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成妖》残影一度

47、第四十七章

　　“不过……”石啸月眼波流转，忽然转向无知大师，嘴角勾起一抹飞扬的笑。
　　“我需要无知大师作个见证人。如果人类先挑起争端，或者有其他的势力故意陷害，我们妖界之人也不会坐以待毙。”
　　“你这是什么话！”几个年轻气盛的青年道士唰地举起了飞剑，对石啸月怒目而视。
　　“我只是提醒你们一下，用得着这么激动吗？”石啸月语气不温不火，笑容波澜不惊。
　　首领样的老道士伸手挡了挡身后的年轻道士：“我们自会约束自己的同门，不过也请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诺言。”
　　“哈哈哈哈……”无知大师的笑声华丽丽地回荡在广场的上空，“解决了。这样不就解决了吗。早这样多好，省得老衲多费一番口舌。既然没事了，老衲就此告辞。”
　　无知缓缓地升到空中，临走却忽然朝我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我忍不住心里有些发毛。
　　修真界的人倒是挺守信用，听到两位老大已经达成协议纷纷三三两两地散去了。老妖们开始打扫战场。
　　“谢谢！”
　　我刚刚把一个紧抱着她腿不放的小妖送到族人走里，就听见耳畔传来太子妃，也就是石老大石啸月的声音。我愣住了，有些手足无措。
　　“谢什么？”
　　“为那些孩子啊。”眼前的美丽女子微微有些惊诧。
　　“这个啊……”我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个，那个……”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开口。
　　“说吧。”眼前的女子朝我莞尔一笑。
　　“你真的是那时候的白狼吗？”
　　眼前的女子神色瞬间大变，似乎好不容易才镇静下来，“你，你都知道了？”
　　我无声地点头。
　　我忽然想起了天牢中的太子，有些不解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太子现在在天牢里，你不去看看他吗？”
　　“什么？”
　　石啸月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紧紧抓住我的手。我感觉手腕都要被捏断了。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石啸月可怕的眼神让我有些后悔告诉她这件事。虽然在狩猎的时候没看到她，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太子妃的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实在是有些奇怪。
　　“狩猎的时候出了些意外，太子不小心射伤了洛王。皇……父皇一怒之下把太子打入了天牢。”不想领教妖界数一数二的妖怪暴走时的样子，我刻意隐瞒了一些事实。如果被眼前的女子知道太子是遭人陷害，不知道她会不会把整个大嵇国给翻过来。
　　“怎么会……”石啸月喃喃着，忽然间腾空而起，朝天牢的方向一跃，立刻就没影了。
　　好可怕的速度啊……
　　我不由在心中暗暗赞叹。
　　“今天干得不错！”
　　随着一个慵懒而自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感觉到一只大手重重地拍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毫无心理准备的夏夕被吓了一跳，脚步一踉跄竟然直接向地面倒去。
　　虽然草地很柔软，不过和地面做亲密接触并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我咬牙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料中的物理撞击并没有出现，我疑惑地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迎接我的是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是黎沂。
　　忽然意识到黎沂的双手正托着自己的腰部，我身体本能的一僵。整张脸刹那间变得通红，触电一般挣扎着从黎沂的怀中跳了出来。
　　“你没事吧？”
　　我摇头。
　　“黎师兄刚刚在哪里，怎么没见到你？”我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黎沂。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满。刚刚，他大概躲在某处看好戏吧。
　　“我一直在旁边，只是你没注意到罢了。”黎沂伸手替我抚了抚在混乱中弄乱了的头发。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后退一步，躲开了。
　　黎沂苦笑。
　　我低下头，尽量步去看黎沂的表情。妖皇的儿子啊，这真是个可怕的身份。
　　“最近在宫里过得还好吧？”黎沂的声音沉了下来。
　　“很好。”我抬头瞥一眼黎沂，马上又低了下去。还是无法像以前那样面对他啊……
　　“无论……”黎沂顿了一下，仿佛下定决心般拧紧了拳头，脸上招牌般的笑容变为前所未有的认真。
　　“无论我是什么身份，记住，我永远都不会做伤害你的事！”黎沂一字一顿，仿佛在发表一项重要的宣言。
　　我的心跳一顿，蓦地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黎沂好半天说不出话来。黎沂灼热的视线定格在我的脸上，里面是说不出的真诚。
　　无论我是什么身份，记住，我永远都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这样的宣言，我真的可以相信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傻话？”我猛地抬头盯着黎沂，半天。
　　“你并不是钰！”
　　黎沂嘴角扬起一个招牌式的温和微笑，转身离去。他的背影被清晨初升的太阳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身后的影子在玫瑰色的朝霞中被拉得很长很长。
　　你并不是钰！他刚刚对我说，你并不是钰！
　　我愣在当场。

　　回到宫里的时候，我听到了宫女们的窃窃私语。太子妃长跪在皇宫大殿之前，请求皇上再给太子一个机会。我原以为强大的妖界高手会选择直接冲进地牢把太子救出来这样的方式，没想到不可一世的石老大竟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已经算是夏季了吧，虽说是清晨的阳光，然而却已经有些灼人。石啸月安静地跪在殿前的青石板之上，粉色的宫装拖在地上，仿佛一朵绽开的鲜花，她的眼中是下定了决心的决绝。
　　她是真的爱上那个人了吧，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能迫使骄傲的妖族如此屈尊降贵。
　　“太子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对眼前女子的敬佩，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拍了拍石啸月的肩膀。
　　石啸月抬起头来，看到我微愣片刻，随即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太子是无辜的，让那样温和无害的家伙接受本不该由他承受的惩罚是不公平的。我决定和永淳帝好好谈谈。我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李央的脸，心渐渐地被抽紧。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印章。虽然知道那是他的错，但是要把他供出来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唉……
　　我摇了摇头，走进永淳帝处理日常事务的偏殿。此刻永淳帝正支着眉头一脸的痛苦，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虚空的某处，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桌上的茶早已经没了热气，只有一旁的香炉还在冒着袅袅的香烟。
　　“皇……父皇。”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永淳帝回过神来，朝我点了点头，接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天的事情只是个意外，太子不是故意的。”我鼓起勇气，望着永淳帝的眼睛。
　　永淳帝愣了一会，随即苦笑一声：“我知道。辰岫这孩子的性子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做出杀弟的事情。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但是那天他拿箭射你却是我亲眼所见。”
　　“如果太子意图杀弟的罪名成立，你会怎么处理他？”我咬了咬嘴唇，缓缓开口。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永淳帝愣了好久，终于还是缓缓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我忽然感觉胃部一阵绞痛，头有些发晕。
　　“如果……”我定了定神，“如果太子是中了邪术，那么你会怎么处理？”
　　“邪术？”
　　永淳帝的身体一颤，手中的卷宗啪的一声滑落下来，站起来怔怔地盯着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请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太子和洛王同时落水，你会先救谁？”这个问题虽然很残忍，但却是最有效的。
　　“这……”永淳帝皱着眉头，眼神游离，许久不愿作答。
　　我狠了狠心：“抛开太子的身份。你觉得太子和洛王谁更适合当这个皇帝？”
　　永淳帝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了：“辰岫为人太忠厚，从来不会把人往坏处想。如果能够得到忠心为主的忠臣，守业应该没有问题。但万一出现欺上瞒下的奸臣，社稷必然有难。”
　　“辰峪从小就很有野心，当年我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把他送到洛阜去的。没想到他竟然能够把破败的洛阜治理得井井有条。我知道现在他暗中培养的势力已经不容小觑了，虽然洛阜遭了百年难遇的大灾，但他的实力却根本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打击。一旦朕驾鹤西去，大嵇朝一定不得安宁。”
　　“说起来，辰峪其实才是所有孩子中最像当年的我的。若惜姐一直无法原谅我当年弑父杀兄的行为，却没想到我们的孩子还是走上了和我当年相同的道路。如果不是若惜姐极力反对，辰峪出生那年我已经把他立为太子了。”
　　我发现永淳帝的眼中弥漫起无法言说的浓浓忧伤。他已经作出了选择。
　　“太子妃还跪在外面……太子的事……”我皱着眉，用探询的眼神望着永淳帝。
　　“辰岫是个好孩子，我自有分寸。”永淳帝眼中虽然还有些不忍，但里面的迷茫却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下定了决心的清明与决绝。

　　永淳帝嘉康十九年夏，永淳帝下旨宣布废去应辰岫的太子之位，责令皇后好好管教，以观后效。却对太子意图杀弟一事只字未提。
　　三日后，征北将军司马弱水成功击退北摩来犯之敌，班师回朝。永淳帝大喜，亲自前往城门迎接。下旨将征北将军升官一品与大将军共掌兵权。
　　翌日，一帮老臣以国不能无储为由联名上书请求永淳帝立洛王为太子。永淳帝顺水推舟，还躺在病床上的洛王应辰峪被立为太子，移居太子府。

　　我缓步步入太子府中，不知不觉间，李央已经越走越远了。
　　——“想要好好活下去，想要守护珍视的人，唯一的选择就只有成为强大的人，成为比任何人都强大的人。弱者，只会被别人狠狠地踩在脚下。”
　　我苦笑。李央果然完美地贯彻了他的信念，狠狠地将太子踩在了脚下。
　　“你什么时候跟沈慕坚密谋的？”我坐在他床前，劈头就问。
　　李央瞪大了眼睛望着我，良久都没有开口。
　　“你都知道了。” 仿佛有一个世纪般漫长，李央终于开口了。
　　我点头。
　　“其实，你没有必要。太子是好人。”
　　“你不懂。”李央深深地望着我，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来不及出声，门外忽然响起皇上驾到的通报。我起身想走，却被李央一把拉住。
　　永淳帝步入殿内，意识到我的存在，微微有些发愣。李央刚欲起身，立刻被他按下。李央只得斜靠在枕头上，恭恭敬敬地望着永淳帝，一言不发。
　　“别以为我真的是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永淳帝盯着李央的眼睛，旁若无人地开口。
　　李央抓着我的手明显紧了紧，他的眼中闪过刹那的惊慌，然而瞬间就恢复了平静。
　　“辰岫是什么样的性子我知道。他喜欢一个人会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同样的讨厌一个人也绝对不会藏着腋着。暗箭伤人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做出来的。而且，如果真的要动手，他也不会笨到选征北将军把南大将军麾下的大军都带去前线的时候。”
　　永淳帝回头，静静地望着应辰峪的眼睛，“本来，你出生那年我就想立你为太子的。然而，你母妃却极力反对。她说她只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皇宫是一个充满了阴谋和危险的地方，如果有可能她甚至希望我把你送出皇宫。”
　　李央的眉头微锁着，刻意地避开永淳帝的目光。
　　永淳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当年我把你送到洛阜就是希望你能够如你母妃所愿地那样远离宫廷，平平安安地成长下去。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你还是回来了。”
　　“其实我早就看出你才是更适合当下一任皇帝的人选，碍于你母妃的嘱托才选择了辰岫。既然你想要皇位，那么大嵇国的天下以后就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永淳帝轻轻地拍了一下李央的肩膀，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李央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抓得那样紧，以致于我感觉手上的骨头都要被拧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