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尉]田园将芜》飞鸟樱桃

13、流憩

　　尉迟真金武装起来的时候，就像一个小型的兵器库。后来裴东来也学着弄了一堆东西在身上，出门办案偶尔也能派上用场，不过这时候他还没有那么多装备，只有尉迟真金给他打的那把佩刀。小裴看着尉迟真金整装待发，似乎是因为想得太多，一副瞪着眼睛咬牙切齿的样子，就不由说话了：“阿兄，你要磨练我的本事，还是要把我先砍死再说啊？”
　　“东来，你怕死吗？”尉迟真金说。
　　下一个刹那，裴东来感到死亡逼近。
　　死神在他的眼前掠过，单手持刀的尉迟将刀尖点在他的颈项上。
　　那一个瞬间对裴东来而言长得难以想象。他无法呼吸，无法动作，扑面而来的杀气让他呆愣在原地，他遇到过凶徒，追缉过罪犯，也眼见过杀戮，却从未经历过如此的恐惧。
　　但是下一个瞬间，那把刀回到鞘中，死亡从他的眼前远去，只剩下一个熟悉的人站在那里。红发的死神朝他伸出手来，“你没事吧？”
　　裴东来轻声说：“阿兄，我要如何才能赢你。”
　　“总有一天，不必着急。”尉迟真金说，他走前一步，轻轻拍着小裴的肩背，“别怕，既然我来了，就一定会护你周全。”
　　裴东来说：“是，大人。”立刻被尉迟大人敲脑袋，“果然是和邝照学坏了。”
　　裴东来觉得尉迟真金冤枉邝照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但当年邝照还是个寺丞的时候就一直跟随尉迟真金左右，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尉迟对邝照的本事一清二楚，而邝照也熟知尉迟的习性。他初来大理寺时，因邝照曾在济州见过他一面，直接就将他拖去审问了半天尉迟的轶事，然后感叹，“尉迟大人居然能花五年来打一把刀，也是件奇怪事，我们都觉得他没有五天办不成的事情。”
　　那么，这样一个无头案，他也能在三天之内了结吗？
　　案子结束的时候，也是两人再次分别的时候了吧。（因为小裴真的五年才有一次假）
　　裴东来看见尉迟真金再次拿起地图，神色冷肃，沉默片刻，拿朱笔在图上点了几处，“让邝照带人到这几处去查一查，对外说法是平息寻衅滋事，你继续办你自己的案子，务求小心。如果有任何人试图袭击你，不要恋战，立刻离开。”
　　“那，你呢？”
　　尉迟真金说：“我要去拜访一位故人。”
　　又是故人。裴东来不禁在想，尉迟说的到底是不是那位在大牢里的故人。
　　当然以尉迟现在的身分，除非去劫狱，否则怎么也进不了大牢。裴东来也在邝照那边提起过狄仁杰一两次，还说到当年那封很酸的看不懂的信，但是大理寺上下已经按照尉迟的要求摘得干干净净，邝照也不知道狄仁杰的下场，仅知道他没被当众处斩，就应该还是关在大牢里，具体在什么地方也没人敢问。
　　尉迟真金风风火火地出去，裴东来收拾停当去处理早上堆积的事务，过一会手下来报，说前些日子的案子如今有了端倪，如今抓人已经是有据有证，可以动手了。
　　当然裴东来并没有忘记尉迟真金的叮嘱，他并没有如从前大理寺卿那样事必躬亲，而只是派了一队缇骑前去缉拿，同时自己一人戴上斗笠悄悄地离开了大理寺。
　　神都常有外邦人来朝，尉迟真金的赤发碧眼便也不算稀见，相比之下，裴东来要显眼得多，若不戴斗笠，总会见到旁人的惊奇眼光。春夏之际，天已经有些热了，小裴裹得严实，自然就更容易流汗。他策马向前，一边用手背擦汗，将至西市之时，突然隐隐听得一声弓弦响。
　　光天化日之下，也有人暗箭伤人？裴东来听准声音方向，纵马奔去，半途蹬落马镫，借力前掠上两丈，却只见个小童坐在屋顶上，拿着只弹弓在打雀。
　　裴东来知道这是自己疑神疑鬼，听见马咴咴叫，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不过老马识途，总会跑回大理寺，自己走回去也便罢了。裴东来如此打算着，跳下屋时，肩膀突然被人抓住了。
　　什么样的人，能突然抓住他？
　　裴东来顺势右肩下沉挣开来者，一脚扫向试图攫住他的人。他七分力已出，就算不能踢断人的腿骨，也能掀翻下盘功夫不错的武者。但来人纹丝不动，他借反震之力倒掠一丈，拔刀在手，沉声说：“我乃大理寺正裴东来，何人敢对朝廷命官动手？”
　　那来人冷笑了一声，似是赞赏，又似不屑，午后日光直射，就算有斗笠遮挡，裴东来依旧觉得不适，那人面孔也是一片模糊，只看出是张黑面，却也没有红头发，不是尉迟真金偷袭他试他武功。这时若按尉迟真金交代的，应该立刻逃走，但是这个人似乎又并不是那流窜的凶徒，而是……只是想要对他动手。
　　闹市中人，见裴东来拔刀在手，纷纷四散躲避。那来人见他拔刀，只是缓缓从身后擎出一对钢鞭。尉迟真金曾对裴东来说过，寻常比斗，刀剑足矣，但两军疆场，短不及长，锐器却也不一定及得上钝物，如他祖父尉迟恭一对铁鞭，不一定武功最高，却叱咤疆场屡立战功。那时尉迟真金提起过铁鞭这种武器……
　　裴东来十分后悔没有把斧子背出来。
　　那来人没有说话，只是挥鞭便打。
　　小裴心里明明知道该立刻逃走，但却不知为何，认为如果站在此地的是尉迟，尉迟一定会冲上去与来人鏖战，直至胜利，而尉迟也一定会赢过对手。如果尉迟真金能做到，他为什么不能？
　　晨间尉迟的杀气感染了他，他大喝一声，挥刀迎上钢鞭。
　　金铁交鸣，声及数里。
　　正在与米店妇人交谈的尉迟真金陡然站起，也不告别，只是一个纵身，就消失在了路人的视野之中。
　　尉迟阅读案卷时，就已隐约觉得不对，任何事情皆有缘由，无缘无故杀人的人也有，却不会同时出现三个，且若是有高超武艺的武者，手中刀也应该不会贸然对无辜平民出手。如果这些人的目标是惊动大理寺乃至天听……
　　大理寺谁的家世最显赫，又是谁最引人注目？
　　金铁交鸣之声遥遥传来，似是利器斩上钝物，一声一声，刀剑哀鸣不辍于耳。尉迟真金提气纵身，飞身掠过座座房屋，再不关心是否会被太后发现。
　　能打这么久，应该是小裴。
　　而对手呢？对手是谁？
　　尉迟真金奔至西市，日头刚过午后，春夏交际的烈阳刺在他的脸上，汗水流进眼中，他擦了一把汗，看见缠斗不休的二人之中，一只斗笠裂了一条缝。
　　一小撮白发从缝隙中露出来。
　　“东来，小心！”尉迟真金喊道，手中流星锤已经越过裴东来的耳侧，去打来人的脸。
　　但同一时刻，那人身形疾退，有刀剑破碎的声响。尉迟真金看着小裴退了一步又一步，终于不支跪倒，想用手中的刀去支撑身体时，尉迟真金曾用五年打出的刀就这么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