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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功成却惜再入魔 ...

  •   午夜,东海上方流溢着猩红与湛蓝激烈撞击的异样光芒,辽阔的海域染上了浓浓的魔雾妖氛,整个空际直至海面都被笼罩在几欲毁天灭地的狂暴劲风之中。

      然而,无论如何的风雨飘摇、山河动荡,漫天邪气中总有一道清冽的蓝光直冲云霄,在黑沉沉的天空中荡开波澜壮阔的光圈后,又以柔和优美的波纹状弧度回流,化作绵绵春雨般的丝缕渗透进侵蚀天地的血雾之中,一点点驱散、融化着它的杀气。

      在海面上对峙的,正是已从天界一路战到此处的牧云和郁玟。海,是龙族生命的本源,也是他们眼中最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今日,两位龙族之中最优秀的子孙在这里同室操戈,生死决战,若是龙神在天有灵,见到如此局面,怕也忍不住要扼腕叹息,心痛自己的子孙后代何以会走到这步田地。

      将郁玟引到东海决战,却是牧云与韵竹和漓惊涛夫妇、归海律等人商议好刻意为之的。东海是牧云的诞生地,他体内的灵气是这一方水土孕育而成,在这里,他的法力可以发挥到最高境界。在此决战固然会使东海面临前所未有的危险,但从大局上考虑,对战胜郁玟却是最为有利的,因此漓惊涛夫妇在带领众部属做好准备后,便毅然决定冒这个险,竭尽全力做儿子坚强的后盾。

      这个道理,他们明白,郁玟自然也明白,若这场交战在北海进行,形势便是对她有利了,只不过,她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手下的助力,除了被控制心智的,就是一些见风使舵见利忘义之辈,傀儡兵被韵竹所破后,那些原本倒向郁玟的天族见形势对己方不利,已纷纷投降求饶,而牧云这一方,则是相助之人甚多,他们虽然没有能力直接与郁玟交战,但联合起来一起将她退路封锁的能力还是有的,在牧云的步步紧逼和众人的联手封堵下,郁玟就这样身不由己地被引到了东海。

      海面上,牧云与郁玟各出全力相搏,海底,已赶回龙宫的漓惊涛与妻子及一众法力较高的部属联手筑起结界,将流动的法气纵向控制在海面之上,横向控制在不超出海岸线三里之外的范围内,以免误伤海底生灵和沿海居民。

      如果说,当年夜隳的入侵对东海水族来说是一场巨大的生死考验,那么,今日东海所面临的考验远比那时要大上千万倍不止。惊涛骇浪之中,支撑着结界的所有东海水族都分外吃力,两个时辰后,法力相对稍低的一些已渐感虚脱,便是法力最高的漓惊涛夫妇,也已是额上见汗,疲惫不堪,但护佑东海,需得灵气与其相通者方可为之,纵是其他三海的亲族也是帮不上忙的,为了保护自己的子民,漓惊涛夫妇只得全力相拼,已然顾不得灵力损耗过度的后果。

      牧云自然也知道,激战多拖一刻,亲人们的危险便多一分,但郁玟的功力原本就只是略逊于他,如今她修成了神魔合体,法力更是突飞猛进,魔力虽不及神力淳厚耐久,但在短时间内,霸道却是更胜一筹,因此要取胜绝非易事。挂念着亲人的牧云心中有些焦躁,稍一分神却被郁玟乘机抢占了上风。

      “阿漓,认输吧。你心太软,牵挂太多,这是你最大的弱点,所以注定你了不可能赢我。乖乖做我的男人,姐姐会好好疼你的!”

      猖狂地舞动着环绕身周的九头魔龙幻影,郁玟情绪亢奋,面目狰狞,手舞足蹈笑得像个疯子,如此形象让人实在很难想象,她与那个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的青龙星君会是同一个人。

      感觉到身周的结界动荡不已,牧云心知海底的亲人们已然支持不了多久,这个时候,他绝不能乱!深吸口气,他摈弃了杂念,合眸一瞬用心感应自身灵力与故乡灵气的呼应,重新睁眼时,体内已是浊气一清,灵力重新变得丰沛纯净起来。

      “郁表姐,你的梦,该醒了!”

      牧云沉静凝眸,双手紧握冰璃剑往面前海水中重重一插,流散的气劲在他身周溅起了排山倒海几乎直冲天际的水柱。滔天巨浪中,他将冰璃剑拢于掌心,十指交错在胸前结了个复杂的法印,环绕着他的水柱立刻在半空中盘旋着集结起来,与他体内释放出的带着龙神之灵的法气一同源源不断涌入剑身,与海水一并在晶莹剔透的剑身中过滤、融合之后,凝一条冰蓝色的透明水龙,挟着呼啸的旋风向郁玟席卷而去。

      郁玟冷哼一声,祭出魔龙幻影狂啸扑上,魔龙的每个头颅都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似血又似火的黑红浓烟试图将水龙炼化,水龙从容应战,身周释放出冰蓝色水雾,与满身毒烟的魔龙斗得难解难分。

      在以意念操控元灵所化的龙身幻影激烈搏击的同时,两人的本尊也未闲着。郁玟袍袖一抖挥出惯常所用的那把羽扇,长羽化刀散作万千致命凶器袭向牧云,每一柄长刀掠过水面时,与之相触的海水都变成了血红色,带着腐体化骨的魔毒扩散开来。牧云手执冰璃剑虚空画圈,牵引着身周海水化作一股股透明的长索在身前织成绵密的防护网,将带着魔毒的羽刃阻挡在外。

      牧云只守不攻,看来是处于弱势,郁玟心头暗喜,更加紧全力进攻。就在郁玟发动下一轮强攻的时候,牧云眸中精光微闪,忽地手势疾转撤了护身的水索,身躯从水面拔起,以极其奇诡的身法几番腾跃,惊险万状地避过羽刃袭击,同时十指牵引着水索将其全数推向空中正与魔龙缠斗的水龙。

      那些原本蓝色透明的长索中不知何时注入了一段段鲜艳的红色,牧云掌上劲力一振,那些长索迅速与水龙融为一体,红色液体在水龙胸前凝成了一颗红宝石般透明的心。只闻一声清啸震天,水龙携带的能量蓦地暴长数倍,凶神恶煞扑来的魔龙猝不及防被它缠住,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庞大身躯竟蓦地被绞成几段,在声声哀号中化作破碎的光影四散飞去。

      魔龙幻影是郁玟体内法气所化,幻影破碎,郁玟本身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踉跄而退间,她的唇角沁出了一缕血丝,她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瞪着牧云,一边大口喘息一边歇斯底里地咆哮:“你……你竟然动用心血?你还说我疯,你才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牧云紧抿着唇没有答话,此时的他,神色平静眸光空灵,仿佛眼中全无一物超然世外,却又像是胸罗天下,一眼看穿万丈红尘。

      恼羞成怒的郁玟再也顾不得什么誓要征服牧云的心愿,怒吼声中现出魔化的龙身,如被激怒的低等野兽般亲身上阵扑向牧云。牧云身形纹丝不动,双手集结变幻之势却加快了数倍,凝成龙身的法水忽地平铺看来,与漫天流动的蓝色光弧迅速聚集在一处,化成一张冰蓝透明的薄纱,裹住了面前的九头魔龙。

      郁玟用力甩了甩头,却未能甩掉那轻飘飘毫不着力的薄纱,但她前冲之势未息,九张魔口隔着薄纱咬向牧云的脖颈,就在这时,只听“喀”的一声,裹着她身体的薄纱突然化冰,将还处于攻击状态中的她封冻了起来。看着冰块中保持着失去意识那一瞬间的愤怒、恐惧、怨恨、不甘等种种神色的郁玟叹了口气,牧云双手一错,冰块铿然碎裂,与被封在其中的魔龙躯体一起化作无数粉末,散于空际消失无踪。

      确认自己大功告成,牧云心里一松,已完全释放了龙神之灵又消耗了太多元气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力不从心地跌落下去。同一时刻,体内骤起的异感让他顿觉不妙,瞬间色变之后,他心一横,竟是蓦地倒转冰璃剑,朝着自己的元丹所在之处狠狠插了下去……

      ☆ ☆ ☆ ☆ ☆

      醒来的那一刻,满身尚未散尽的疲惫让韵竹懒懒地几欲再次合上眼,但铭刻在灵魂深处已经成为一种本能的牵挂成功阻止了意识的昏蒙。

      “云……”心头一个激灵,她一骨碌爬起来想要下床,却蓦地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牢牢拖住。与此同时,伏在床沿上闭目养神的姬涤辰也醒了过来。紫眸一闪,他紧锁的剑眉倏然展开,放开箍在韵竹腕上的手,欣喜万分地一把抱住了她:

      “篁儿,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如果你有事,我该怎么办?我就算死了也原谅不了我自己……”

      看惯了天帝大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此刻姬涤辰脸上带着些自惭与卑微的喜色让韵竹一时错愕,愣了愣才双手微撑,退身离开了他的怀抱。

      “涤辰,我很好,不过是有些累了而已!”淡笑捋发,已恢复了平静的韵竹眸光流转,眼底透着真诚的关切之色,“倒是你自己,气色还那么差,怎的就守在这里也不好好休息,真是不知轻重。”

      姬涤辰神情微凝,突然笑了。虽然换了个皮囊,但她还是她,他相处过的所有女人里,敢斥他“不知轻重”的,除了篁儿不作第二人想。换做以前,他或许就要恼她的冒犯,但失去过以后他才知道,当年的自己是如何身在福中不知福。

      “能看到你没事,比休养个十天半月还管用得多……”垂下头去,姬涤辰轻柔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恍惚迷离,“篁儿,我一直以为,你想起前世之事后,定是恨不得我死,我真的没想到,你竟会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来救我……我这辈子从没有这样开心过,今日,我就算死也值了……”

      就算是傻子,也听得出他语气里毫不掩饰的情意,韵竹默然片刻,唇边浮起了一抹苦笑。

      当年她需要他的温情与信任时,他在她的伤口上撒了把盐,如今她已经不需要了,他却又如此执迷起来。拥有时不知珍惜,失去了才撕心裂肺,寤寐思之,这难道就是连神族都无法逾越的人性通病吗?感慨间,她恰又瞥见朱赢端着药碗来到门口,却终在驻足片刻后黯然离去,于是,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姬涤辰并不知韵竹此时的心事,抿着唇犹豫再三,他揣着狂乱的心跳开口,有生以来,他都不曾这样患得患失,忐忑不安过:“篁儿,你……你如今既然回来了,那便……不走了好么?你从前住的寝宫,我一直都替你保留着,你用过的东西,一件不少,都放在原来的位置,没让任何人动过……”

      “涤辰,我想你弄错了!”韵竹打断了他的话,再次逸出喉间的叹息透着淡淡的无奈,就好像在她面前的是个天真任性的孩子,“我回来,只是因为知道天界有难,不能袖手不管,如今我已经做完了该做的事,自是要走的。寝宫的事,多谢你费心了,但是我想,那里已经不适合我了。”

      姬涤辰忐忑中带着期盼的神情顿时僵在了脸上,那样温柔平和的语气,听在他耳里,却直如利刃透体,锥心刺骨。全然顾不得什么自尊,什么骄傲,他垂死挣扎般拖住她的衣角,语无伦次地颤声道:

      “篁儿,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想置你于死地,只是,只是看到那个男人出现在你床上,我的心都碎了,一下子就失去了理智……可尽管如此,我还是在想,只要你肯认个错,跟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只要你说,我就信,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你看着我的眼神里只有冷漠,只有嘲讽,我……我真的快疯了……”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自嘲地垂下了眼眸:“罢了,说到底,终究还是我的错,一开始,我就不该不信你的……我没脸再为自己开脱什么,可是,我愿意用性命起誓,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哪怕你将百倍千倍的痛加在我身上,我也甘愿承受,只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涤辰,你还是没有明白……”韵竹缓缓摇头,微闪的目光清澈通透,恍若看穿前世今生,“我早就想通了,当年之事,并不能全是你的错。其实,即便没有那场劫难,我们之间的隔阂也早已存在,只因你我都是生性倔强,不肯轻易妥协之人,就算再相爱,一旦有了分歧,就难免针锋相对,彼此伤害吧。”

      见姬涤辰讪讪不语,她安慰地一笑,坦然道:“不管怎样,当年我爱上你是真心的,无论结局如何,我不后悔。只是,阴差阳错,兜兜转转,我们终是错过了,有些事一旦错过,便再也回不去了。我仙魄苏醒之后本可以恢复前世容貌,但我却宁愿保留现在这张相貌平平的脸,你该想得到是为什么吧?属于幽篁的往昔情仇,早已湮没在流逝的岁月里,如今的我只想做林韵竹,也只会做林韵竹。”

      姬涤辰身子猛地一震,那颗垂死挣扎着载沉载浮了许久的心,终于彻底沉没,坠入了无望的深渊。

      错过了,便再也回不去,回不去了……

      是啊,其实,他早该想到,以她那样决绝的性子,当年那转身一跃之后,便不可能再回头了,只是他一直不愿承认,也不敢面对这个事实而已。

      看着姬涤辰逐渐灰败的脸色和从她衣角边无力滑落的手,韵竹有些许怅然,但去意并无丝毫改变。

      “我真的该走了……”她边说边下了床,从泥塑木雕般定在原地的姬涤辰身边走过时,她的脚步稍稍一顿,“涤辰,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往者已逝,来者可追,多想想患难时愿与你生死与共的那个人,不要又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说罢,她再无迟疑地径直走了出去。姬涤辰依旧呆呆地坐在那里,任伊人离去时衣袂带起的凉风拂过脸颊,将他满腔无从倾吐的苦涩与不舍永远尘封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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