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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高山流水 ...

  •   第十七章 高山流水

      裴润雪想了半日,觉得去琢磨别人家的家务事实在无聊,索性不再去想。

      安安稳稳老实了两日,有白夫人照顾着,白奉珏也偶而来串串门,双胞胎小鬼似乎很喜欢他,时时刻刻来骚扰,骚扰的裴润雪不胜其烦。倒是白老爷子,却一直没有出现过。

      白夫人活泼开朗,但好像很忙,多是匆匆来,匆匆去,暂时还没有时间和裴润雪好好说上几句话。林大小姐和小南瓜也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就这么过了两天,裴润雪甚是无聊。看着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想想自己居然沦落到和小孩做玩伴的地步,暗自叹气。

      几天的辛苦不是白费的,第三天的下午,裴润雪成功地从小孩子嘴里套到白府酒窖的所在,偷了一大葫芦,揣在怀里,准备找个好去处慢慢享用。

      白府甚大,走着走着,来到了不知什么地方的地方

      定睛一看,哇塞,还是不得了的地方。

      随风摇摆的紫藤花架旁是一大片碧绿的草坪,满植少见的花草,醉人的花香魅影里,居然还听到了潺潺流水声。没想到白府里头藏了这样一个好地方啊!幸亏他裴润雪天赋聪明运气好,靠自己也能找到这么棒的地方。

      忍不住摸摸鼻子骄傲的窃笑着,裴润雪瞪大眼睛,靠近水声来源处他才看清楚,这是一条人工引来的活水,修了大理石水道。

      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酒葫芦,拔开塞子,浓烈的酒香味弥漫开来。

      闻香识美酒,美酒,如美人一样,只是轻轻一闻,便可知是否极品。白府里,果然藏了好东西。

      饮了半壶,痛快淋漓,半分的酒意,在温软的阳光和醉人的美景中,却使裴润雪有了八分的醉意。

      裴润雪站了起来,脚步蹒跚,醉步浮翩,跌跌撞撞。

      只见他一手单扣葫芦腰,膝起脚勾,腰身窈窕,身形如狂似颠,步法东扯西牵,“铁拐李——旋争膝撞醉还真”。

      “何仙姑——弹腰献酒醉荡步”,裴润雪碎步快移,腰扭身摆,眼神迷离,本来他的腰肢像女子般纤细,似醉非醉间,却有着几分别样的妩媚。

      一甩手,酒壶飞上了天空,“张果佬——醉酒抛杯踢连环”,酒壶悠悠下落,人已在地上一串连环踢,端得是快如闪电,迅如疾风,力道千钧。半卧在青石间,足尖轻轻一勾,酒葫芦轻轻一斜,酒从葫芦嘴里流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水亮的弧线,直倒入酒鬼的口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醉卧青苔君莫笑,直呼爷是醉中仙!”裴润雪昂天长啸,痛快至极。

      “好一套醉拳,好一个醉中仙!”一个声音,不知从哪里飘了过来,声音并不大,却使整个水道都在微微震荡,觉出对方深厚的内功,裴润雪不由一凛,随即喜笑颜开:“哪位朋友在此,裴某正愁一人喝酒闷得慌,若不介意,请朋友出来共饮此美酒,如何?”

      “哈哈哈哈!裴公子真是痛快之人!”

      啪沙!碧蓝的水道中,一个年轻男子破水而出,顶着光灿灿的水泽,甩着一头湿漉漉漆黑长发,飞散的水花闪闪发亮,当男子睁开眼的剎那,几乎让裴润雪茫茫然看呆了。

      男子有张轮廓鲜明的脸庞,在阳光与水的爱抚下,俊逸的容貌有股呼之欲出的迷人魅力,一双微微上扬的眼眸又美又亮,最特别的是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光泽,像是揉着紫色雾沙的灰黑色,迷蒙中透着醉人的色彩。

      水珠从他宽额滑下,经过高挺的鼻端到达有着健康红光的饱满双唇,不可思议的是他并没有微笑,但从薄而形状美好的上唇与丰润的下唇组合起来的嘴,彷佛带着一股傲慢的天生笑意。

      苏……苏……苏……苏羽峥!

      裴润雪惊讶片刻,又爽朗大笑: “原来是苏三爷,在下多有冒犯,先自罚三杯!”“咕咚咕咚”连灌三大口,饮毕,酒壶一甩,向苏羽峥飞去。

      苏羽峥接过酒葫芦,激起了一阵浅浅的水花,波光粼粼。他看了裴润雪一眼,犹豫了一下,拿起酒壶倒入口中,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一看苏羽峥那饮酒的姿态,就知也是爱酒之人,酒逢知已,裴润雪说不出的兴奋。

      “给!”一扬手,酒葫芦又飞回到裴润雪手中,这一次,裴润雪倒没有耍花样,只就着壶嘴,灌入口中。

      如此直接,这小子很是豪爽和痛快!苏羽峥这么想着。

      酒壶飞来飞去,如此几次,葫芦里的酒似已不多,裴润雪颇觉不尽兴,很是遗憾。

      “哗啦……”一阵水声,苏羽峥已走上岸来。

      修长的十指滑过湿濡的发梢,将原本垂覆在脸颊上的头发都往后梳拢去时,裴润雪才注意到他赤裸的模样,除了腰间系着根本不能算上遮蔽物的白色丝褂,他匀称布满肌肉健美劲瘦的身躯,就这样大方的呈现在夕阳的洗礼下,白色的肌肤满布着水珠,更加衬托出他耀眼夺目的存在感。

      裴润雪看着他手臂上隆起的肌肉,细瘦却很有韧度的腰身,加上那双长腿,搭配在他比寻常人高的身长,显得更为突出。所谓的江南第一的美男子该当有这些傲人的条件吧!

      看看自己没有几两肉的干瘪身躯,身上隐约还有点疼,刚刚耍拳耍地尽兴,也没有在意,居然把伤口又裂开了。

      无所谓,不就是有点疼吗。

      苏羽峥击掌三声,两名随从悄无声息地走了上来,吩咐了几句,随从点头称诺,退了下去。

      苏羽峥大大方方走上来,步伐很是优雅从容,“裴公子请坐!”他穿上外衣,在腰间一系,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近看发现他的发色似乎是极深的紫色,一滴水珠缓缓的流了下来,流入赤裸的胸前……

      裴润雪不敢再看,转过头去,面红耳赤。

      苏羽峥看裴润雪窘迫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他径自在一旁的藤制软椅上坐了,一条长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从裴润雪的角度看去,姿势十分优美,真是气质高洁如空山灵雨,风雅俊秀若月下幽兰。

      饶是裴润雪如此爽朗痛快之人,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有一行人走了上来,中间两人端了两个白玉盘,一个盘上置六只琉璃金丝盏,另一盘中有六只荷花翡翠小碟,两双镶金象牙箸,小碟中几样精致小菜,却是见都未见过,另些人则端了些别的东西,丝巾痰盂之类。来人先行了大礼,跪着把玉盘放在前边大桌上,把几杯酒一一排好,垂手退到一边。裴润雪见此架势,暗暗赞了一声,这吃穿用度,姿态礼仪,无不十足地道。

      “难得裴公子来一趟,苏某备下几杯薄酒,还请裴公子品尝。” “多谢苏三爷好意,不过——”裴润雪略一犹豫,还是问道:“您怎么知道在下姓裴?”

      苏羽峥含笑看着他,凤目眼波流转:“我还知,公子是北方人,师承天机老人。”

      裴润雪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苏某是生意人,擅察言观色,猜出来也不难,公子刚刚那套“醉八仙”,以腿功见长,所谓“南拳北腿”,公子虽面容清秀,身段婀娜,定是北方人不假。“醉八仙”乃是三十年前千机老人不传秘学,当年千机老人名震江湖,却在鼎盛之时退出江湖,终身未收徒,本想此绝技会从此失传,没想到还有机会见识,真是荣幸之至。”

      苏羽峥的眼睛在真金里练过的,什么看不出来,一番文绉绉的话说的裴润雪头大,但还是谦虚道:“过奖过奖!”

      “传闻千机老人有两大绝学,一是“醉八仙”,另一就是他的成名绝技“水清诀”,据说可以以一敌百,看公子的“醉八仙”已炉火纯青,不知那“水清诀”……苏某可否有幸一见?”苏羽峥一番话说的诚恳,却在眼底隐隐有着几分狡黠。

      “苏三爷想见,在下自然却之不恭,但这“水清诀”,恐不便施展。”

      “噢?”苏羽峥居然有几分兴奋:“这么厉害?”

      “其实,“水清诀”是内家功夫,共有九式,只有三式是伤人的,但也只是使人暂时失去神志 ,要不了人性命,其余六式,却是以“愈”为主,为人为己疗伤解毒。”

      “原来如此,那江湖人,只怕以讹传讹,歪曲了如此美妙的一件物事。”苏羽峥温温一笑,引了裴润雪,往桌边走去。

      这一句话,使裴润雪深为受用,在他看来,对水清诀的赞美,“美妙”这个词,比任何他所听过的都要贴切,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已深得裴润雪的心。

      不仅学识渊博,见识甚广,还是一个善解人意,有着七窍玲珑心肝的妙人。裴润雪看了一眼苏羽峥,这样想着。

      苏羽峥掂起一只酒杯,淡淡笑道:“公子是客,主遂客便,公子先。”

      裴润雪也不推辞,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晶绿清澄,柔和爽口,是在下最爱的竹叶青,在未参军之时,裴某可是一天都离不了她!”翻过酒杯,杯底果然有一行蝇头小楷:“竹叶青”。

      “怪不得裴公子身上有一股翠竹的雅致清香,原来如此!”

      裴润雪本是脸皮极厚之人,听了这话,却有点羞赧,面色微红,只道过奖。

      苏羽峥纤指挑夹象牙箸,夹起小碟里的小菜,送到……裴润雪嘴边。

      裴润雪一愣。

      只见那苏羽峥右手执箸,左手半握一方精巧丝巾在箸下接着,淡淡的香味从指尖传了过来,令人心旷神怡,他微启朱唇道:“饮酒无肴伤身,吃一点吧。”

      恍惚间,裴润雪听见这么一句,心里一暖,自小,老爹和师傅就教育他,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方为男子汉,却从未有人对他这么细致体贴,和娘亲的关心宠溺不同,是完全另一种的感觉。

      但是被一个男人喂,还是很不习惯,看到苏羽峥的眼睛却不好意思拒绝,便就着苏羽峥的手吃了,说不出是什么,只觉得别有风味,不由问道:“这是?”

      “是笋。”

      “笋?怎地……”

      苏羽峥了然一笑,又夹了一筷给裴润雪。

      这一次,裴润雪方才品出几分味道,惊讶道:“真的是笋!怎么做的?”

      苏羽峥看着他惊讶间睁大的眼睛,笑道:“将今年的新笋切丝,泡在上好的菊花蜜水里,泡上半日取出晾干,同上好的金华火腿丝同蒸两个时辰,待火腿的香味全进入笋中,便把火腿弃之不用,再用上好的松木薰制两天,松木必须要百岁以上,才能制出此等风味。以笋来伴竹叶青,岂不正合适?”

      裴润雪张大了嘴,暗想这些人的生活还真不是平民百姓可以理解的,却浑然不觉一屡银丝从嘴角悄然滑下,苏羽峥拿丝巾在那唇畔轻轻一抹,两人俱是一惊。

      苏羽峥最先反应过来,收回手,也自端起一杯,道一声该我了,便轻轻一抿。

      “酿美醇凝露,香幽远益精。此乃江南莲花白酒。”翻过杯来,果然如此。

      “口味醇香,酒性温和,这是陈年的鹤年贡,加了玫瑰花,此等好酒,真是难得!”再吃一筷苏羽峥夹来的菜肴,还是半天品不出来。

      “我问你,这鹤年贡里加了什么?”

      “玫瑰,对,是玫瑰,真是奇了,这也能入菜?”

      “正是。”苏羽峥淡淡一笑。

      裴润雪知这里又不知有多少讲究,便没有多问。

      “你见过玫瑰吗?大片大片火红的玫瑰,凄艳似血,烈如残阳”苏羽峥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裴润雪,仍是笑着,但眼神里却有着几分心痛和残虐,“能让小孩子吓得忘记一切,这样的玫瑰,你见过吗?”

      裴润雪向来神经大条,大条的有点没心没肺,也没有看见苏羽峥的表情,只是笑道:“没有吧,吓倒小孩子,苏三爷真会开玩笑,哈哈哈……”

      苏羽峥似是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愣了一下,也大笑道:“当然是玩笑,哈哈哈……”

      “笑语盈香佳人遇,岁送十八余。芙蓉未出水已红,望斯成凤、都藏窑洞中。”翻开一看,果然是“女儿红”。

      “啊!马上琵琶醉,西域的马上琵琶醉葡萄酒,好清甜哪!”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裴公子,我们这一轮,是不分胜负啊。”

      “什么胜负?不是说是品酒么?”果然没心没肺。

      “裴公子人真是有意思,好生风趣,你且慢饮,我抚琴一首与你听。”

      一挥手,众人撤下长桌,却又捧上一副琴,再给裴润雪上的酒是金盘露药酒,少饮有益外伤,又一次令人感慨苏三爷的地道。

      长长的古琴,通体漆黑,看上去却出奇的朴素,只在琴尾,有一行小篆,裴润雪文识学的那是“八窍通了七窍——一窍不通”,并不认得那四个字,却认得这首曲子。

      高山流水。

      苏羽峥五指轻抚,音若流泉。

      琴声优雅悦耳,清脆动听,仿佛空山秋雨后,一滴雨滑过竹叶纤长的脉络,在竹叶尖尖处轻清地坠了,带着清淡的味道,落进人的心里,却在四肢百骸都响起空灵的回音。

      琴音初时断续如凝雨,渐渐流淌成山涧,连绵清澈悠然而下,一路天光云影相与徘徊。琴音在耳,却觉充盈水汽挟那兰芷芬芳随风而来,闻之鼻端萦于肺腑。

      琴音陡转激昂,如飞瀑临川宕跌而下,一派磅礴狂放之气风洒而来,碎玉溅琼璀璨如星。复又幽幽归于宁静,平添了几许从容和缓流转而出,恍若一江东去,落日夕晖斜红江面,紫黛数峰。琴声愈静愈缓,舒停冲和,起起落落间也显沉静苍远,琴行至此,便如月出东海清辉普照,海角天涯共此良时。此时琴音虽绝,琴意却如潮汐一般拍心而来,荡涤尘埃。

      正是高山流水,这正是裴润雪心中所想的。

      高山流水,知音难寻,如此善解人意的知音更是难寻阿。

      虽已知身份悬殊,裴润雪仍把苏羽峥引为平生知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高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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