?我竟有种无法承受的压抑。房间里的游乐园招待券招引着我,现在只想遗忘一团乱麻,我带上它们,走出门口。一声细长的咪呜声穿过楼道,钻入我的耳膜。
汽车虽然行驶在烈日之下,小暖却无故打了一个冷颤,环抱双臂,指甲深深陷进胳膊。
夜空下的游乐场美轮美奂。我拽着小风的衬衫在游乐场地横冲直撞,让他兜里的游戏币一阵叮当乱响。他抖开我的手,数落我不到十秒就开始拉拉扯扯,十足流氓。我顺势威胁道,今天如果不让我尽兴了,今晚就把懒咪扔出去。小风立马回敬我,大不了明天出差带着懒咪,也不能寄放在这样的流氓窝里。负责讲解游戏规则的老外虽听不懂我们热烈的吵着什么,却哈哈大笑,同时招呼我们进入游戏区。
半个小时后,通过我的精确鉴定,带上小风,是最正确的选择。老外们看得眼都有些发直了。这位标准的“嘉年华选手”在打完□□,投完篮球,掷完铁环……之后,背上扛满了狮子、老虎、海龟之类,引来一群孩子围观。竟有家长不时塞过一堆游戏币让他代玩——阵势有些出乎意料的庞大,让他的形象接近于圣诞时出现的那位盛装大人物。最后他不得不分出几个大家伙,自己轻松了些,孩子们也渐渐散了。看我乐呵呵的站在一边,又是一顿关于见死不救的臭骂。我带着讽刺的夸奖着他实在太厉害,他倒不带自谦的受领了。
玩遍了所有游戏,我拿着剩下的几个币,要跑向游戏站台时,小风拉住我,指指华灯绚丽的巨大摩天轮。
沿着圆弧,轮厢渐渐远离地面,四周渐渐微缩成贴画一般的遥远景观。游客上来的时候,轮厢停了,停在顶端。我多少有些眩晕,有些后悔跟着他上到这里。也因为脚下艳冶摇曳的灯火,彩色萤火虫般在远处跳跃,一望无垠的城市之光不知蔓延到何方。与机舱外的景观不同,我们能从这里清楚的看见川流不息的车辆,甚至行色匆匆的路人,虽微小甚似蝼蚁。华灯之下,仿佛可见这座城市搏动的巨大引擎,而我们只是一粟,在相同或不同的道路蜿蜒行走。城市的美胜于幻境,连人也缥缈起来,甚至觉得轮厢玻璃上映出的倒映不像是自己了……小心掉下去!小风的声音响起时,感到一双暖和的手拽着我,才发现轮厢门开了,半条腿已经在外面。忙把门插好,把腿缩回来,顺势也抽回手。厢里的温度升高了些。
刚才在楼下看见小石了,小风抬起头若有若无的说了一句,却感觉他注意着我的回答。嗯了一声,我从短暂的遗忘中被拉了回来。他好像要去英国呢,小风瞟了我一眼问,会跟他走吗?他俊亮的眼神开始不自然的游荡,连带我也感觉轮厢随风晃动起来。
生活在哪里都是飘,既便是故乡。就像此刻所见的车流与人流,我随时随地准备好了成为到他们中的一员,我可以挎着提包匆匆奔向银翼大楼,也能单手抱着一堆法国面包,等待在仍是红灯的路口。唯一不同的是身边的人。也许,也许我会犹豫是因为后者。心里有个极不甘愿的声音响起,果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结束了吧。
恐怕不会了,我更像是说自己听。是吗?小风舒缓的口吻伴着吱吱攸攸的轮转声,让我没能确定他的下句话是不是:有我的原因吗?我避转到窗外装作故意没有听见,只是不由自主的,我迅速缩回那层壳里。呵呵,开玩笑呢,他虽然嘻笑着却没有藏好落寞,连我自己也感到心里一揪。
小风开始教我一个用摩天轮确定心迹的方法。他让我闭上双眼,双脚离地,想象自己乘坐一片云,飘荡在一片宁静的黑夜里。在摩天轮最后一圈结束前,太阳会升起来,阳光撒下的地方会降下一个人。也许夜晚真的是人心最空虚脆弱的时段,我嘴上笑着幼稚,却跟着他的话做起来。毫无防备,在漫长的吱吱攸攸声里,黑暗的天空果真出现了一个身影,我极力要看清他的样子……
整个摩天轮突然逆向急促下降,我重心一空,歪倒在座位上。“嗤啦”的刹闸声后,我们的轮厢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强迫着睁开眼的,只觉的自己没有停止过颤抖,意识已经濒临出壳,一双汗涔涔的手抓住我,才稍微缓过些。
整个场地开始骚乱,肃杀的气氛围拢摩天轮。小风仍克制惊惧紧紧握着我的手,说,没事,一会儿应该而就好了。这样的事也能遇到,今天真该买彩票。我牙战战的探了探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一阵猛烈风又刮动轮厢,伴着嘈杂的骚动,邻座们的尖叫纷纷变成了嚎哭。我全身收紧,发毛竖起,真对不起,我压制不住的开始抽泣。小风失掉了刚才的锐气,擦了擦我润湿的眼角,努力压着不匀的气息,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微笑着说,没事,休息一下吧,休息完了他们就修好了。我什么也做不了,像被施了咒,紧绷的身体竟在他的微笑里放松了些,最后竟枕在他的腿上,恍惚间,还听见他说,还好今天陪我来了,不然就什么也帮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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