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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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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十六年秋
一场秋雨突袭京师,整个皇城被刷洗了一新,湿润的空气里透着微凉的寒意。
东方瑞从文昭阁出来,沿着黄色琉璃瓦的的回廊,往内阁走去。
内阁的官员见他进来,忙上前躬身作揖,打招呼。
“大人,下官有要事要禀报。”内阁群辅以东方瑞为首,而说话之人正是群辅之一。
“是何事?”东方瑞懒洋洋地抬眸看了一眼头发花白的老辅臣。
“是有关辽河水患治理之事,下官今日收到来自通州知府的奏章,举报说漕运总督季子墨收受贿赂。”老头说完,小心翼翼地抬头,偷偷瞟了一眼东方瑞的神情。
“恩,他怎么贪污受贿了?”东方瑞语气平静,一派悠闲,慵懒地往后倒去,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据通州知府的奏章所说,半月前有人送了两大箱子金银珠宝给曹运总督季子墨,那些人出来之后并未带走箱子,可见这些金银珠宝是被季子墨收下了。”老头语带愤恨,一脸不耻道。
“哦,本官知道了。”说完,就没有下文了。
老头见东方瑞这么个轻描淡写的反应,顿时急道:“大人,朝廷官员贪污受贿可是重罪,季子墨收受珠宝若不严查,恐会引起其他官员的不满,而且也会让其他官员效仿之,形成腐败受贿之风,这可是会动摇我天启皇朝的社稷之根本啊。再说,这些贿银可都是百姓的血汗钱啊,现在这通州的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他怎么能……”
说着,一脸的痛心疾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谁割了他一块肉呢。
东方瑞睇了老头一眼,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拿起今晨刚收到的,来自季子墨的公文,让身边的太监递给老头。
老头有些疑惑地接过来,翻看起来。
只见奏章上写道:……臣昨日收到通州知府何安德大人金银珠宝两箱,共计黄金五千两,已将其中三千两用于修缮灾民临时安置房,另一千两补贴修筑工事人员损坏衣物,余一千两将用于修缮工事人员的膳食补贴……
“这……这个季子墨倒是个……”说着,偷偷地看了东方瑞一眼,继续道:“恩,是个光明磊落之人,这钱财虽说取之不道,但用之有道啊!哈哈,不错……是我天启百姓之福啊……”老辅臣满意地摸着胡子赞扬道,完全不似刚才一副想要置季子墨于死地的模样。
季白在旁边听到这个消息也微微惊讶,没想到季子墨居然这样处理贿银,既从知府那里得了便宜,不得罪地方官员,又能为百姓做事,同时还又在皇上面前卖了乖……
果然也只有他能做出这样的事!
转眼又是一月过去,京师的天气是一日比一日冷,花木凋零,一派萧索。
东方瑞算算日子,也该到他家少年回京述职的日子了。
朝廷少了一个季子墨,照样运转正常,但是他少了这个人,日子过得根本没有什么乐趣可言。
为官以来,他一直想找一个让他折也折不断的硬骨头,作为挑战,可留在朝中的都是一群不用折就已经对他卑躬屈膝了软骨头,这让他好不无聊。
这不,好不容易出了个季子墨,却又让国丈爷给弄出了京师,他不在京师的这段时日,他对他可是想念的紧啊!
每日里他唯一的乐趣,就是等着季子墨回京述职的那天,再瞧瞧那张倔强正气的小脸,还有那嫉恶如仇眼神……光想想就能让他热血沸腾!
“首辅大人?”清亮略带稳重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东方瑞回神,愣了一下,才缓缓地转过身。
“首辅大人,下官工部郎中季子墨给大人请安。”季子墨抱拳垂首躬身,对着东方瑞行了一个大礼。
少年一番动作恭敬得体,谦卑有余,东方瑞忽然觉得自家少年变了。
虽然清秀的容貌依旧,但却透着不该有的沉着和稳重,脸上那时时隐现的倔强也不见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季子墨?”东方瑞挑眉,他家少年不是应该一副太阳从东边升起,恨他入骨的表情吗?怎么主动和他打招呼,还这么亲切?
“是,大人,正是下官。”季子墨双手规矩地垂在身侧,声音清朗,笑着回道。
“你不是明日才回来的吗?怎么今日就到了?”东方瑞看到他一脸笑容,不知怎地,就是有些不爽。
“大人,下官心系灾区百姓,一路快马加鞭,想着早些回来述职,这样的话也就能早些回去了。”
连官话都学的有模有样了?
这语气太恭敬了,若不是东方瑞对他了解至深,他还真要怀疑眼前的季子墨是假的。
“怎么?你是不放心你手下的人吗?还是……”
“大人,请放心,我手下的人虽不是经天纬地的天才,却也是尽心负责,能为百姓做实事的人,我信任他们。”季子墨忙解释道。
东方瑞闻言,冷冷地哼了一声,才相处几个月就能信任他们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
视线扫过眼前之人,虽然被封为漕运总督,但季子墨身上穿的仍然是五品郎中的官服,蓝色的,也没什么特别,可他怎么感觉今日这身衣服穿在少年的身上,怎么这么别扭呢?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是说话的语气太恭敬了?还是礼节太周到?还是……
视线再次扫向季子墨,清俊的小脸,纤细的脖颈,再沿着胸膛往下……
嗳?腰上居然挂着一件乳白色的和田软玉……他记得凭季子墨的俸禄是完全买不起这样的玉佩的,那就是……
东方瑞眸光微闪,脑中一时有无数个年头闪过,但不管哪一个,都让他高兴不起来。
他沉默地注视着少年良久,再开口时,已是满脸寒霜,“季郎中,都说十年清知府,百万雪花银,你这才当上漕运总督几个月,就已做得如此地步,本官甚是佩服啊。”
季子墨闻言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说,难道是为上次他收了通州知府两箱珠宝之事?
可是他不是已经在每月上报的公文中写明银两的用途了吗?是他没有看到公文,还是……
想到这里,他忙躬身解释道:“大人,下官每月呈报给大人的公文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下官从未挪用过任何官银,或者贿银作为私用。”
哼,明着不敢,暗地里怎么做谁也不知道。
东方瑞看着少年不敢挺直的脊背,心中顿时更加心烦意燥,出口讥讽道:“季郎中,本官一直很看重你,可没想到这才离开京师几个月,你就变得和那些以权谋私的狗奴才没什么两样了,你可真让本官失望。”
季子墨被他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可片刻之间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他不明白东方瑞到底从哪里看出他受贿了?还一脸笃定。
此时,不远处有一名官员从内阁出来,看到季子墨的背影时,高兴地喊道:“是季郎中回来了吗?等会儿,我们一块走啊……啊?首辅大人,下官刚才没有发现你也在这里。 ”
东方瑞睇了那名官员一眼,怎么是季白?季子墨什么时候跟他有那么熟了?
“怎么?本官在场,你就不敢说话了?有话就直说,还是你跟季郎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首辅大人,下官怎么会和季郎中有什么秘密呢?只是下官听闻季郎中治水有方,心中甚是佩服,想和他探讨一二罢了。”季白皮笑肉不笑,恭敬道。
东方瑞转首,盯着季子墨,问道:“季郎中,是这样吗?”
其实季子墨有些疑惑,季白对治水感兴趣,他还是很高兴的,但在看到东方瑞一脸冰冷的表情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东方瑞见他脸色犹豫,顿时更加不悦,连理也不想理他们,拂袖撇身离去。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季子墨与季白仍恭敬地站在那里作揖,不敢抬头,更是怒上心头。
才短短几个月不见,他就连官场的大小尊卑也学得有模有样了吗?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了?
最让人生气的是,还和季白混到了一起!
“季子墨、季白,哼,又有什么差别呢?”东方瑞冷笑了一声,不想再浪费心力在他身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风中传来低语交谈声。
“季郎中,首辅大人这是为什么生气啊?我们好像也没做什么惹他生气的事啊?”
“季大人,下官也不清楚……他可能心情不好吧!对了,你找我……”
“唔,季郎中,我们还边走边谈吧。”
哼,好一副同僚相亲相爱!
永乐坊,国丈爷的豪宅内。
“季白,你没看错,东方瑞真的生气了?”老国丈一脸激动地问道。