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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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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了三四天。
这天唐佑没去家教,一早起床回乡下。
今天是奶奶的忌日,他去奶奶坟上祭拜,磕头,烧纸钱,送鲜花,还陪奶奶说话。
在墓前待了半小时,唐佑决定回小楼房看看。
踩在蜿蜒的乡间小道,鼻翼间萦绕清新泥土与花草气息,耳边鸟鸣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唐佑放缓呼吸,身体随意识放松。
每次说起来,都以为自己怕回乡下,真踏上这片安宁土地时,所感所觉不仅仅是伤感,更多的是被尘封的回忆与怀念。
十岁父母出事,唐佑跟随年迈的奶奶,一起生活在这里。
那是段贫苦却安宁的日子,悲伤难过之余,总有奶奶粗糙温暖的手,轻柔安-抚他稚嫩的背与惶惶不安的心。
唐佑童年时代过得娇,到了奶奶身边,没有人教,却也学会承担各种家务。
还记得他第一次学做饭,明明难吃得很,他都快吃吐,奶奶却笑弯了眼。
他大概天生没有做饭天赋,无论多简单的炒菜,他调出的味道,永远一言难尽。
风拂过。
远远地,传来人声和猪叫声。
唐佑睁开眼,瞧见意想不到的一幕:一头圆滚滚的猪,拄四条胖腿,直直朝自己所在的方向弹过来。
猪后,有老两口儿跟着围追堵截。
老爷爷满头花白,见猪前有人瞧热闹,赶紧气喘吁吁朝地唐佑招呼:“哎!那个小伙子!帮忙拦下哇!”
猝不及防被点名,面对奔腾而至的猪,唐佑有些傻眼,“啊?”
说实话,他有点慌,但还是下意识地微微张开双臂。
他对高二时一位舍友印象深刻。
那位舍友曾被牛撞伤,整整三个月没能去上学,最后因为跟不上学习进度,休学一年。
他不会也被撞伤吧?
可猪是猪,牛是牛,猪应该没有牛那种蛮劲,杀伤力应该不是一个等级……吧?
唐佑心中七上八下,看那猪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真想撒腿就跑!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拦猪人,害怕人仰猪翻啊。
结果人的潜力无穷无尽,真等那猪冲到面前,他看着后面累弯了腰的老两口,鬼使神差,有如神助,一把薅住了那猪的耳朵!
后来,猪哼哼唧唧被逮回家,老两口死活留唐佑吃顿便饭,弄得唐佑怪不好意思的。
吃饭闲聊,自然就聊出了往事。
当年唐佑父母出事,他跟着奶奶过活,村里谁不知道啊。一转眼,当初可怜的娃长大成人,说起来真是太不容易。
老婆婆心软,抹了把泪,又去炒来一盘小腊肉炒青菜,算作加餐。
告别猪和老两口,唐佑回到破旧小楼。
铁锁被雨水侵蚀,锈迹斑斑,怎么都打不开。唐佑向邻居借点洋油,灌进锁眼,捣鼓半天,好歹开锁能进屋。
还油时,邻居也是一番感叹,大体是好久不见,感叹唐佑已经长大成人,最后告诉唐佑:“前几天啊,你家还有人来找过你呢,说是远房亲戚。”
唐佑疑惑,他不觉得会有什么远房亲戚来这里找他。
当初唐家夫妇出事,那些亲戚能疏远都疏远了,只有奶奶一个人带他。后来奶奶去世,他倒是在一位远房亲戚家住过,但他和那家一直有联系。
自从他兼职,每个月都会给那家打一笔钱,准备打满心中的数字就停,然后再不联系。
算是回报,即使在那家,他没遭遇过善待,但那家人好歹没饿死他。
唐佑稍作寻思,没太放在心上,还了洋油道了谢,回奶奶家的小楼,打算收拾一番。
怎么形容呢?看到小时候住过的地方,现在到处铺满灰尘和杂草,心中总归有些不落忍。
就稍微收拾一下,像点样子。
很久不住人的屋子,阴暗潮湿,夏天里蚊虫多得让人欲哭无泪,但唐佑好歹把屋收拾出来,直累得直不起腰。
此时,暮色已将村庄笼住,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唐佑掏出一看,是许钦辰。
白天许钦辰要送他,但他想自己待一待,就没答应。
电话接通,许钦辰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什么时候回来呀,台风想你啦。”
好似为了配合主人的胡说八道,台风适时地添加一段背景音:“汪!”
哪怕是玩笑,唐佑也觉得被牵挂的感觉很美妙,像舔了一小口蜜糖。
他愉快起来,笑:“再过一个半小时吧。”
自从搬进许钦辰家,除了他去给吕四周补课,他和许钦辰几乎一日三餐都在一起。
但今晚不行,他没把握好时间,太晚了,不该让许钦辰等着。
唐佑说:“我也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先吃吧,不用等我,今天我有点晚。”
许钦辰才不听他的,电话听筒里传来钥匙的声响,还有悉悉索索别的声响,“一个人吃饭最没滋味了,地址给我,我去接你。”
确实开车来接会快一点,唐佑没再推辞,报了地址。
村里还是石子路,道不宽,不好找,所以唐佑报了村头降压站的位置。
现在他得从家里出发,步行十分钟去降压站,在那边等许钦辰。
乡村的夜晚,如果没有月色也没有路灯,根本就是一团乌黑。
唐佑久居A市,几乎忘了这一点,今晚星光暗淡,月亮也不见踪迹,天上地上一个德行,一片漆黑。
村里青壮年都外出务工,剩下老人也不多,老人家睡得早,家家户户都黑灯瞎火。
他这一路,总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
就感觉有些阴森森的。
再走几步才发现,周围隐约有人影,还不止一个。
大晚上的,几个人闷不吭声走路上,怎么看怎么诡异。
难道是闹鬼?这念头一出,小时候听过的乡村怪谈,一窝蜂涌进脑子。唐佑一个激灵,瞬间出一身冷汗。
他禁不住偷偷在心里念菩萨——观音大士太上老君——边念边往回折,腿都是抖的,他好怕鬼啊!
但很显然,观音他们实在是忙,没空搭理唐佑。唐佑很快被人拦下,来者大喝一声:“就是他!”
这声暴喝,又给唐佑吓了一跳,连一旁草丛里唱得正欢的蛐蛐,都不吱声了。
紧接着,手电筒光束打到唐佑脸上,唐佑被绕花了眼,这下更是看不清。
几个大汉很快将唐佑围住,一时间,他不知道是遇上鬼可怕,还是遇上几个人更可怕,甚至还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话:白天里那猪是腹背受敌,自己此刻,却是八方临敌。
此情此景,任谁都会心里没底,这些是什么人?现在该怎么办?
要是没被灯绕花眼,唐佑大概会拔腿就跑。但是刚被强光刺激,于黑暗中更加看不清,想逃都不知道往哪里跑。
混乱中,唐佑只听到杂乱脚步声,和自己的呼吸声。
夜风断断续续送来拳脚落在身体上的闷响,唐佑多次反抗无果,十几分钟后,终于被制服,周遭恢复安静。
唐佑被绑架,绑到了一座废弃仓库,被迷晕后扔在一旁,不省人事。
很快,另一个人也被扔进了仓库。
如果唐佑此刻清醒,看到被扔进来的人,肯定又要闹心——那是昏睡的程子涵。
事实上,唐佑醒过来时,确实闹心。
借着不知哪里传来的微弱光线,唐佑发现程子涵的脸,正惊心动魄地放大在他面前,连脸上墨黑的睫毛,都企图扇到他脸上。
唐佑头痛欲裂,感觉特别暴躁:怎么回事?!程子涵这个倒胃口的怎么在?
他潜意识想离程子涵远点,但事实是,他发现双手被反缚,双腿似乎也绑在一起,蹬不开。全身麻得像有针在扎,根本无法动弹。
怎么回事?
是在做梦吗?而且还在鬼压床?
唐佑喘着气,挣扎了几秒,记忆才慢慢回到脑子里——他正要去降压站,然后被人围住了。
对,许钦辰……
许钦辰给他打电话,说要去接他,没有接到,现在是不是很担心?
他脑袋疼得厉害,还是勉力睁大眼睛,试图打量所处环境。
世界是倾斜灰暗的,唐佑看不太清,但不妨碍他得出没用的结论:被绑了。
地点:不知。
绑匪:不明。
这一发现,让唐佑顿感浑身无力。
这群人真是奇怪,绑他做什么?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家人都走光了,哪里有被绑的价值?
迷晕他的药真是厉害,此刻他昏昏沉沉,神经麻痹,非但一点也不紧张,还有点想睡觉。
但他心里明白,都被绑了,不能睡,得想个办法。
唐佑闭了闭眼,咬破舌尖,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谁知道没轻没重,舌尖传来剧痛,紧接着满嘴都是血腥味。
唐佑皱眉,几乎要被自己气到。咬太重了,他现在清醒到不能更清醒。
有血迹沿着嘴角往下淌,唐佑努力舒张手指,在又麻又痛中稍微恢复了点知觉,然后在地面摸索。
手摸上顶在他腰上的凸起,探了探,虽然地面那凸起让他的腰受了苦头,但此刻他却无比庆幸。
他小幅度地拿绳子在那块凸起上摩擦,绳子一点点起了毛头。
周围蚊子多到离谱,唐佑全身被咬得惨不忍睹。程子涵亦然,清秀脸上,被咬出无数红点点小包包。
也正是这个原因,绑他们过来的那一伙人,没人愿意就近看守,只留了一个在仓库外待着。
门外那人骂骂咧咧,似乎很不满意自己的差事,不一会儿,竟然被蚊子咬跑,挠着手臂往有风的地方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唐佑全身沁出一层汗,汗水进了眼睛,阵阵刺痛,摩擦的声音也让他牙齿发酸。
他探出几乎麻木的手指,去感受绳子的破损程度,一摸之下立即吓醒——竟然只是磨破了一点。
到底是迷晕他的药,药效余威还在,让他手上没有一丝力道,还是那破绳子太结实?
唐佑咬咬牙,加大力道,继续磨。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玩忽职守的看守回来,没过两分钟,交班的也来了。
新来的那位,捧着饭盒呼哧呼哧扒着盒饭,时不时拿眼睛往仓库里瞅。
“你还别说,我看了,长得还真有点像。”
“一个爸生的,能不像么?”
“造孽,跟自己姓的儿子没过什么好日子,私生子倒……”
“婆娘一样唠唠叨叨,快吃!老子还等着回家洗澡抱老婆去,呸!妈的,这蚊子真他妈毒。”
“早晚死你婆娘肚皮上!”
……
什么?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长时间做着同样枯燥的动作,渐渐地,唐佑的意识又有了模糊不清的兆头。他反应迟钝,听得云里雾里。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唐佑觉得这绳子他是磨不断了,终于感到绑缚双手的绳子,有了松动的迹象。
唐佑精神一震,用力挣了挣,没能挣开。
他没有泄气,深吸一口气,继续磨,同时还在思考一个问题:待会儿逃跑的时候,是让程子涵自生自灭,还是捎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