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成妖》残影一度

38、第三十八章

　　告别了南鹰翎一行，我并不急着回去。漫无目的地在长安城的上空飞翔着，当然事先施了隐身术。不然，说不定第二天长安又会出现在空中徘徊的怨灵之类的传闻了。
　　暮春的夜晚温度适中，不冷不热，绝对适合闲逛。无论是在地面还是在空中。我一路从热闹的街头飞到清冷的郊外，乐此不疲。
　　忽然发现远处的树林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竟然是黎沂，他的面前竟然是那位让加持珠如临大敌的太子妃殿下。
　　我一脸狐疑，集中精神倾听着两人的对话。
　　“还有三个月。殿下，你是不是应该采取行动了？”这是那位太子妃殿下的声音。可是，为什么她称黎沂为殿下？
　　“这件事你不用担心。倒是你，最近几个月似乎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情？”这是黎沂的声音，“千魂引，那是妖界的法术，我不相信一个天魔能够轻易地学会。还有，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如果钰真的苏醒了我们该怎么向父皇交代？”
　　“选择从洛阜城的居民身上下手，也应该是你的提议吧？别告诉我说你对那个人类动了真情，那将会是我这些年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黎沂发出一阵冷笑。
　　“我不过是向慕坚天魔透露了一个唤醒钰的方法，顺便提醒了他一个能够方便地获取灵魂的地点而已。”太子妃的声音波澜不惊，不温不火。
　　“好一招借刀杀人。不过你别忘了，表面上我可是洛王那边的人。我不保证下一次我依然会袖手旁观。”
　　“殿下放心，啸月自有分寸。”
　　啸月……
　　我的脑海中缓缓地浮现出八岁那年将我扑倒在地上的那匹白狼。它果然是下山了。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它竟然会是妖怪。
　　我手忙脚乱地转身朝与小树林相反的方向飞去。
　　虽然早就猜到黎沂的身份不简单，不过那句殿下还是让我吃了一惊。难道说他是别国的皇子？他刚刚也提到钰了，那个钰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大家都对他虎视眈眈？
　　不知不觉，我竟然飞到了皇宫的上方。这里的皇宫虽然比不上中国古代的紫禁城，不过也不失大气和庄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偷偷地朝皇宫的正殿飞去。中途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可能是个结界。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种程度的结界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毫无任何阻挡的，我在嵇国的皇宫内旁若无人地闲逛着。
　　这，可是所有刺客的终极梦想啊……
　　我小小地窃喜了一下。
　　御花园。我闻闻这朵花，又弹弹那朵花，玩得不亦乐乎。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听旋律竟然是水调歌头……
　　水调歌头啊……水调歌头啊……就是那个明月几时有啊，王菲版的那个明月几时有啊……
　　就是，就是很多穿越文里都会出现的那个东东啊……
　　他乡遇故知，我那个叫激动啊。三步并两步朝笛声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明月，笛声，美男……虽然到目前为止我看到的还是背面，不过就算是背面也能看出对方一定是一位绝世美男……
　　那笛声中带着淡淡的哀愁，淡淡的惆怅，竟然有人能够将这首曲子演绎得如此完美……月光下的那个身影孤寂地站在湖边，修长的手指缓缓地在笛身上变换着位置，一身明黄的衣袍更是衬出一丝淡淡的遗世独立的味道，我看得有点呆……
　　一曲毕了，吹笛人终于众望所归地转过身来。
　　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我彻底惊了……
　　这……这不是那天的中年版金城武大叔吗……
　　“谁？”那个人冷冷地望向我的方向，但那个谁字刚一出口，那个人脸上的表情就冻住了。
　　我这才意识到由于刚刚实在是惊得太厉害了，隐身术已经失去了作用。
　　“不是梦，那天真的不是梦……”一行清泪顺着那个人的脸颊流了下来，“你本来就是来自异世界的一抹幽魂，既然可以复活一次，那么当然可以复活第二次……‘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看到那两句诗我就知道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误会大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我飞快地发动隐身术，然后迅速地跳到了空中。那个男人朝我伸出手来，却只徒劳地抱住了一团空气。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怎么忽然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呢。

　　我刚一飞出皇宫的院墙就感觉到有一股劲风向自己袭来。黑衣人，又见黑衣人。不过这个黑衣人没有蒙面。
　　“世儿……”这是那个黑衣人看到我时的第一反应。
　　我这才发现这位黑衣人有些面熟，定睛一看立刻惊出一身冷汗。他正是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的父亲，嵇国第一富商，异能世家儇家的家主，暗影寮寮主儇正。
　　“你不是世儿，世儿没有能力冲破皇宫的防御结界。你是……”儇正脸上的表情变得相当精彩，交织着惊讶与恐惧，甚至还带点淡淡的欣喜。
　　“你是劫儿！”这是陈述的语气。
　　“大叔，好久不见。”我淡淡一笑，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八年前的那个什么力量都没有的小孩了。正真动起手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所以根本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我正想回家看看呢。娘最近还好吧？”一看到这张脸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初到异世时那个对我百般保护的女子。
　　儇正一愣。
　　“怎么，爹不会不欢迎我吧？”我浅笑。
　　儇正尴尬地笑笑。

　　我一到儇府就直奔听竹轩。听竹轩依然像八年前一样，充满了沁人心脾的竹叶的清香，连地上铺的石板都没有丝毫的更改。
　　已是深夜，应琦已经睡下了，我不愿打搅她，只是在窗口静静地站了一回。望着她睡梦中微皱的眉头我的心又一阵紧抽。整个过程中，儇正一直静静地站在我的身旁，一言不发。
　　“娘睡觉的时候皱着眉头啊……”
　　儇正的身体一颤，眉头渐渐拧到了一起，但最终没有说话。
　　“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结发妻子啊。”我望向儇正的目光直指人心。
　　儇正苦笑。
　　接着是沉默，让人窒息的沉默。
　　好久，儇正才终于开口：“想知道那时候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吗？”
　　我愣了一下，懵懂地点了点头。
　　“跟我来。”
　　跟着儇正七弯八拐地一路走来，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栋小楼。那小楼青瓦飞檐，气势不凡。小楼门前的匾额上写着楷书的“药楼”这两个大字。
　　我定了定神，跟在儇正后面跨入了药楼的大门。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草药的味道。层层叠叠的药柜直达房梁，药柜的抽屉上写着一个个药名。甘草，地黄，人参，当归……
　　果然是名符其实的药楼。我暗暗赞叹。
　　儇正走进楼内，径直走向一个药柜，轻轻地将一只抽屉用力往里一推。那只抽屉立刻深深地陷进了药柜之中，接着，空气中响起一声机械转动的声音，那个药缓缓地向旁边移去，药柜背后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楼梯，一直通往地下。
　　儇正不知道按了什么开关，整个通道里立刻被自动燃起的火把照得通明。
　　“走吧。”儇正率先走下了楼梯。
　　我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跟着进去了。大不了到时候真的他一战，我已经不是那个只能懵懂地躺在地上任他摆布的婴儿了。
　　通道里没有预想中的霉味，相反却有一股淡淡的杏仁味。我跟在儇正的身后走完了楼梯，接着有沿着一条长长的通道走了好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大厅。
　　空无一物的大厅，婴儿时期被封印时的大厅……
　　儇正忽然念动咒语，用结界把自己包在了里面。
　　我这才发现大厅的四周正缓缓地喷出几缕轻烟。一股无法描述的古怪味道充斥着整个大厅。虽然已经意识到这几缕轻烟有问题，但已经来不及了。我感觉浑身的力量仿佛烈日下的水一样迅速地蒸发，整个身体都变得软绵绵的。而儇正却只是冷眼望着我，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好戏。
　　“为什么？”
　　我果然还是太相信他了……
　　“因为你是钰。”儇正的声音波澜不惊。
　　我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狂笑，心脏像被无数把尖刀切割着，锥心彻骨地痛。
　　因为你是钰。
　　多么简单明了的答案啊……不用争辩……不用解释……这不是对与错的问题……这仅仅只是一个事实……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不用管什么血缘，什么亲情……仅仅因为这个事实，你就必须万劫不复……
　　我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努力驱动浑身的法力，可是却怎么也运不起来，甚至连维持站立这个姿势都变得勉强起来。没想到再次回到儇府，自己依然是毡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儇正静静地望着我，目光冰冷如雪天的冰棱：“不要怪我。怪只怪你身为钰。儇家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钰而存在的，一旦钰觉醒，儇家就不复存在了。我永远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为什么……”
　　“因为替是钰的一部分，钰的觉醒就代表着替的死亡。我不会让世儿面对这样的命运……什么神的意志，凭什么儇家就要为神的意志而存在……从给你戴上加持珠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作出了决定……不管结果如何，我永远不会后悔……我欠你的，来生再还吧……”
　　儇正的声音骤然低沉下来，他说完，立刻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厅。
　　黑暗忽然间如汹涌的洪水般将整个大厅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