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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跑了?【已修】 ...


  •   2004年夏天。青蓝高中。

      下课铃刚响,莫清浅如同往常一样慢慢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她扎着最简单的马尾,宽大如同面袋的蓝白格校服洗的发白,在这群从不穿校服的学生中显得尤为凸出。她低头慢慢地将自己的东西放进一个老旧的卡通书包里面。

      她的速度很慢,慢到等她终于收拾好一切的时候,整个教室已经空了。

      门外的天,蓝的让人觉得无聊。

      背包里一大半都是作业和试卷,她的成绩很好,但这并不代表她不需要做这些题目。走廊上到处写着励志的标题,甚至还夸张地写着高考倒计时天数。

      她抬头看了眼那黑板,上面的天数已经由284变成了283。

      低下头,她安静地走出校门,熟稔地从繁华的大街找到一条小小的巷道钻了进去,折了几折,那风景已由高楼大厦变成了残破不堪的小房。邻里的大黄狗看到她,警惕地抬起前爪,朝着她狂吠着。

      莫清浅慢腾腾地走了过去,巷道巨大的垃圾池散发着一股股恶臭,她却在那旁边停住,掏出钥匙,打开了垃圾池边那间门板发黑的小房。

      房间里光线很暗,只是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地方,视物虽比不上外面,却也不肯为此多浪费一度电。

      她放下与年龄很不和的小书包,又小心翼翼地将校服坏套脱下,露出一件发黄的T恤,那T恤是她用旧布拼改的,很有一种波希米亚风的美感。T恤遮不住的地方,露出一道道红肿的棍痕,没上过药,层层叠加,甚至发青发紫。

      她却好似不知疼痛的木偶,丝毫不在意。将房内唯一一张大床上的被褥叠好,搜出一个燕京啤酒瓶放到一旁,再找出一包红梅牌香烟放到被虫子蛀的千疮百孔的木桌上。

      那木桌上还放着一个青花纹小碟,那碟子被她洗的很干净,青花纹淡了不少,有个小豁口却并不碍事,里面还放着几颗没吃完的花生米。

      从门口摸出烂了半边的扫帚开始打扫房间,帝都的灰尘很大,不多时她便扫出了一堆新积的灰尘来。用一块薄薄的复合板将这些灰尘铲走。倒灰尘的时候正好遇到附近的人家来倒垃圾。

      那家媳妇的小孩才五六岁,流着哈喇子看着她,突然就喊了起来:“怪物……”

      那家媳妇把垃圾袋一扔,将自己的孩子抱了起来转身就走,走了老远莫清浅听到她语带同情和鄙夷的同自家孩子说:“那家人有神经病,你要离他们远远的。”

      莫清浅毫不在意的扔了垃圾。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便从钻进那大床后面打起的蓝布帘子,掏出一个破旧的小布包,再想了想,拿出零零散散的一把角票,数了数正好五元钱。

      她做完这些,又将小布包藏好,再想了想,又搬起那旧旧的荞麦皮枕头压在藏钱的地方。这才转身穿了那件宽大的校服,拎着一堆废纸和刚刚找到的啤酒瓶出门,往收购废品的地方走去。

      收购废品的老大爷瞧见她来了,立刻放下饭碗招呼着:“丫头,又来了啊,吃过晚饭了没?”

      莫清浅的嘴抿的紧紧地,只是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那架大秤上。

      老大爷拨弄着称上的卡尺,故意多拨了点儿:“丫头,有两斤。”

      莫清浅不说话,上钱将标尺拨回了正确的位置,这次显示的重量却是一斤八两。老大爷有些生气,却不好再说。

      废纸是两毛五一斤,两斤废纸也不过五毛钱。老大爷这次却足足给了她八毛,蹬着眼睛冲她喊:“废纸涨价了你不知道吗?快走快走!我还要吃饭呢!”

      莫清浅不说话,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却在转身的时候往地上将多出来的四毛钱放下,然后低头匆匆离去了。

      老大爷捡起地上的钱,抱怨了几声又收好,这次端起碗却怎样也吃不进去了。

      ***

      莫清浅走到巷口的小卖部,递给那老板五元钱和空啤酒瓶:“李婶,这是上次佘的酒钱和这次的。”

      一位胖胖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责怪的看了她一眼,收起钱,熟练地给她打了白酒,然后拿起一袋泡面:“快过期了,我们都不吃这东西。”

      那时候的泡面还是个稀罕事无儿,莫清浅只接她要打的酒,那胖胖的中年妇女生了气,强行塞在了她怀里:“你不要就帮我扔了去。”

      刚刚扔垃圾那媳妇正好出来,看到这一幕登时就酸了嘴:“妈,刚刚虎子说想吃那方便面你都藏着不给,你……”

      莫清浅明白了,她转身,抱着酒瓶离去,只留下那包孤零零躺在酒桶盖上的泡面。

      夜色已晚,她拿起书和作业本走到巷口晕黄的路灯下蹲在那里,又将书垫在膝盖上,再放了作业本开始写起作业来。

      刚刚从网吧回来的孩子路过巷口,指指戳戳地看着她,她也不抬头,继续低头飞快地写着作业。

      当她写下最后一个字时,巷里人家的灯都已熄灭。她慢慢地起身,脚已全无知觉,她慢慢地往回走,每走一步腿部都麻痛不已。但她不敢停下,因为再过不久,这盏路灯也将熄灭。

      果然,还未走到垃圾池边,整个巷子就全黑透了。她毫不迟疑地继续朝前走,不急不缓。每一步的长度都正好一样。等到终于到了门,她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一个冰冷地东西抵住了她的额头,硬硬的,逼着她不得不抬起头来:“爸。”

      没有人答复,风慢慢吹过这条小巷,她闻到了垃圾池中的臭味,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砰,砰’

      她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刺目地光线袭向她的眼,她反射性地伸出手臂遮挡住眼睛,却又生生地忍住。

      看着屋内多出的几个男人,她突然生出了一丝恐惧,良久,她听到自己声音嘶哑着问他们:“我爸爸还活着吗?”

      ***

      屋内一片死寂。那片蓝色布帘被拉开,她坐在蓝布帘后的小小木板床上,那床下铺着的全是石头和板砖,整个床便是由那些个板砖和石头以及一块木板组成,木板上铺着薄薄的一层被褥,那被褥被缝补的很干净,干净的让人无法想象,被褥里放的全是发黄的旧棉花——那是她从垃圾池里的一件棉袄里拆选出来的。

      那件棉袄绝大的一部分都塞进了大床上的枕头里,唯一剩下塞不进去的,她便用边角布料缝了一个单人被褥,垫在了身下。

      此时的她正低着头,重新检查自己今天的作业,她的对面是三个男人,屋里没有多余的桌椅,那三个健壮的男人只好坐在了大床上。门重新被关上。三个大男人却睁大了眼睛,一目不错地盯着门,手中握着枪,那模样乍一看显得有些滑稽。

      墙上捡来的钟表再次走了一小格,莫清浅抬眼看去已然凌晨一点了。

      那三个男人仿佛也放弃了这看似毫无意义的等待,他们中的一个站起来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另外两个人也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莫清浅听见那正在通话的男人简短的汇报了一下情况:“莫正则不在家,我们的人在周边也搜过了,据说有人看到他昨天上午拎着个小包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我们以为他晚上会回来,但是一直没有等到,是的……是的,他的女儿还在。好的……您稍等……”

      那男人朝莫清浅走了过来:“你知道你爸爸去哪儿了?”

      莫清浅没有说话,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翻东西。

      “他女儿应该是不知道,莫正则看起来是把女儿当奴隶在养。”那男人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

      莫清浅状似不闻他语中的怜悯,只是翻着作业本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很快继续若无其事地翻了下去。

      那男人还在打电话,过了很久之后,他才说:“她看起来只有耗子大,瘦瘦小小的,连15岁都不到,魏老大您……是的,我错了,我错了!”

      男人挂了电话,走过来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走吧,你父亲应该是不要你了。”

      莫清浅猛然抬起头来,牢牢地盯住他,愤怒不已:“你说谎!”

      即使他再恨她,讨厌她,厌倦她的存在,也不能否认他们有着世上最亲的血缘事实。莫清浅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日那个男人真的会抛弃她。不,她一定是想多了,这——怎么会是真的?

      坐在床上的男人突然跳下床,走过来一把搂住了正对着莫清浅的男人:“兄弟,你看上这丫头了?”

      他语气轻佻,显得十分不正经。莫清浅却只顾着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最初的那个男人。

      “你以为我在骗你?”那男人说,“你父亲如果还要你,他就不会不回来。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有种你就毙了我,”莫清浅低声说,然后猛然跳下床,抓起床边那烂了半边的扫帚冲着男人愤怒地挥了过去,“你有种就毙了我!这是我的家,我不欢迎你们。给我出去!”

      那语气轻佻的男人斜了眼,悠悠地讽刺道:“小丫头,你那赌鬼爹不要你啦,他说把你卖给我们抵账了。”

      莫清浅手中的扫帚徒然落地,她呆呆地看着那扫帚,直到那第一个与她说话的男人叹了口气,对她说:“小丫头,你爸爸真的跑了。”

      她腿一软,终于流下泪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跑了?【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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