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成妖》残影一度

27、第二十七章

　　连续几天无事，适逢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我一个人慢慢地在湖边散着步。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喧闹的嘈杂声。
　　“这不是兰妃房里的小眉吗？怎么会突然想不开投水呢？”
　　“听说是偷了新来的那个女画师的东西。”
　　“怎么可能，小眉那孩子人虽然精了点，不过也挺本分。兰妃房里的月钱可不低。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唉，都是命啊……殿下那天把那女画师带回来的时候，小眉刚好从殿下门前经过，于是就被召去伺候了。谁知道，那女画师就偏偏少了东西了……唉……”
　　“作孽啊作孽啊……”
　　远远地就看到湖边的草地上躺着一个女孩。瘦瘦小小的身材，衣服湿淋淋地粘在身上，怎么看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我脚步沉重，一步一步朝那女孩的方向走去。我什么时候少过东西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张草丛中的脸惨白惨白，嘴唇也已经发紫。
　　一声叹息，有人拿了草席想将那女孩裹起来带走……
　　“等一下！”
　　我感觉脑中一片空白，像疯了一样冲过去，人工呼吸，心肺复苏术，吹气，按压，吹气，按压……
　　求求你……醒过来啊……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醒过来啊……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因为我才死的……求求你……醒来啊……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大脑正渐渐因为缺氧而模糊起来。地上的女孩却依然双目紧闭，整张脸跟纸一样白，完全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意思。我已经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只知道不停地重复急救的动作。虽然明知道眼前这个人能醒过来的概率已经几乎接近于零……却还是不愿放弃希望……
　　一双手霸道地将我从那女孩的尸体旁拉开。
　　“她已经死了。”是李央的声音，他的手将我的头紧紧地摁在他的怀里，强迫我不去看那地上的尸体。
　　“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李央的声音冷冷地回响在空中。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说是因为我……”
　　“这与你无关。”李央缓缓地将手放在我的头上，微皱着眉，静静地望着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若有所思。

　　傍晚的时候，兰妃那边有人来请我前往一见。夕阳的余辉将整个大地照得一片橙红，仿佛满地的鲜血。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吧。我抬头望一眼橙红色的夕阳。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罪名，这可是我这辈子最无法忍受的事情。
　　跟着引路的小丫头一路疾行，左拐右拐，出现在眼前的却正是白天事情发生的那个小湖。
　　“夏画师，别来无恙。”兰妃坐在湖边的小亭里，依然是一身粉红色纱衣，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泛着几丝鲜红的血丝，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仿佛随时都会发动攻击。而语气却依然是淡淡的。
　　“参见兰妃娘娘。”忐忑地行着礼。
　　“夏画师应该听说了吧。我的贴身侍女投水死了。”兰妃冷冷地望着我的眼睛，“我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在这里向夏画师赔礼了。”
　　嘴上虽这么说，眼中却没有半点歉疚的意思。
　　兰妃苍白到有些病态的手端起酒杯，双目盈盈地望向我：“夏画师如果给我面子就干了这杯酒。”
　　青瓷酒杯，如水般剔透的酒水在酒杯中微微荡漾着。
　　酒……我犹豫着……
　　“怎么？夏画师难道说怕我下毒不成？”兰妃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容，眼神戏谑。
　　大不了回去再睡上一天一夜。一般的毒药想要伤到吃灵药长大的我，还早了五百年。我皱了皱眉，鼓起勇气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辛辣苦涩的酒水滑过喉咙，在舌尖留下淡淡的酸麻感。没有像上次那样感觉到流向胃里的暖流，相反却感觉到一股冷冷的寒气，强烈的疲倦感侵袭而来。
　　这不是普通的酒！
　　“还真是配合。省了我的麻烦。”
　　我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是兰妃的狞笑。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凝墨楼了。身体却没有任何的不适。我不相信兰妃这么大费周章只是单纯地为了捉弄一下自己，她最后那几声狞笑现在想来还让我不寒而栗。不放心之下脱了衣服细细地查看着。终于在左手小指的指尖上发现了一块米粒大的黑色斑痕，拿布沾水洗得指尖发红都洗不掉。
　　那不是普通的毒药，同理可证，那兰妃也不是普通的人。不管是妖是魔，反正绝对不是正常的人类。
　　害怕其他人担心，我并没有将这个告诉他们。以后的几天里身体也没什么不适，但还是莫名地感到不安和惶恐。

　　在不安和惶恐中迎来了洛王府的春游。僵尸事件已经平息，如果这么好的天气也不出去走走，等到花都开好了，再出去也没有什么看头了。
　　李央和他的第一侧妃当然是舒舒服服地坐在马车里。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作为一名随行的画师，我还是只能认命地徒步跟在后面。
　　当我听到所谓的目的地离洛王府有两个小时路程时差点绝倒。真是太可怕了，徒步走一个时辰，也就是整整两个小时。一来一回光路上就要用掉四个小时，这样的出游真的值得吗？
　　还好，画师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我走了没多久就悄悄地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乘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溜了。你们慢慢走过去吧。等时间差不多了我再土遁过去。打定了主意，我干脆一个人边走边采着路边的野花。
　　没有被污染的世界真的是不一样，到处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漂亮野花。红的、黄的、蓝的、把路边的土地挤得满满的。我尽拣那些开得最艳的花采，很快就采了一大捧。累了，随便找一块大青石就躺了上去。
　　天空中飘着棉花糖一样洁白的云朵，纤尘不染的天空呈现出蓝宝石一般纯净的湛蓝。怀里的野花散发出阵阵淡淡的清香。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担心，仿佛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这才是绝对的自由啊……
　　我闻了闻怀里的野花，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心情好得有些不对劲。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
　　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我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嗅了嗅怀里的野花，眼前恍恍惚惚浮现出家门口的那条马路。
　　“哈哈哈哈……我回家了……”我张开双手，兴奋地朝马路对面冲去。
　　“快把芙萝花扔掉！”
　　我听到一声大喝。接着整个人被一双大手紧紧抓住。
　　我缓缓地回过头来，浮现在我眼前的是爸爸的脸，“爸爸！我好想你，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感觉有一股大力强行将我手中的野花夺取，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色彩绚烂的野花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落到了马路对面。
　　“你还给我，那是我的……”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前面的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我只记得自己在那块大青石上开心地唱着歌，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什么也记不清了。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看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眼神让我的心跳漏了半拍。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春游了吗？”我半晌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上次醉酒后醒来看到的那个房间。一惊之下赶忙从床上跳了起来。
　　李央淡淡一笑：“如果我真的丢下你不管，你早就成疯子了。”
　　“你才是疯子呢！”我毫不客气地回嘴，这才发现李央一脸的认真，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
　　“哪有你这样的笨蛋啊，什么花不好采，偏偏去采芙萝花！你到底知不知道芙萝花的花粉是会让人尚失神智的啊？幸亏我发现你没有跟上，半路回来找你，不然说不定你真的会……”李央没有说下去，只是静静地望着我，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关切和怜惜。
　　“什么芙萝花？”
　　“就是那个有着五片蓝色花瓣，长长的黄色花蕊，叶子为心形的花。难道说你真的从来没见过芙萝花？”李央瞪大了眼睛。
　　我懵懂地点点头。八年来自己一直住在无名山上，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也对，自从芙萝花的功效被发现之后，很多不法之徒利用它来害人。嵇国上下曾经开展过清除芙萝花的行动，这些年芙萝花几乎已经绝迹了。你不知道芙萝花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李央对的抱以理解的一笑。
　　“你的脸怎么了？”我现在才发现了李央脸上的异样。
　　李央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右手食指指向我。
　　不会吧……
　　我噤声。
　　“我有没有做别的什么奇怪的事？”
　　“有啊，某人一直指着我的鼻子喊我爸爸……”
　　我瞪大了眼睛。
　　李央只是淡淡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我低下头，脸红到了脖子根。
　　接着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李央慢慢地踱到窗口，背对着我，犹豫了好久，忽然开口道：“兰妃最近没有找你麻烦吧？”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一愣。
　　李央似乎并不期待我的回答，自顾自说道：“兰妃是父皇派来监视我的人。那个叫小眉的侍女是兰妃的联络人，你知道我总有些秘密是不能让父皇知道的。暗卫一时失手闷死了她，我需要一个借口，所以就……”
　　“别说了！”我不想听他继续讲下去，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
　　“小夕，对不起……”李央的语气又一次变得温柔无比。
　　“你不需要道歉。”我忽然感觉有些无力。想成为强大的人！以前那个温和无害的李央终于还是注定了不可能再回来了吧。现在的他，是名叫应辰峪的皇子，是大稽的洛王。意识到这个事实，我的心竟莫名地疼了起来。
　　“兰妃是父皇给我的人。我现在还不能贸然动手。不过，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任何的损伤。” 笃定的语气，充满了强大的自信。李央静静地望着我，眼神无比真诚。
　　我摇摇头，不置可否。不要轻易地许下什么承诺，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情，随时都可能发生突发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