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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崎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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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崎岖
那一年裴东来二十五岁,机智勇敢,武艺高超,破案不计其数,人称白发鬼探。
那一年程咬金做反贼的军师做得不亦乐乎,梁王在他们手下碰了几鼻子灰。
那一年尉迟真金……还是被软禁在大理寺。当然,他的伤好了以后,软禁两字完全就取决于他的自我控制能力和对武后的畏惧度了。
事后大家都说:那真是惊险刺激让人难忘却绝对不想过第二遍的一年。
顺便说一句,那一年武后登基了,以后得管她叫皇帝。
当然这时候还不是以后。
阻挠武后登基的老臣每稀奇古怪地少一个,裴东来都要问尉迟:“那个国师陆离真的有这么大本事?”
尉迟真金只笑不语,有的时候连笑都不笑。
他要当初不辞去,这种脏活说不定就是他的了。
他虽曾是大理寺卿,破过奇案动过酷刑杀过贼寇也替武后抓过政敌,但这为武后暗杀重臣的脏活,却是想都觉得不舒服的可怕工作。所以,还不如坐穿牢底。
于是在各种流言越传越离谱裴东来也越来越忙的时候,尉迟真金躲在小裴的屋里,连门都不愿出了。
直到两把大火,烧去一个他熟悉的人,也让他终于见到另一位故人。
尉迟那时候对着刚送回来的贾颐的骨头碎片发了一会呆。平心而论,他真不觉得武后会这么杀掉还有用的自己人,天谴的说法太荒谬,一开始就否决了。
他出门去,看见天放了晴,小裴在这种时候出去办案要么打伞要么戴奇怪的遮阳帽,因为长得太白也是有些缺点的……然后就看见失魂落魄的小裴跌跌撞撞地回来了,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兄弟似乎受了很严重的惊吓,一看到他就给他抱住了。
尉迟暗暗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还以为薛勇在面圣说案情先把小裴放回来了呢,小裴已经趴在他的肩头,低声地,微带颤抖的语气,“薛大人死了,和贾大人一样,我看着他烧起来。”
尉迟真金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过了一会,似乎想要开个玩笑,“早知道,就不帮他说情,让他被流放三千里,说不定现在仅是瘦点,也不至于瘦得那么厉害。”
“阿兄。”裴东来抬起头看他,眼睛红通通的,似是刚刚哭过,又似是经夜难眠,“我想,薛大人一定是说中了,凶手才会杀他。”他顿了顿,“那些工人之中,一定有一个是凶手。”又沉默了片刻,“可是本来要摘符的是我,加之短短片刻,他如何才能让贾大人和薛大人烧起来?”
尉迟真金说:“通天浮屠竣工在即,又逢天后的登基大典……”沉默片刻,“你一个人没法查这个案子,如果必须查,不要碰外面的食水,小心被人暗算。”微微有点怀念的口吻,“如果某位故人还在,事情就好办多了。”
“那个狄仁杰,真的有那么大本事?”裴东来问,放开了尉迟。他比尉迟已经高了寸余,这样有点居高临下地看下来,几乎像是责问的架势,“他真的能办这案子么?”
尉迟真金说:“那家伙除了不会游泳,无所不能。”
小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说:“阿兄,如果……”
“别说如果。”尉迟真金说,“东来,你接手此案,已经置身险境,与其在此说话,不如准备好开战。”顿一顿,“既然此案关系重大,天后可能会加派人手给你,我不便出面,你自己小心。”
“阿兄。”裴东来唤他,尉迟还未在意,小裴已经再次抱紧了他,如之后不再会有拥抱的机会的深拥,他知道裴东来在意什么,或是惧怕什么,他们险些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得到。
“我总觉得那个监工很可疑。”裴东来在他的耳边说,“就是那个只有一只手的回纥监工。”
尉迟真金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却又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他叮嘱小裴可能出现的暗算,那时薛勇的遗骸也被运了回来。一个胖胖的人,终究只剩下一小堆焦灰和碎骨,一切恍若幻境,可又是真实的。尉迟真金看看周遭,画地为牢,他在大理寺中又呆了四年,一个闲不住的人闲了下来,所有的征战都停留在了他的内心深处,现在也许是该走出牢笼的时候了。
第二日,武后下旨,擢裴东来为大理寺少卿,暂领大理寺事务,派狄仁杰为钦差大臣,协同大理寺专办焚尸一案。
尉迟真金终于松了半口气。
在他的印象中,狄仁杰除了不会水且武艺不及他之外无所不能,由姓狄的来主办此案,事情也就成了一大半。平心而论,姓狄的对他而言也算是半个知音,半个好友,没变成整个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姓狄的有些时候实在太气人了,处处都要和他这上司对着干,还总是占尽先机,虽然狄仁杰在外人面前会很贴心地给他留面子,但是姓狄的当年给他带来的惊吓完全将那些面子抵消光了。
不过那都是无聊的旧事了,时过境迁,姓狄的把牢底坐穿了出来,转眼又是一路顺风顺水的架势,而他却在经历一生中最无聊的岁月。
尉迟把自己关在小裴的屋里,远远地看见武后身边的小女官也跟上了狄仁杰,多年未见,狄仁杰看着是憔悴了不少,只是还是一脸狡猾的爱捉弄人的模样,裴东来似是被逗得有些不耐,尉迟便暗暗在想:裴东来什么时候会揍狄仁杰一顿。
当然尉迟知道,在被逗到跳的情况下,小裴还真不一定打得过狄仁杰。
被狄仁杰激怒的人里面,只有他自己能轻松自如地痛揍姓狄的。
裴东来倒是一开始就在打量狄仁杰。
他兄长曾说起过无所不能的神人,看起来居然是这么个放荡不羁的家伙。
彼此的试探以大打出手结束,但是所有人终于知道火因何而起。
尉迟非常欣赏那个会说书的仵作,几有相见恨晚之感。
他看着气鼓鼓的裴东来和狄仁杰同去通天浮屠查案,就去找邝照说了几句话,邝照是他的老心腹,虽然这两年邝照为避嫌没多走动(但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啊),他想做点什么事情,邝照还是举双手赞成的。
于是尉迟真金换上小裴的衣服,拿起邝照的刀,用斗笠遮住红头发,举着邝照的腰牌大摇大摆地策马出了大理寺。
尉迟觉得案子弄得这么大,不仅是武后要不要登基的事情,此事之外也必有蹊跷,嫌疑者众多,狄仁杰这钦差在明面吸引敌情,正合他自己暗地调查。
只可惜他在洛阳的宅子早就被充公了,否则也可以用来歇歇脚。
尉迟真金走在洛阳城中。洛阳不似从前,他却还是久远过去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