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成妖》残影一度

22、第二十二章

　　以后的几天里，我终于渐渐明白了一些状况。
　　现在正是永淳帝嘉康十九年。当今圣上名叫应璋，幼时曾被送往当时最为强大的腾国作为质子。却出人意料地二十五岁时结束嵇、腾、韩三国鼎立的局面一统中原，在位期间励精图治、任用贤能使嵇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
　　李央，也就是洛王应辰峪，是永淳帝的第七个儿子，从小不被看重，十岁时就被永淳帝从宫中送走，前往十三王城中最破败的洛阜。然而，谁也没有料到他却只用六年的时间就让洛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赢得了洛阜民众的真心爱戴。传闻中是嵇国最有才能的皇子。永淳帝惊讶于应辰峪的政绩，封他为洛王。永淳帝十五个儿子中封王的到现在为止还只有他一个。
　　当今太子是永淳帝第二子应辰岫，乃是皇后嫡出，舅舅南皓辰是嵇国的大将军。不过据说因为生活作风问题不被永淳帝所喜。
　　至于那个暗影寮据说是一个非常神秘与可怕的地下组织，擅长收集情报和暗杀。
　　那次偷听时听到的什么齐瞻，据说是嵇国的丞相兼太子太傅。

　　我恍惚间回忆起从儇府逃出来那天那个突然出现在儇正面前的黑衣人所说的话。
　　——“禀寮主，七皇子失踪了。”
　　寮主，七皇子，七星灭罡符……
　　所有一切都串起来了。难怪，那时候会遇见李央，原来李央就是那个为我争取到宝贵时间的七皇子。真没想到，他竟然会跟儇正这样危险的人有关系。
　　现在，我比较好奇的是，对皇位感兴趣的人到底是李央还是儇正。不过，现在的李央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傀儡的样子。那时候听到七皇子失踪时儇正的表情，更多的似乎应该是担心吧。越来越搞不懂了。
　　我的眉头紧锁在了一起。一直觉得李央是一个挺淡泊的人，没想到穿越之后竟然会对皇位这种危险而致命的东西感兴趣。依稀记起八年前第一次见面时他提起穿越后的生活时那凝重的神情。我的心突然没来由地一紧。这些年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知道是因为太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自从那次夜宴之后，李央就一直没有出现。
　　身为画师的我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见他，只得带着心中的疑问每天坐在门口一遍一遍地数着梧桐树上的树叶。
　　风平浪静了几天之后，我忽然收到了一张署名秦望月的请柬。
　　“送呈夏画师台启：兹定于三月十八在惜翠园举行诗画大会，久闻夏画师画艺高超，憾未能一睹，望夏画师届时赏脸。秦望月。”
　　“贞子，秦望月是谁？”我拽着手里的请柬，向冷面侍女求助。
　　补充一句，那天领我们去赴宴的那个打扮得像贞子一般的侍女从那天起正式留在了我们身边。比较震撼的是，那侍女的名字就叫贞子。据说还是洛王亲赐。李央果然和我有同感。
　　“殿下的老师。”预料中干净利落的回答。
　　“三月十八，那就是明天喽。终于不用再坐在门口数树叶了……”
　　“……”

　　是的。终于不用再坐在门口树树叶了……可是却是坐在惜翠园里数树叶……
　　现在，那位长须飘飘，一派儒者风范的秦望月正在进行他长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开场白。从当今时世到历代文坛佳话再到在座的每一个人，最后终于才扯到了这次的诗画大会。看那架势，似乎还要继续说下去……
　　不愧是应辰峪的老师，口才果然不是一般的好……
　　面前是一摞干净的白纸，纸质明显比南鹰翎那里的高出一个档次。从大到小一字排开的毛笔，一看就知道是上品。我只看了一眼，视线立刻被案上的点心所吸引。抓起一块粉红色的小点心就咬了起来。
　　不过一不小心，那点心掉到了地上。我只好伏下身去捡。这么甜的东西掉在地上绝对能引一群蚂蚁。这里的人可都是席地而坐的。
　　手刚伸过去，却发现已经被另一只手抢先一步了。我抬头，正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纪师兄……”
　　“从今天起你的安全就交给我了。”脸上依然是冷冷的表情，眼中却流动着暖暖的光芒，语气笃定。
　　我淡淡一笑，不再多说。
　　“各位，时值阳春三月，艳阳高照，就让我们每人以‘春’为题赋诗一首……”
　　这个，就是传说中的狗血情节了吧。竟然俗到以“春”为题。
　　我冷不防被点心噎了个正着，猛灌了几大口茶水才缓过神来。
　　“那……那个……，秦先生，我是画师……这个赋诗，就不必了吧……”我陪笑道。
　　那个长须儒服的长者朝我淡淡一笑：“听闻夏姑娘画艺出众，想来诗才也应该不俗。夏姑娘不必谦虚。”
　　我冷汗淋漓。
　　没有办法，我只好借鉴前人。不过，如果传到李央耳朵里，估计会被严重鄙视。算了算了，鄙视就鄙视吧。我一脸悲愤地拿起了最小的那枝毛笔。还好在无名山上学过一段时间的毛笔字，虽然写得实在是不怎么样，不过至少还能看。
　　“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我望一眼纸上的诗哭笑不得。没想到小学时学的东西也可以在关键时刻救自己一命。
　　“夏姑娘写完了吗？”秦望月面露惊诧，慢慢地踱到我的跟前，伸手就要拿案上的诗。
　　脑海中浮现出李央看到这首诗的表情，我苦着脸死命按住了纸。秦望月用暗劲争夺了一会，终于还是放弃了。干脆就站在那里将就着看了起来。
　　“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秦望月竟然抑扬顿挫得把这首诗给念了出来。点了点头，捻着长须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无颜地低下头去。孟浩然大人，我对不起你啊……
　　“简洁自然、清新易懂。别有一番风致。夏姑娘果然好诗才。”秦望月望着我目光炯炯。
　　“各位以为如何？”秦望月忽然转向在座的几位文人模样的人。
　　点头。
　　微笑。
　　点头，然后转过脸去。
　　尴尬地笑笑。
　　这里的人的反应还真有趣。
　　接着是另外几位的个人秀，然后是没有什么悬念的相互吹捧。对那些艰涩拗口的诗词我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只是拿着最细的那枝毛笔在纸上画来画去。一群穿儒服的苍蝇加恶搞版的春晓……
　　“夏姑娘，老朽看姑娘一直在作画。久仰姑娘画艺，能否让老朽一见。”秦望月的声音在惜翠园的上空突兀地响起。
　　我猛地一怔，一把抓起那张画，揉成一团，能扔多远扔多远。
　　秦望月一脸的惊诧，在座的另外几位的下巴都掉下来了。
　　“夏姑娘，你这是……”秦望月尴尬地开口。
　　我平复下狂乱的心跳，笑得天真无邪：“对于画得不满意的作品，我都是这么处理的。”
　　“原来如此……”秦望月不无惋惜地朝那个纸团飞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姑娘对画作精益求精，老朽佩服。”
　　“秦先生，不如让我为你画一幅画像吧。”我一脸热忱地望着秦望月。
　　“也好。”秦望月淡淡一笑。
　　“不过，我画像用的画材比较特别。必须回凝墨楼去拿，所以先失陪一下了。纪师兄，你就留在这里好了。跑来跑去挺麻烦的。”
　　我说完，不等对方开口，头也不回地冲向刚刚那个纸团飞去的方向。我很庆幸身后跟的是纪子长，如果是别人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提醒道，你走错方向了，凝墨楼在那边。
　　其实炭条我早就带在身上了。只是，那些人现在碍于面子不好去捡那个纸团，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偷偷地去捡来看。殊不知越是看不到的东西越能激起人的好奇心。一旦被他们看到画上的内容，自己就不用再在洛王府混了。
　　我猫着腰在假山丛中仔细地寻找着，甚至还几次爬到假山之上去，依然一无所获。
　　“不会啊……我明明记得自己是往这个方向扔的啊……”
　　“哈哈哈哈……”耳边忽然传来某人爽朗的大笑。
　　我战战兢兢地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翠绿的柳树之下正站着一个人，身材修长，黑发如墨，一双眼睛已经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平时的锐气荡然无存。他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似乎正是我正在苦苦寻找的那幅画。
　　李央！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我每次忍不住恶搞一下，都会被他撞见？上辈子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春眠不觉晓，处处苍蝇飞。夜来书声起，花落知多少。哈哈哈哈……”
　　“小夕，我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你这样子的新作！不过这次的水平有点低。”李央用戏谑的目光望着我，笑容狡黠。
　　“既然水平低，那就就地销毁吧。”我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望着眼前笑容诡异的少年。
　　“这可不行，怎么说这也是你的作品。我当然要好好收藏。”面前这个少年的笑容由狡黠转为狡诈。
　　我一脸诚恳：“这个，那个，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吧……”
　　“这幅画没收。”
　　“如果这幅画被那些人看到我就不用在这里混了。”我继续哀求。
　　“放心……”李央把那幅画收了起来，俯下身在我的额头印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最后那句话的语气冰冷而决绝。
　　我站在原地捂着额头，一个人愣愣地发呆。

　　好不容易熬到了诗画大会结束，我精疲力竭，一回到凝墨楼就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了。一想到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浑身的血流都加快了，虽然累却怎么也睡不着。
　　“咚咚咚！”有人敲门。
　　“门没锁，进来吧。”
　　我刚刚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一个白色的人影无声地从门口滑过来。的确是滑，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用看脸都知道是谁。
　　“贞子，有什么事吗？”
　　“殿下说手绢已经找到，这方手绢与小姐有缘，还是留在小姐身边比较好。那个印章是作为那幅画的交换。殿下还让奴婢转告小姐，如果小姐想见殿下，随时可以去书房找他。”
　　一双惨白的手托起一条白色的手绢慢慢地向我移近。我发现这手绢有些眼熟，那白色的手绢上竟然还绣着北斗七星。果然是七星灭罡符。
　　我接过手绢，手绢的中心放着一枚血红的兔子形印章。这印章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通体泛着温润的光泽，摸起来凉凉的。印章上还坠着根红色的丝线，挂在脖子上刚好是一件不错的饰品。将印章翻过身来，我惊喜地发现印章上刻的正是“Vivian”这个花体的英文单词。
　　我的脸上缓缓地绽开一个幸福的微笑，这个世界上能够知道这个单词的除了自己或许也就只有李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