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不分》妖木青松

23、第二十三章

　　“回国丈爷，下官照您的吩咐，假装与季子墨交好，首辅大人知道我是您的人，以为季子墨有投靠您的嫌疑。首辅大人以前三番两次的帮助季子墨，就是看在他不和我们同流合污的份上，这次我的举动算是在他们俩之间种上了一颗怀疑的种子，过几日季子墨就要回锦阳了，想补救也来不及了。等他下次回来述职，这怀疑的种子已经长成参天大树，到时候国丈爷想要对季子墨做点什么，我看首辅大人也不会再伸出援手了。”季白垂首，一脸冷漠，平静地说道。

　　听了这一番话，国丈爷满意地摸着嘴角的两撇小胡子，心情一下子舒坦起来，笑道：“恩，不错，季白，老夫没有看错你。等到老夫除了季子墨这个心头之恨，日后若你想做首辅之位，老夫定会在皇上面前保举你的。”

　　季白闻言，忙拱手道谢，然而垂着的脸上，眉头却紧锁着。

　　嘉晋十七年上元节

　　枯燥冗长的大朝会结束之后，百官纷纷赶回家过节，乌蒙蒙的天空飘着小雪，大明门外，来接自家官员的马车早已经等候多时。

　　东方瑞扶着车门，准备上车，眼角却在不经意间罩进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抬头看了过去，那人刚好转过街角。

　　按日期计算，也该是他回京述职的日子了！

　　燕南循着自家大人的视线看去，一见那背影，便知道是工部郎中季子墨。

　　自从这个人入朝之后，有关这个人的任何事情，自家大人都能听得兴趣盎然。

　　所以拜自家大人所赐，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平日也会多放一些注意力在这个人的身上。

　　但自从三个多月前的某一日之后，就变得……，大人的态度就变得有些奇奇怪怪的。

　　“大人，那是季大人，可要小的去寻他过来？”燕南见东方瑞还在望着季子墨离开的方向，热心地建议道。

　　“不用。”东方瑞收回视线，踏马车，冷漠道：“以后都不必再提他了。”

　　“是。”燕南驾着马车，心中虽有些疑惑，但他并没有问出口，主子的事情不是他们这些做属下的能够过问的。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猜测，这两人是闹别扭了？

　　良久，也没有想明白他们之间发生了何事？他摇摇头，收起心思，出声问道：“大人，是回府吗？”

　　车内的东方瑞不答反问道：“燕南，你猜猜看，现在有多少人在东方府门前等着给我送礼呢？”

　　每逢大小节日都一样，那些人堵在他家门口，带着收罗来的民间奇巧异玩，或是金银珠宝，无非是向他祈求前程罢了，没有任何新意，毫无惊喜可言。

　　东方瑞斜靠着车内的卧榻，有些百无聊奈，闭着眼睛吩咐道：“在城里绕个几圈，晚些时候再回去吧。”

　　燕南应了一声，他跟在东方瑞身边时间够长，自是知道自家大人多半是烦那些争着来送礼的人。

　　“燕南，你跟在我身边有多久了？”片刻后，东方瑞随口问道。

　　“大人，燕南自十岁起，便跟在您身边，至今已有十二年了。”说起来东方瑞还是他的恩人呢。

　　“那这十二年里，你可有觉得开心的时候？”

　　大人这是要拉家常？不正常啊！可以说是有点惊恐啊！

　　“回大人，小的最开心的时候是前两年。”

　　“前两年？”东方瑞疑惑，过去的两年内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遂出口问道：“我怎么不记得前两年你遇上什么好事。”

　　大人，前两年您遇上了季郎中，每日都心情甚好的逗着他玩儿，开心的日子大大多过不开心的日子，我们当下属的压力自然就轻了不少啊！可大人，您今年为什么对他失去兴趣了？

　　“大人开心，燕南就开心。过去您一提季郎中就心情愉悦，属下看了，自然也高兴了。”

　　“哼，别跟我提那个季子墨。”一提起季子墨，他就想起三个月前的那件事。

　　那天他以为季子墨会来向他解释，为什么跟季白混到了一块？可是直到他离京也没来。

　　“是。”唉，看样子是真的闹别扭了啊。

　　朱漆，描金的豪华马车沿着京师的街道已经绕了三圈。

　　东方瑞掀起车窗的帘布往外看去，天空更加阴沉起来，风雪也渐大，街道两侧的店面大部份已经关门，往年的上元节逛灯会，猜灯谜，那可比今年热闹多了。

　　他忽然想起来，季子墨也是两年前这个时候入户部的。

　　那时的少年，还是一个忧国忧民，一心想要报效朝廷的小傻子，坚信只要做个好官，就能开拓出一个太平盛世。

　　而通往太平盛世的道路上，最重要的当然就是除掉他这个奸臣，而如今已经是……

　　若是去年不放他外出做官，继续在让他在朝中横冲直闯，或许他就不会变成如今这副让人讨厌的模样，那他就还能从他身上找到些许乐趣。

　　“咦？”燕南声音似惊讶，又似疑惑。

　　“怎么了？”东方瑞平静地出声问道。

　　“没什么……小的只是看见季大人从对面的街上走过去了。”燕南有些迟疑地回道。

　　“这个时候他不待在家里，那就是出门拜访京里的官员了。”朝中这样的官员可不少，这个时候围在他府前官员更是只多不少，如今季子墨也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了？

　　“小的看季大人一身布衣，并不像是要去走访官员的。”大人你快点出来看看吧，那可是你曾经喜欢的人啊。

　　东方瑞闻言，果然来了兴趣，问道：“哦？那倒是稀奇了，那两个对他忠心耿耿的尾巴没跟着他？”

　　“大人，小的听说季大人两名家仆都留在了锦阳县了，并没有一起回京师。”燕南再接再厉，把最近几日得到消息说了出来。

　　东方瑞微感讶异，那两个把他当小孩子照顾的忠狗居然这么放心他一个人在京师横冲直撞？他们就不怕国丈爷找麻烦？

　　哼，再怎么样，这个人已经不值得他再去深究了。

　　“燕南，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东方瑞从来不知他身边的护卫已经无聊到连这种小事都能注意了，回去得找些事给他们，省得太闲了。

　　“大人，小的是在街上听到的。”大人，我这可都是为了您啊！唔，当然也为了我们自己。

　　街上？季子墨什么时候有名到京师人人皆知的地步了？东方瑞满心疑惑，出声吩咐道：“停车！”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躬身出了马车，一旁的燕南立即撑起一把油纸伞，为他挡住风雪。

　　“大人，季大人往斜角巷走去了。”燕南殷勤地提醒。

　　寒风一阵紧过一阵，地上的积雪在变厚，京师的建筑被一片白色覆盖。

　　东方瑞瞥了一眼今日有些殷勤过了头的燕南，沉默了一会儿，才接过伞，吩咐道：“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

　　燕南迟疑，有些担心道：“大人，天色要黑了，这万一出了事……”

　　“哼，要真的出了事才有趣，本官已经无聊很久了，回去。”东方瑞语气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燕南无奈，只得先行离开。

　　东方瑞撑着伞，迎着风雪缓缓的往斜角巷走去。

　　不多时寒风渐大起来，薄薄的纸伞根本挡不了什么雪花，东方瑞索性把纸伞丢了。

　　斜角巷两边的店门都已关上，街上偶有几个人走动，但也是行色匆匆。

　　这个时候，季子墨往这儿来做什么呢？

　　东方瑞边走边思索，忽然间抬头，看见巷子口的转角处还有一间面店没关门，店里的火盆里，橘黄色的火焰正在欢快地跳动，吃客们或老或少围在围着桌子说说笑笑，脸上尽是一片暖黄色。

　　几乎就在第一眼，东方瑞就注意到了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挺直修长。

　　季子墨一身灰白色的布衫，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系的带子，与去年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身形似乎又瘦了一些。

　　满头的黑发被一根银色的带子束起，随意的披散在身后。

　　“将军！……季郎中，你输了，哈哈，你得请我们吃面。”一名老者得意的摸着胡须，大声笑道。

　　少年看着棋盘，沉吟片刻，爽朗的笑道：“好，愿赌服输。”突然像是又想起了点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红着脸道：“不过只能点阳春面，我银两不多，各位可要高抬贵手。”

　　“好啊，大伯我吃的不多，不会把你吃穷的！”老者笑得无比开怀，慈爱的看着少年。

　　“那就多谢大伯手下留情了！”少年的声音清澈洪亮，让人一听，就顿生好感。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笑闹。

　　面店的老板回到煮面的大锅前，边熟练的放水煮面，边笑道：“季郎中，我老张的面不说全京师最好，但只要你吃了，包你年年回京一定到我老张这里来报到！”

　　“好啊！等辽河工程完工之后，我定会来你这里报到了！来来，一人一碗，分面了。”说着，少年上前帮着面店的老板把装好碗的面，分到众人的桌子上。

　　“季郎中，听说辽河工程还要三五载才能完工，你现在回京，工程不会出什么差错吗？”刚才那位和他下棋的老伯关心地问道。

　　“不会。”少年一脸自信，严肃道：“不用担心，我在回京前确定接手的下属不会拖后腿的。他们都是很难得的人才，做得可比我好许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