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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西去B ...


  •   在裴东来的认知中,人生世事变数太大,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尉迟真金和这巍巍朝堂。
      他入大理寺是在养父裴然遇害后月余,因此尉迟一直以为他选了大理寺,是因要报这血海家仇。
      只有裴东来自己知道,总是想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无论朝堂上下,刀光剑影里,翻云覆雨中。
      总是不愿让他一人。
      但裴东来从不会说这些好听的话。一次尉迟意外受了伤,他见到扯着尉迟袖子痛哭自己保护大人不力的邝照和满脸无奈的尉迟,心中生出对邝照的羡慕。
      可他除了把金创药摆到更显眼的位置,还是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说。
      裴东来七岁拜师,尉迟教他习武,也请人教他诗书,却惟独没有教会他直言不讳。
      他是那样依赖尉迟,也因此看到了更多师父的疲惫和无奈,他总是想快点长大,做从前做不到的事情,保护现在力不能及的人。
      但是如果长大意味着这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不变也成了变数,裴东来宁可自己永远是那个需要尉迟看顾的小孩子,哪怕是会给师父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和心忧,哪怕自己永远不能实现那个微小又庞大的理想。
      裴东来开始怨恨自己十数年来的乖顺,他从未向尉迟提过任何要求,就这唯一的一次,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倒被拒绝得坚定,坚定地一如这些年来尉迟对他的好。
      他对尉迟真金并没有误解,单纯地不希望这一场变故牵连旁人的心情太好理解。

      他只是没办法开口讲出真正想讲的话。
      说什么呢?说我其实是因为你才来大理寺的?说我想成为你,更想成为能够站在你身边的人?
      这些话实在矫情又突兀,裴东来是死也不会做矫情又突兀的事的,即使在他生命的一部分即将被抽走的时候。
      以往查案,他和尉迟除去案情,对其他闲杂事的交流寥寥,两个人都是做比说多的性子,要坐下来闲话家常只怕会冷场得更加难堪。如今连这样的沉默都要结束,裴东来在最后这件事上也只好选择了用行动代替他喷薄而出的万语千言。
      那日洛阳城雪花飞扬,尉迟早早备好马,却迟迟未动身,裴东来坐在大理寺厨房的门槛上,盯着案台旁架在炉火上的那一壶酒,凉了又温。
      直到太阳西斜,尉迟方牵了马走过庭院,停在裴东来面前,天色将暗未暗,敛去了最后一丝光线,裴东来站起身来摘下宽沿黑纱帽,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酸涩。
      他到底还是这样顾及我。
      这样顾及我,又让我想去顾及的人,再也没有了。
      师徒二人就这样沉默着走出大理寺,走过神都繁华的大街小巷,走过城外山野里点点的灯火人家,直到西去的管道路口,尉迟停下脚步,裴东来却似乎等了这一刻很久,在尉迟开口前从一直提着的酒壶中斟满一杯,沉默地跪了下来。
      不知是因着寒冷还是不安,裴东来能够感受到自己的颤抖,从手到全身到心脏,但他只是沉默着,不动也无言地等待。
      良久,他只听到尉迟叹息的声音,他听着尉迟翻身上马的声音,听着马蹄哒哒地踩在雪上的声音,仿佛把什么踩碎了。
      他不敢抬头,就好像没看到想见的人看不见了,不想要离开的人就没有走一样。
      裴东来低着头把杯中酒撒在雪地上,盯着冒起哈气的雪地,真是奇怪,酒已经不热了,却还是要比这冰天雪地温暖。
      他一定看见了吧,自己把从沙陀师弟那里要来的麻醉药粉抖进杯子里,从小就是这样,他对自己的一切洞若观火。
      却看不透那些我说不出口的话。
      暮色四合,裴东来觉得四面山林的景色都模糊了起来,眼前未来的样子却愈加清晰,那样确定、明亮,发着光。
      纵我会有千般坦荡前程,奈何你终不得见。
      你是我最大的理想,我最大的理想离开了我。
      可我无论如何总要做那个让你骄傲的人的,裴东来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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